第 40 章 解惑

福伯随手關閉了收音機,道:“那個男人是二十八年前來九安縣的,他姓崔,是一個家道中落的落魄公子,二十二年前患病死了。也正如你所說的,他并沒有去投胎,而是成了一只游魂野鬼。”

“就這樣?”

“對,就這樣。他的故事九安縣的老人都知道,一個落魄公子與大家族的小姐私奔不成,郎才女貌沒成佳話卻成了茶餘飯後的閑話,所以他終日郁郁寡歡,最後死在了我的診所裏。”

喬天離想了想言兒說的話,又追問道:“他臨死之前是不是有個女人守在他的身邊?”言兒說他死的時候只有她在旁邊,卻沒想到是在福伯的診所裏面。

福伯深邃的眼睛轉向了另一邊,正好是落在了蘇宓所停留的位置,他陷入回憶的表情十分明顯,最後低聲道:“我沒見他有跟什麽女人有來往。那一天我出外診了,回來的時候聽到房裏有動靜,就趕忙進去看,結果就看到他躺在床上斷了氣,但是,他的表情很祥和。”

蘇宓見喬天離的表情有點古怪,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同時也詫異自己為什麽會害怕他再追問下去,為了阻止喬天離陷入這個不太相關的事情上,她插嘴道:“離少,你快問第二個問題吧,言兒當時說這個故事應該沒有別的用意。”

喬天離微微地點了點頭,又問道:“那麽第二個問題呢?你認識我姑姑多久了?”

福伯笑着搖頭,道:“我并不認識你姑姑。喬家人名氣大,大多數人都知道,但我确實不認識她。”

喬天離反駁道:“你沒說實話。”

福伯想了想,道:“影影認識她,大約在二十幾年前她曾經來這裏找過影影,我就見過她一次面,算不上認識。所以,你要問我說她二十二年前來九安縣看望誰的話,我真不清楚,最有可能的就是影影了。”

財爺說喬天離五歲的時候曾跟姑姑來過一次九安縣,說是來見一個故人,莫非就是見那個女鬼醫?那個圓臉的鬼丫頭居然還是自己的長輩……想到這裏,喬天離心裏覺得有些哀怨。馮慕影是長輩……慢着!喬天離突然眼睛一亮,他想到當中的疑問在哪裏了,他道:“不可能!馮慕影的鬼齡有二十七年,二十二年前她早已經死了。”

福伯聽完這話,臉上的哀傷再也藏不住,他顫聲道:“影影死了,但她沒有去投胎啊,她一開始一直都留在九安縣,但五年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我還想問你姑姑那一次跟她說了些什麽才讓她離開九安縣!”

聽完這些對話,蘇宓內心澎湃,原來有那麽多的事情不是表面那般……馮慕影說她是受喬家的一位先人所托才來照顧自己的,她當初還誤會那個先人是被困在明朝的喬雪寧,但如今看來,這個人極有可能是喬天離的姑姑呀!

見喬天離和福伯都陷入沉默和僵持之中,蘇宓不得不打破這有些難堪的安靜,她對喬天離道:“離少,你姑姑是可以看見鬼魂的,所以她二十二年前可能是真的來看馮姑娘。”

喬天離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雖說這一切解釋起來都很合理,但他卻覺得這樣的答案不夠令人滿意,或許是他自己心裏早就有了別的期待,所以這個答案有些讓他失望。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反過來寬慰福伯道:“我十幾年沒見過我姑姑了,也不知道她到底投胎了沒有,但如果有機會見到她,我一定幫你問她當年和馮慕——馮阿姨說過什麽話。如果我能再見到馮阿姨,我會請她回來看看你的。”

“呵呵呵,”福伯爽朗地笑了起來,一洗剛剛的怒容,“不必了,老頭我的時限也差不多了,很快就能再見到那丫頭。”

聽到老人家說時限近的時候,年輕人心裏難免有些不舒服,哪怕是早就見慣了鬼魂的驅魔人或是已經變成鬼的,喬天離想安慰點什麽,卻見福伯臉上的笑容竟滿是期許。罷了,看透生死也是一種福氣,喬天離暗道。

“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你為什麽要我去三角池?”

“你還記不記得你中午說的話?最近有太多人來叨擾老頭了,我分不清你們到底要幹些什麽,前天剛好聽到經理和所有工作人員說如果有人對小姐樓的畫像感興趣或者問了奇怪的問題的,就通通把人指去三角池。所以,呵呵,老頭我中午只是不想再搭理你的問題,才讓你過去湊熱鬧。”

這個答案顯然不足以讓喬天離滿意,但他一時間也找不到別的破綻,頓時便沒了話。

蘇宓看喬天離微皺的眉頭卻松了一口氣,她不是不對那些撲朔迷離的事情沒興趣,只是害怕喬天離會挖出更多讓人出乎意料的答案,更害怕那些答案表明她就是拖累喬家的原因……所以蘇宓從聽了馮慕影的話之後就想逃避,如果可以的話她什麽都不想知道,就靜靜等時間過去,然後回地府去投胎。

蘇宓心裏也覺得好笑,在沒來九安縣之前,她是多麽地懷念她生前的親人,可是這一趟卻把她的思念和迫切渴望都打碎了,她開始接受過去的已經過去,不願再執着些什麽,同時也期望着不好的事情不要發生,期望着喬家可以避開那個所謂的劫難。

“離少,問題問完了,我們走吧。”

喬天離“嗯”了一聲,站起來,道:“謝謝福伯告訴我這些,我還有事要趕着回去南州市,就不再打擾了。這是我的名片,福伯如果有什麽需要喬家幫忙的,就給我打個電話。”

當喬天離斂起他的暴躁的時候,性子就顯得十分沉穩得體,福伯面帶微笑地接過他遞過來的卡片,沒有多說什麽,只是點頭示意。

退了房,駕着車駛出了九安縣,一路上只見昏暗的燈光拉長了行人的影子,寂靜的夜就像是一幅會動的畫。

蘇宓還是寄身在喬天離準備的地圖上,她一路安靜,能聽到喬天離那極其細微的嘆息聲。九安縣這一趟,兩個人心裏所想的東西都變了。

第 39 章 最後問三個問題

喬天離的腦袋剛探出來,馮慕影就消失無影。

喬天離問道:“女鬼醫呢?我剛剛還聽到你們說話的聲音。”

“你聽到我們在說什麽?”

“聽不清,只是一些嗡嗡嗡的聲音,”喬天離好奇地看着蘇宓,“你們在聊什麽?還有,你沒事了嗎?”

得知喬天離并沒聽到她們的對話,蘇宓心裏也放寬了許多,原本就虛弱的她又裝着難受的樣子,道:“離少,帶我去財爺那裏看看好不好?我覺得很難受。”

喬天離将房間掃視了一遍,發現馮慕影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才将目光落在蘇宓的身上,見她弱弱柔柔的樣子,眼睛裏也失去了以往調皮明朗的光彩,但比起之前已經恢複了許多。他想了想,又道:“你想回去也可以,不過現在天色已經晚了,你不想再在自己的房間裏過一晚?”

蘇宓依依不舍地看着曾經屬于自己的房間,但現在這裏已經變了,再也找不回以前的味道,她輕嘆一聲,道:“昨天你說要回九安縣,我心裏不知道有多高興,可是回來之後才知道這裏經歷了六百年的時間,一切都已經變得不同。我已經明白這裏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不是我以前所看見的,就連仲郎的畫像,也不是我曾經所見的畫像……與其在這個地方傷感,我還不如回去。”

蘇宓的話裏真假難辨,這裏确實變了,但在她心裏,這個地方無論怎麽變化,始終還是她成長的地方,只是因為馮慕影的話,她不得不違背自己的心意。她想:離少雖然偶爾會捉弄我,而且說話也不夠斯文有禮,但對我确實很好,因為我的關系他姐姐已經被困在那麽遙遠的地方,我不能再拖累他了。

喬天離的嘴角自然上揚,天生就帶着笑意的感覺,他贊道:“想不到你挺明白事理的啊。行吧,既然你說要去找財爺,我就帶你去吧,我也希望你十個月之後能夠健健康康地去投胎。”

喬天離雖然這麽說,但一想到來九安縣的目的一個都沒有達成,失落感還是掩蓋不住,他還不知道姑姑為什麽不讓他來這裏,也還沒查到言兒口中的那個男子的事情,蘇宓的答案還變得更模糊,而且,問題沒解決就算了,結果卻還多出幾個讓他撓頭的謎題。

老姐呀老姐,你畫了兩幅四不像的畫到底是想表達什麽?

還有到底是誰把劉仲鳴的畫像挂在蘇宅裏?

到底是誰一心要把我引去三角池?池對面的人究竟是誰?

喬天離心中暗自吶喊,表面卻裝作若無其事,笑着招呼蘇宓下樓,準備離開這裏。

蘇宓又想起馮慕影說的話,她雖然說不能告訴喬天離當時池對面的那個人是曹玲玲,但卻表示說他可以知道那個男人的事情,于是她開口道:“離少,馮慕影她留了一句話給你。”

喬天離驚奇地回身,問道:“她說什麽?”

“她說你可以去找福伯,把她的名字告訴福伯,福伯就會把他所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你。”

“我去!你怎麽不早說!”喬天離激動道,原想着一無所獲就要離開,結果在最後關頭還是有福利呀!他高興地加快步伐,邊走邊道:“快走,我有好幾個問題要問他呢!”

夜幕下的一宿旅館燈火零落,秋風習涼,喬天離低沉的腳步聲沒有過多回響在古舊的回廊裏,一切都顯得很靜。剛繞出花園,就看到福伯坐在花園的小石凳上,石桌上擺着一小壺酒,還有一個巴掌大的收音機,此時正播放着粵語電臺的經典“講古”節目——《天龍八部》。【注】

蘇宓跟在喬天離身邊,輕聲道:“感覺福伯好像特意在這裏等我們。”

喬天離沒有表态,只是大大咧咧地坐下,嘴角一咧,笑道:“福伯,秋夜,花園,還有美酒,很會享受生活啊。”

福伯閉着眼睛,晃着腦袋沉浸在廣播中,聽到喬天離的話,才道:“我還以為你會被吓到直接回南州市。”

“難道他知道我在三角池發生的事情?”蘇宓古怪地看着福伯。

“我等一下就回南州市,在走之前還有沒搞清楚的事情要向您老人家請教。”

“能說的我下午都說了,不能說的,你怎麽問老頭子我也還是不會說。”福伯睜開眼睛,一對深邃的眼睛就落在喬天離臉上,随後又莫名其妙地嘆了一口氣。

福伯細微的表情自然被喬天離收在眼底,他道:“我認識馮慕影。”

福伯的手顫了一下,原本已經握住了小酒杯,結果又放回了桌子上,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喬天離,緩聲道:“她又出現了嗎?什麽時候?在哪裏?”

“她已經離開了,是她讓我來找你的。”喬天離直接回答,在這之前他和蘇宓已經在猜測馮慕影和福伯的關系,從年齡上看,說是父女的話,倒也極有可能,可惜福伯并不姓馮,所以最後喬天離猜測他們可能是師徒關系,因為福伯年輕的時候曾是九安縣的醫生。

福伯的老臉上寫滿了失望的表情,嘆道;“這丫頭,回來了也不來看看我……唉。你想知道什麽只管問吧,我知道的都會告訴你。”

喬天離的嘴角浮出一個微笑,蘇宓則有些擔心,她感覺福伯知道的東西不比馮慕影少,害怕喬天離會問出太多東西。喬天離道:“一共三個問題。第一個是之前問你的那個男人的事情,他是誰?第二,你認識我姑姑多久了?她二十二年前來九安縣是來看誰?第三,你為什麽要讓我去三角池?”

第三個問題是喬天離斟酌了許久才決定問的,他定定地看着福伯,在昏暗的燈光之下,努力地不放過他一絲表情的變化。

“第二個問題其實已經是兩個問題了……”見喬天離馬上就要辯駁的表情,福伯又呵呵笑了起來,“但其實三個問題都能算同一個問題,我都回答就是了。”

福伯拿起小酒杯,一口下肚,臉上浮現起了一種看起來十分遙遠的表情,道:“不想,一過已經二十八年了。”

(講古,就是講故事,是粵語廣播電臺很傳統的節目,主要以接近生活的語言重新演繹武俠小說為主。類似于廣播劇,不過更接近說評書的風格,小時候吃飯最喜歡聽廣播講古了。呵呵。)

第 38 章 是忠告還是警告?

蘇宓默不出聲,她來到這個世界認識的人和鬼也沒有超過十個,恩人一說她是信的,但敵人這個說法就有點無稽了。

“你不相信?”

蘇宓無力道:“謝謝你救了我,但你是不是我的敵人,我不在乎。”

見蘇宓無精打采的樣子,馮慕影覺得無趣,便轉身去收拾醫藥箱的東西,“你倒還挺無憂無慮的呢。”

蘇宓撐起身體,見房裏不見喬天離的身影,便問道:“離少呢?”

蘇宓醒來只說了三句話,第三句就在問喬天離,馮慕影先是秀眉微蹙,而後才展開一個淺淺的微笑,正如她所預料的那樣,這一人一鬼相互間的關心和依賴已經超過了一定程度。她指了指樓下,道:“他的活人陽氣太重,會影響你的休養,所以被我攆下去了。”

“我去找他,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他。”蘇宓本是為了幫喬天離看清三角池對面的人影才會進入三角池的界內,雖然她被池中的神秘力量糾纏住,但對面那個人她還是清楚地看到了,是曹玲玲!

雖然不知道她是不是湊巧在九安縣出現,但還是有一股不安的感覺纏繞着蘇宓,她覺得必須馬上告訴喬天離,因為她記得去三角池之前喬天離曾警告她說現在還有另外一幫人潛在九安縣監視着他……

“慢着!”馮慕影極迅速地擋在了蘇宓身前,“在你見他之前,我有話要先跟你說。”

蘇宓不滿地看了馮慕影一眼,但見她稚氣未脫的臉上卻有着一股堅定的神情,心中又不免多了一絲好奇并且暗自猜疑起來:這個女鬼難道不是偶然出現的?她要跟我說什麽?

“什麽事?”蘇宓強打起精神,但還是懶洋洋的語氣,看得出來她也是在勉強支撐自己的虛身,鬼池對她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

馮慕影道:“我知道你要跟喬天離說什麽‘重要的事情’,我也知道你看見了什麽,但是我覺得目前還不是告訴他的時機。”

蘇宓再次對上馮慕影的眼睛,才發現她的年齡看起來跟自己差不多,但其實眼睛裏卻多了更多的內容,自己雖然說是有六百歲,但其實真正的鬼齡也不過兩個月,和馮慕影相比較,就覺得自己在某些方面弱了許多。

“你到底是誰?”思考了許久,蘇宓最後能問出來的問題只有這一個,她不能把握馮慕影是不是真的知道自己所看所想的,但對于她的好奇和懷疑卻增加了許多。

“我是誰不重要,但我不會害你們的,”馮慕影一揮手臂,一道波光粼粼的虛幕覆蓋住了通往樓下的樓梯口,将她們和喬天離所處的空間隔了開來。“我是受喬家某一個先人的囑托來照顧你。”

蘇宓不禁皺眉,然後有一個可怕的想法出現在她的腦海裏:莫非是喬雪寧?她死在了六百年前化成了鬼?然後看到自己來到這個時空了,便讓這個女鬼醫來監視自己?

“是誰?是離少的姐姐嗎?”

馮慕影似乎覺得蘇宓的話很好笑,臉上浮起了一股淡淡的嘲弄的笑意,她沒有表态,自顧道:“你剛剛已經感受到了三角鬼池的威力了,我們都說那個池只對鬼起作用,活人靠近是不會影響的,但是,這個情況卻對一個家族的人例外。”

蘇宓臉上的神情已經表露出她知道指的是哪個家族,馮慕影又接着說道:“只要是有喬家血緣的人一靠近三角鬼池就會激怒池中的惡鬼,所以你剛剛稍慢一步離開那個池,就會魂飛魄散,它已經處在憤怒狀态。”

“為什麽會這樣?”

“因為四百年前喬家祖先涉足靈異界就是因為這個三角鬼池。”

馮慕影飄身道窗口邊,從這個角度還可以看到三角池的一個小角,她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說起喬家四百年前的事情的時候不像是在回憶某一件事,卻像是十分機械的在背書一般。

“我不知道喬家祖先是怎麽和這個三角鬼池的惡鬼結怨,只知道喬家人四百年來都不靠近這個鬼池。”

蘇宓不可思議道:“喬家的祖先敗給了鬼池中的惡鬼?”

“你和喬天離要面對的不是以前的事情,也沒必要去理會,托我來照顧你的那個人要我轉告一句話給你:二零一三年喬家将遭遇最大的劫難,在你沒有想起你死前的事情的時候,你們不能貿貿然到九安縣來。”

這句不着調的話讓蘇宓沉默了好久,為什麽喬家要遇上的劫難跟自己生前的事情相關?而且言外之意還說她自己忘記了某些事情……

“我沒有的失魂症啊。”蘇宓悶聲道,但她不安的情緒卻越來越濃烈,對于為什麽會直接來到喬家這件事一直很困擾她,但現在她更害怕的是自己會拖累了喬家,喬雪寧已經困身在了明朝,如果喬天離也有什麽三長兩短……

馮慕影猜到蘇宓的顧慮,也沒有安慰,只道:“有些聯系是早就注定的,不是你想躲避就能躲避。喬家的劫難不可避免,但你絕對不是引起事情發生的主要原因。我出來就是想告訴你兩件事,第一,喬家四百年和鬼池裏的惡鬼有恩怨,一年之後是他們解決恩怨的時機,而你被牽涉進來了,就要勇敢去面對,不要想着離開就能夠解決所有事情。第二,你們之所以會來到九安縣根本就是被別人下了套,你若是把看到那個女人的事情告訴喬天離,以他的性格一定會去查證,到時候你們就會落入別人的圈套再也不出來了。”

“這一切都是圈套?包括我看到的仲郎的畫像?”

馮慕影點頭,又道:“至于喬天離想知道的事情,你可以叫他去找福伯,跟福伯說我的名字,他就會把他知道的事情都如實告訴他了。”

這一切對蘇宓來說都太突然太詭異了,是曹玲玲的出現,他們才會遇見言兒,因為言兒說的故事,他們才會來到九安縣,到了九安縣後發現劉府和蘇宅都變得面目全非,想找的線索都斷了,但卻有新出現的指針指向三角池……如果是有人故意要引他們來三角池,大可直接打個電話叫喬天離過來,何必這麽大費周章呢?

蘇宓沉默了許久,馮慕影也一直沒有說話,直到樓下傳來喬天離登樓梯的腳步聲,馮慕影才開口道:“我有事要先走,記住我跟你說的話,讓喬天離和福伯聊完天後馬上離開九安縣。”

蘇宓順從地點頭,她還沒有想明白,但也沒有要違抗她的意思。馮慕影再揮手臂,蓋着樓梯口的虛幕被撤去了,她道:“這幾日不要吃太多香,最好靠月光補充陰力,過幾天我再去找你。”

(一過節就把所有事情打亂……我發誓,從下周起一定恢複中午更新,一定一定!)

第 37 章 女鬼醫出手

喬天離聽出馮慕影口氣裏竟然有着一股不懷好意的巴不得財爺馬上就死的意味,心中覺得這個女鬼也太口不遮攔,但因有求于她,也不敢過分反駁,只是劍眉皺起,道:“你認識他?”

馮慕影收起壞笑,反用懶洋洋的語氣道:“在我們野鬼界裏,喬雪寧和老財的名氣還是挺響亮的,不過他沒用,不敢收伏我也不敢超渡我,嘻嘻。”

喬天離不着痕跡地将她從頭到尾迅速打量一番,心中暗道:聽她的語氣,應該是跟財爺相熟的,再看她的年紀,最大不超過二十二歲,加上二十七歲的鬼齡,這麽看來,還真是跟財爺那個老鬼是同個年齡層的人。莫非他們……想到這裏,喬天離嘴角不禁浮起一抹暧昧的笑意,財爺雖然已經過了男人的花季并且皮囊逐漸趨于枯萎的狀态,但不否認他那雙深邃的琥珀色眼睛和高挺的鼻梁所構成的立體五官對女孩子還是蠻有吸引力的。馮慕影,離少我記住你的名字了,回去不查清你的戶口家底,我就不姓喬!

一人一鬼很快就回到了一宿旅館的小姐樓,喬天離撐開油紙傘,再催動一道符咒,蘇宓便無力地從傘底飄了出來,卧倒在床上。

“她這是睡着了還是暈過去了?”

喬天離看蘇宓表情安詳,但她身上的濃霧又起了,而且以往珍珠白的光也多了一層暗灰色,擔憂的神色沒有遮掩。

“暈了。”馮慕影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拿出一個醫藥箱,她打開來,裏面是各種奇怪的符紙和藥水,她低頭清點了工具之後,才将目光放在蘇宓身上,随口道:“這老太婆長得還真标致。”

喬天離這才發現這個模樣清純可愛的女鬼醫其實是個腹黑毒舌貨,他白了她一眼,抗議道:“老太婆?拜托,她比你還小好不好!”

“六百歲了難道還不是老太婆?你欺負我什麽都不知道嗎?”馮慕影将躺在床上的蘇宓擺正姿勢,見她身上呈暗灰色的光,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喬天離發現自從遇到馮慕影之後,就有各種吃驚和好奇爬上他的心頭,她居然還知道蘇宓六百歲了?他實在不想再被這個長着蘿莉臉的女鬼醫鄙視,但還是忍不住傻傻開口問道:“你怎麽知道的?”

“出去,你的陽氣太重會影響我的治療。”馮慕影已經把符紙圍着蘇宓貼了一圈。

見女鬼醫已經準備開始醫治蘇宓,喬天離也不敢過多打擾,“哦”了一聲,乖乖地就轉身離開,馮慕影又突然想起些什麽,連忙叫住他,道:“你幫我把她的衣服脫了。”

“什麽?”喬天離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她,“脫衣服?脫她的?”

馮慕影無奈地舉起直直的十根手指,道:“你知道我們鬼的關節是不能彎曲的。”

喬天離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他還記得蘇宓總是嫌棄現在女性的穿衣風格,覺得露出一小節手臂都是“不知廉恥”,可想女子的貞操于她而言是多麽的重要,但此刻要他去脫了她的衣服,如果被她知道的話,他的小命還能保全嗎?

“快點呀,你再拖時間,等到她的霧氣變黑了,就真的沒得救了!”馮慕影看不慣喬天離躊躇的模樣,急忙催促道。

喬天離木讷地點頭表示順從,然後深吸一口氣,走到床前,緩緩地伸出雙手,低聲道:“喂女鬼,呃,蘇宓,我這是為了救你,絕對不是要輕薄你,你千萬千萬要分清楚狀況啊!得罪了。”

他小心翼翼地解開蘇宓那一套複雜的裙褂,最後只剩下一件貼身的小肚兜和一條亵褲才停住了手,他看向馮慕影,見她點頭表示可以了,才送了一口氣收回自己的手。

按現代的穿衣風格來說,這樣的布料也算正常,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穿在她的身上,卻有一股難言的神秘和性感,從她的虛幻的身軀可以看出生前的她肌膚細滑白嫩,而且骨骼長得非常好看,細腰長腿,胸/部線條也很完美。

喬天離極力地讓自己不要害羞,但還是沒敢正眼看她的軀體,馮慕影偷偷一笑,随後才擺出嚴肅的表情,道:“可以了,你出去吧。”

見喬天離逃難似的離開房間,馮慕影才不慌不忙地将蘇宓的衣服再扣好,只見她手指靈活,根本就不是其他普通鬼那樣只能用筆直的手指去接觸和搬運東西。“真是個傻小子,連手指靈活活動是鬼醫的基本要求也不知道,真幸虧你不是喬家的繼任人。”

馮慕影拿出一條極長的符紙從蘇宓頭頂上方一直拉到腳,符紙懸在空中并且将她整個身軀都遮住了,随後拿出一瓶泛着淡黃色的藥水,一路淋在了符紙之上。藥水接觸符紙之後便發出“茲茲”聲,只見符紙上的符咒破空而出,發出強烈的金光,将蘇宓整個身軀都包圍起來。美麗安詳的她在金光的籠罩下,有一種奇怪但美妙的感覺,只見她的小嘴微微張開,一縷黑色的煙霧從裏面慢慢地飄了出來,在她的虛身上方幻化成一個扭曲詭異的身形。

馮慕影見煙霧已經成了人形,立刻拿起一瓶噴霧向其噴去,煙霧人形一接觸到噴霧即刻燃了起來,變成一團藍色的冷火焰,黑色煙霧被火焰吞噬,火焰的顏色藍得清透,最後才慢慢一點一點消失。

“完成咯,又救了一只鬼,嘻嘻。”馮慕影自言自語道,蘇宓已經完全恢複原來的狀态,籠罩身上的那股霧氣也變成了淡淡的夢幻般的珍珠白光。“女鬼老奶奶,剛剛讓喬天離看你的軀體雖然不是醫治你的必須過程,但還真的是為了救你。只有你跟他之間多一些聯系,才能幫你們度過難關,所以……唉,反正你也不吃虧,都是人妻了,對不對?嘻嘻。”

蘇宓的身軀倩影留在喬天離的腦海裏,這就是一種聯系,然而這種聯系能維持多久或者能有多厚實,馮慕影也說不上來。所以她雖然不十分理解為什麽一定要這麽做,但受人之托,她還是完美地完成了任務。見蘇宓緩緩醒來,她又恢複那張笑眯眯的可愛的蘿莉臉,親切道:“你被我治好啦!”

蘇宓睜大眼睛,眼珠子溜溜轉動,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蘇宅,而湊在她臉旁邊的是一張圓圓粉粉的十分可愛的臉蛋,問道:“你是誰?”

“你的敵人,也是你的恩人。”

第 36 章 油紙傘和鬼醫

蘇宓眼前所見的是一片漆黑,然而這股黑并不是純粹的黑暗,當中還有十分微弱的暗紫的光。黑暗中呼嘯而過的許多紮人的小飛刀,紮在她身上,又仿佛是從四面八法湧來的無形壓力要将她擠爆。

她雙手緊緊地箍緊腦袋,撕裂的痛苦讓她只能發出簡單而刺耳的聲音,更多的求饒的話語根本就無法從她的口中蹦出。在不遠的地方,一股濃墨般的沒有形狀的煙霧緩緩向她襲來,雖然還沒有近身,但那強大的力量使得蘇宓開始不受控制的發抖。她在恐懼,那股濃墨的煙霧好像有強大的力量在威逼她,折磨她。

蘇宓感覺無法思考,就在她要投降的那一刻,突然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臂,還有另一只手則挽過她的細腰,一把将她從黑暗和恐懼中拉了出來。蘇宓無力掙紮,只任由那雙手拉扯,最後跌進一個寬厚的懷裏,也在這一瞬間,她眼前的黑霧頓消,仿佛就從來沒出現過一般。

喬天離急切地看着她,問道:“你怎麽樣?”

“痛。”

蘇宓身子軟在了喬天離身上,她好久沒有這樣靠在一個人的懷裏,好久沒有這種真實且踏實的感覺。她仿佛可以聽見喬天離強烈的心跳聲,“咚,咚,咚”這麽動聽的聲音讓她感覺很舒服。蘇宓疲憊地閉上眼睛,這心跳聲就像是催眠曲一樣,讓她感覺安心。

“鬼暈倒了可大可小,快點離開這個池,不然她還——。”飄在喬天離身後的女鬼說道,她很是敬畏地遠離着三角池,喬天離表情嚴峻,打斷她的話,問道:“你是誰?”

“我叫馮慕影,大家都叫我影影。”

喬天離的眼睛幾乎沒有離開過蘇宓,他扶着懷裏虛弱柔軟的女鬼,只見她身上的霧氣越來越濃,他不由得皺起眉頭,喃喃自語道:“她剛剛怎麽了?”

馮慕影歪着脖子看了一眼蘇宓,随後目光落在喬天離臉上,笑着說道:“這個池是鬼池,只要有鬼進入池的邊界之內,就會被裏面的惡鬼吞噬,所以我們從來都不敢靠近的。”

鬼池?喬天離暗忖:難道傳說是真的,這個池裏真的鎮壓着一個惡鬼?

他見馮慕影臉上還挂着笑,心生不滿,道:“看到你同類中招了,你還笑得出?還有,你為什麽跟蹤我?”

喬天離放開蘇宓幫她靠在池邊的大龍眼樹,然後從包裏拿出一張符紙,貼在了她的額頭,再拿出那把油紙傘,撐開罩住了蘇宓的虛身。只見一道淡黃色的暖光從油紙傘頂部灑下,将蘇宓籠罩住,她身上的濃霧散開,直到她的虛身恢複了原來的模樣,油紙傘的光才“咻”的一聲消失了,蘇宓随着光一并消失。喬天離合起油紙傘,就看見馮慕影正好奇地看着自己。

“我問你話呢。”

“你們喬家法術厲害,但沒想到做出來的工具也很厲害啊!”馮慕影的聲音嬌滴滴的,帶着很可愛的娃娃音,她贊嘆地看着喬天離手上的油紙傘,臉上露出一個甜甜的微笑,見喬天離面無表情地看着自己的時候,才回答他的問題。“我沒有跟蹤你,就是剛剛在這裏看見她,有點好奇而已。”

喬天離緊握住手上的油紙傘,雖然剛剛見蘇宓恢複了正常的樣子,并且将她收進傘內,但仍然擔憂她的情況。他雖對這個三角池很好奇,但目前還是照顧蘇宓要緊。想到這裏,喬天離面無表情地看了看三角池,只見水面早已恢複平靜,又如同一面鏡子一般,靜得一圈水波漣漪都沒有。

喬天離轉身就要走,馮慕影見狀,連忙喊住他:“喂,你不想知道這個三角池為什麽只對鬼起作用了嗎?”

喬天離繼續向前,頭也不回,答道:“這個鬼池,少爺我遲早把它抽幹填土!”

馮慕影追上,與喬天離并肩,道:“那你不理她啦?被鬼池傷害的鬼如果不及時醫治,後果很嚴重哦。”

“我自有辦法。”喬天離的辦法當然就是財爺,可是從這裏回到南州市怎麽也得三個小時,在這個時間裏也不知道蘇宓會不會出現別的狀況。剛剛她痛苦的模樣還在喬天離的腦海裏,雖然以前跟着堂姐捉妖驅鬼也沒少見這樣的情形,但,但它們怎麽能夠與蘇宓相比呢?喬天離暗自嘆了口子,心道:沒想到堂堂喬家離少居然也會把一只鬼當朋友了。

“鬼受人的傷害,通靈師可以醫治,但如果鬼受鬼的傷害,你們活人沒有辦法的。”馮慕影的語氣裏透着不容喬天離質疑的肯定,“帶她去蘇宅,我幫她。”

喬天離聽完這話,面露懷疑,他看馮慕影的樣子應該不超過二十歲,齊齊的劉海蓋在粉粉圓圓的臉上,梳着兩條小麻花辮,身穿一套碎花小洋裝,不是當下流行的款式,有點八十年代末的風格。這個小女孩模樣并不能讓人信服,但她說話的口氣這麽堅定,難道她有辦法?

“你多大?”

馮慕影瞥了他一眼,不說話。

喬天離沒好氣道:“我是問鬼齡。”

“二十七。”

“你要還活着,都能當我媽了。”喬天離笑道。

馮慕影佯怒道:“你要再敢胡說八道,我就不幫她了。”

喬天離連忙正色,舉了舉手中的油紙傘,道:“不說笑,你真的可以幫她?”

“我是個鬼醫。”

鬼醫,跟鬼商一樣,都是游離在地府控制之下的帶有特殊技能的野鬼,而且鬼醫比鬼商更難得一遇。喬天離大喜,道:“看不出你這樣的小丫頭居然是個鬼醫!快快,我們趕緊回小姐樓去,你幫她好好看看,我感覺她的身體很弱,請你都幫她治好把。”

馮慕影嘴角勾出一抹調皮的笑容,道:“我幫她可以,但你要回答我一個問題。”

喬天離笑嘻嘻道:“沒問題,你随便問,哪怕問我的三圍也可以。”

馮慕影嫌棄地瞪了他一眼,道:“你為什麽可以碰到她?”

聽出她話語裏藏不住的好奇,喬天離得意一笑,輕輕地揮動手腕,示意她看他的手掌,只見他的手套上了皮質的黑手套,而且指尖的位置還有一個小勾勾,勾勾的尖端是一個小手掌的模樣。

“只要驅魔師戴上這個手套,就可以抓住你們的虛身了,你看這個勾勾頂端的小手掌,就是靠它們‘唰’地一下抓住你們。”

了解了喬天離剛剛是如何将蘇宓從池中拉出來後,馮慕影臉上好奇的神情并沒有得到完全滿足,她又問道:“這個是你們喬家自己研究出來的?”

“嗯,算是吧,我們喬家的軍師——”

馮慕影打斷喬天離的,哼笑一聲,道:“財爺?他的時限快到了。”

(熱烈歡迎本書的第一位客串巨星——古怪風-慕影,飾演馮慕影。)

第 35 章 詭異的三角池

蘇宓怯怯地飄到喬天離身邊,順勢地将她手上的畫卷遞給他,低聲道:“麻煩你幫我把畫卷卷起來。”

喬天離是又惱又覺得好笑,好幾次看到她伸直的手指都有種古怪的感覺,就是想把她的手指掰彎看看會如何。蘇宓倔着嘴,又用無辜的眼神看着喬天離,但卻一個字都不肯多說了。

已經癱坐在椅子上的招待小姐睜大眼睛看着喬天離伸手拿過懸在半空中的畫像,當即眼前一黑,直接從椅子上摔了下去,昏倒了。喬天離嘆了一口氣,然後堆起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對廳外的幾個保安道:“你們進來把她帶走吧。”

那幾個保安不過只是穿了一身制服而已,實際上也只是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他們面面相觑,最後十分一致地對喬天離搖頭,沒人肯向前。喬天離無奈道:“安全的,你們不用怕。”

“有……有,有鬼。”其中一人顫聲應道,他們既害怕,但又抑制不住內心的好奇,就只想在一個看似安全的地方圍觀。

“離少,這個姑娘不會被我吓死了吧?”蘇宓看了看四周,這感覺跟她第一次現身時吓到張大輝很像,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她在好多人面前暴露了,雖然他們并沒有看見自己,但讓一卷畫像從小姐樓飄到食廳,效果不會比顯身差。

喬天離瞥了她一眼,壓低聲音罵道:“看我回去不好好修理你!”

他說罷,放下畫卷,随後彎下腰橫身抱起暈厥在地上的招待小姐,動作有點粗魯地将她塞給幾個保安,低聲道:“我是南州市喬家的驅魔師,這裏沒有你們的事了,今天的事情也不能張揚出去,知道嗎?”

“可是,那畫卷自己會飄來飄去,而且好多旅客都看見了……這畫是我們旅館的財物,我們是不是要請個法師來做場法事?”唯一敢接話的保安語無倫次地說了起來。

喬天離想了想,又道:“拿紙筆給我。”保安拿出随身的工作記事本和筆遞給喬天離,好奇地看着他寫下一個姓名和一串數字。

“這是我的電話號碼,有什麽事情可以打電話給我,要做法事什麽的,我可以給你們打個五折。”

“那,裏面是不是有不幹淨的東西?”保安見喬天離又要回食廳裏去,連忙問道。

“不幹淨?我怎麽不幹淨了!”蘇宓一聽就生氣,喬天離剜了她一眼,她才乖乖地閉嘴。

“沒有不幹淨的東西,這幅畫卷是我跟你們經理開的一個玩笑,這種高科技的東西你們不懂的,不要大驚小怪。”喬天離狠狠地瞪了蘇宓一眼,随手抓起桌子上的畫卷胡亂卷了起來,從一個側門離開,蘇宓只能悶悶地跟在他身後。

“離少,我們去哪裏?”

喬天離站定,答道:“去三角池看看。”

蘇宓好奇問道:“剛剛你和那個丫頭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你聽着,”喬天離緩緩轉向蘇宓,面對她,“這幅畫是有人故意放在這裏吸引我們注意的,我懷疑現在有另一幫人躲在九安縣一直在監視我們,我不知道他們出于什麽原因,但我要告誡你一句話,我不是帶你回娘家省親的,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辦,如果你再亂來搞砸我的事情,我立馬把你收進葫蘆裏淨化!聽懂沒有!”

蘇宓乖乖地點頭,“是誰在監視我們?慢着,你說的那些人能看見我嗎?”

喬天離搖頭,他也是一臉疑惑,福伯說如果要知道更多的事情就去三角池看看,而剛剛那個小姐也帶來一條口信讓他去三角池。九安縣的三角池不正是鎮壓着傳說中的那個惡鬼的地方嗎?為什麽劉府和蘇宅得不到的信息卻要去那裏找呢?還有言兒口中的那個男人到底是誰?

見喬天離一臉凝重,蘇宓突然也覺得沉重了許多,她道:“離少,三角池的那個傳說我也是從小聽到大的,但財爺說的那個惡女的傳說,真的不是我……我長這麽大只去過一次三角池,而且那一次平安無事,我……”

蘇宓想解釋說自己生前真的沒有被傳說中的那只惡鬼上過身,但她的解釋顯得十分無力。

三角池,三角池……

蘇宓腦海裏似乎突然想起幾個模糊的畫面,她呆呆地看着喬天離,讷讷道:“離少,我好像想起些什麽了。”

看她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不同,喬天離連忙将畫卷放入他的背囊裏,問道:“什麽?”

“上一次在大輝家裏練習顯身法的時候,我在一剎那間好像看到仲郎站在三角池旁邊。”蘇宓回憶着那個短暫的畫面,當時她還在擔心劉仲鳴會做傻事。

喬天離急切問道:“然後呢?”

“沒有了……”

“沒有了?他身邊有沒有其他人?或者其他特別的事情?”

蘇宓懵懂地搖頭,那一閃而過的畫面除了劉仲鳴孤獨的身影,并沒有什麽值得記憶。

喬天離有點失望地看着蘇宓,随口問道:“那你生前是什麽時候去三角池那邊?”

“十六歲那年的元宵節,我偷偷跑出去看花燈。”蘇宓如實答道。

“那天有沒有發生什麽事情?”

“有,我是在那一晚第一次遇到仲郎。”回想起初見情形蘇宓心中百轉千回,那一夜燈火闌珊,人潮擁擠,若不是劉仲鳴伸手護住了她,恐怕她便跌如池中。

然而喬天離并沒有理會蘇宓臉上泛起的絲絲甜蜜,他對于最近不停地聽到“仲郎”這兩個字感到疲憊,也不想再追問下去,只是無聲示意蘇宓跟上他。

這個三角池跟財爺口中描述的沒有差,一池靜水,反射着光線,好似一面鏡子。喬天離站在一旁,一眼望去,周圍并沒有其他人,但是在對面的石碑後面隐隐約約好像有一個人影在晃動。

“喂,你看對面是不是有個人?”

“我過去幫你看看,”蘇宓先前一步,“六百年前這個池也是這個樣子,不過那時候的水好像更清。”她說罷,又往前飄去,就在她的虛身進入池邊界限的時候,池中央突然咕嚕咕嚕地冒出大量水泡,而蘇宓的身軀也毫無征兆地泛起一陣難看的綠色。

“啊!”一聲尖叫打破寧靜,她雙手抱住腦袋,整個身軀不安分地扭動起來,發出痛苦的聲音。

喬天離驚道:“你怎麽了?”

“不要!啊……救命!我不要!放開我!”蘇宓扯開喉嚨對着虛空的吃面胡亂嘶叫,仿佛有什麽可怕的人正在虐打她一般。

喬天離失了神,看着苦苦掙紮的蘇宓突然間手足無措。

“快把她拉出來。”一個細弱的女聲在喬天離身後響起,轉身一看,竟然是另一只女鬼。

(在我的家鄉也有一口三角池,三角池的旁邊是一座非常舊的老房子,小時候總會聽老人家說一些可怕的故事,所以對那口三角池留存下來的印象也是恐怖兩個字……借過來用在故事裏了,希望不會增加自己對那個池的恐懼。)

第 34 章 劉仲鳴的畫像

蘇宓眼裏的情意是喬天離從未見過的,他從未聽蘇宓提起過她和丈夫生前的事情,雖然他表示相信她的話,但第一次親眼看到劉仲鳴的畫像,心裏才真正意識到有這麽一個人在蘇宓的心中紮了根。

“離少,他就是我的丈夫,沒有想到居然可以在這裏看見他。”

蘇宓的神情是悲喜交織,她的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畫像,就連對喬天離說話脖子也沒有轉動。

“确實是個美男子。”喬天離忽然覺得喉嚨有點幹啞,畫卷上的劉仲鳴眼裏有一抹濃得幾乎就要洋溢出來的笑意,“你生前有見過這幅畫嗎?”

“沒有。”

“畫像裏的他大約多少歲?”

“……”蘇宓秀眉微蹙,喬天離話裏的意思非常明顯,這幅畫是何時畫成的?她嫁給劉仲鳴才一個月,在新婚的一個月裏沒有見過他的這幅畫像不能代表這幅畫像沒有存在過,但如果這幅畫像是在她死後才畫成的,那他臉上那個笑容未免也太燦爛了。

“我看這個男人大概有二十七歲了,你,你們成親的時候他多少歲?”喬天離原想說“你死的時候他多少歲”,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另一句。

“二十有二。”蘇宓還是那麽含情脈脈地看着畫像,幾乎是呈花癡的狀态,但同時她的眉宇間也有了一點點動搖的跡象。她問道:“你懷疑這幅畫上面的人不是仲郎?”

喬天離搖頭,“我從沒見過他,又怎麽能夠判斷他是還是不是。不過,如果這畫像真的是你死後畫成的,你應該也可以放心了,起碼他不是傳說中的那樣瘋瘋癫癫。”

蘇宓終于把目光移向喬天離,這個平時只會對她呼呼喝喝的男子原來也有這麽溫暖的一面,他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能夠撫平自己內心的波瀾。蘇宓淡淡一笑,如果仲郎真的過得開心,她也放心了許多。

“女鬼,你留在這裏看吧,少爺我肚子餓了,下去吃飯。”

喬天離轉身便噔噔噔下了樓梯,留給蘇宓一個略顯倉促的背影。

蘇宓又仔細看畫像,畫中人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沒有一處和她記憶中的丈夫不同,這張臉分明就是劉仲鳴,而他的笑容,蘇宓發誓這個笑容她看過的次數實在是太多了。只是此時此刻這樣的笑容,多少讓她心裏起了點異樣。不知道出于什麽樣的原因,蘇宓還是認定了這就是劉仲鳴的畫像,也許是冥冥之中的安排,讓她在這個六百年後的時空裏再次與他相遇,讓她不再孤單。

世界仿佛就這麽靜止了,蘇宓以為自己在這裏停留了很久,但其實時間才過去十分鐘。她就那麽呆呆地看着畫像,內心平靜如水,腦海裏也空空的沒有任何想法。原以為自己會想起很多生前和丈夫在一起的點滴,可現實卻是她的腦袋清空了一切,什麽也沒有再想起。

“我每天每夜都想着你,可為什麽現在看到你的畫像,卻沒有了先前那種思念呢?”蘇宓喃喃自語,而隔着玻璃保護罩的畫像裏的人依舊是那個燦爛的笑容。

“仲郎,你說我是留在這裏陪你好呢還是将你帶在身邊好呢?”她伸手穿過玻璃,輕輕撫過畫像,可是她虛幻的手指沒有觸感,一切都是虛空的。蘇宓暗自發力,才讓指尖滑過畫像,滑過畫中人那張俊美無比的臉。

“離少說我不能離開喬家院子,我想還是把你帶在身邊好了。”

似有似無的一番“商量”之後,蘇宓發力将挂在牆上的畫像取了下來,無奈畫像無法像她的虛身那樣穿透玻璃。

“這是什麽玩意?”蘇宓早就習慣了無視任何障礙物自由出入,對這透明但竟然也可以阻礙普通人的玻璃的認識不多,不由得有些暴躁。她轉身看見桌子上有文房四寶,想也不想便搬起硯臺對着玻璃用力砸下去,玻璃碎裂觸動警報系統,整個小姐樓頓時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

不明真相的蘇宓被吓了一跳,她對現代社會的第一個認識就是這裏有太多莫名其妙的聲音。她見四周還沒有人出現,急忙捧起畫卷的軸頭迅速從二層的大露臺飄身離開。

響起的警報聲将旅館的保安和工作人員都引到了小姐樓,飄下樓的蘇宓看到幾個人聚在了小姐樓的門前。心虛不敢再做停留,而偏偏她手上的這幅圖卻沒法隐藏起來,只能小心翼翼地舉着飄在半空中。

幾個眼尖的旅客擡頭就看見一幅畫像懸在半空中移動,頓時尖叫聲此起彼伏。蘇宓苦惱地拿手拍打自己的腦袋,結果一松手畫卷便往下跌,她急忙飄身下去在畫卷幾乎着地的時候接起畫卷,展開的畫卷從一個旅客的眼前再次升到空中。

哐當一聲悶響,蘇宓腳下的旅客暈倒在了地上。蘇宓面露抱歉的神色道:“對不起了,我不是有意的。”

蘇宓造成的混亂不算很大,起碼這個時段留在旅館的人并不多,但看到畫卷飄移的幾個旅客還是腳軟并縮在了一邊,而幾個保安則且進且退地跟在畫卷後面,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不安和恐懼。

蘇宓終于找到喬天離所在的食廳,他正背對着她,站在他跟前的是前臺的那個招待小姐。她正想開口喊他來幫忙的時候,就聽到喬天離帶着怒意的聲音道:“到底是誰讓你們挂上這幅畫?”

“是經理找來廣告公司的安裝師傅把那幅畫挂在小姐樓裏,而且交代下來說如果有人問起這幅畫,就讓他去三角池那裏等。”不知道喬天離對她使了些什麽招,只見招待小姐嬌小的身軀微微有些顫抖,低着頭不敢看他。

喬天離冷哼一聲,道:“那你們經理現在在哪裏?”

“經理他有事請假了,要一個星期後才回來。”

“狡猾的狐貍!”喬天離示意她可以離開,不料剛剛擡起頭的招待小姐卻發出一聲尖銳無比的尖叫,随後癱坐在椅子上。喬天離納悶地轉身便見蘇宓舉着畫像靜靜地飄在半空中,而食廳外還圍着幾個保安人員。

“離少……”蘇宓無辜地喊了他一聲,她知道自己暴露了,但卻不知道如何收拾,膽怯地掃了廳外的幾個人,不敢再說話。

喬天離擡手扶額,最後無奈地用手捂住眼睛,嘆道:“少看住你一分鐘都不行!快給我滾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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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福伯的推脫和指引

喬天離張口便喊住老人家:“福伯。”

老人家又緩慢地轉過來,他那雙深邃而銳利的眼睛直直盯着喬天離,喘着氣道:“你認識我?”

喬天離笑着搖頭,道:“我也是第一次來這裏,并不認識您,只是大膽猜一下而已。”

“年輕人,你說謊。”福伯的蒼老真的只是形象上的蒼老,但他的神态和聲音一點也不顯得老,如果是在古代的話,喬天離說不定會覺得他是個絕世高人或者是個易容高手。

此時喬天離被當場揭穿,卻沒有尴尬,而是爽朗地笑了起來,他道:“不記事的時候是來過一次,這次到訪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說罷便大步走向福伯,“不知道福伯吃午飯沒有?如果還沒吃飯的話,不如就讓晚輩請您吃一餐飯。”

福伯一眼便看穿喬天離的意圖,笑道:“年輕人,飯我早已吃過了,如果你要聽故事的話,下午兩點來花園吧,我每天都在那裏給來這裏的游客解說九安縣的歷史。”

“離少,你想知道九安縣什麽事情我可以告訴你啊,他雖然八十多歲了,可是我怎麽也是從六百年前來的,知道的東西肯定比他的更古老。”蘇宓着急着想上去看房間,不願意在這裏耗時間,但喬天離卻當作沒聽見她的話一般,又應福伯道:“九安縣的歷史我沒有太大的興趣,我是想跟福伯打聽一個人。”

“誰?”

福伯是喬天離來九安縣的一個大目标,為了能夠從他那裏得到更多的信息,喬天離不得不仔細地回想言兒說的故事,并且腦海裏迅速整理好思路,他道:“九安縣有沒有什麽鬧鬼的傳說?”

蘇宓瞪了喬天離一眼,見他毫不理會,又蹭地一下飄到他跟前,佯怒道:“你還是不相信我。”

喬天離不易察覺地用眼神示意蘇宓不要鬧,他透過蘇宓透明的身軀看到福伯的臉,他也在思考。福伯道:“九安縣鬧鬼的傳說不少,其中最猛的兩個就是——”

喬天離搶道:“三角池惡鬼和惡女悍婦的我都知道了。”

“哦?最出名的你都不想聽,那你還想知道什麽?”福伯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過喬天離的臉,這個氣質獨特的年輕人讓他想起了另外一個人,在他看到他背影的第一眼的時候就差點失聲叫出來,像,但又不像。

喬天離走到福伯面前,扶着福伯的手臂,輕輕拉着他在旁邊的長椅坐下,道:“我曾經聽一個朋友提起過,說以前有個年輕人跟心愛的女子相約好要私奔,可是最後關頭他卻反悔了,後來他躲在九安縣孤獨死去。我想問你知不知道他——”

福伯哼笑了一聲,道:“你确實是在打聽一個人,但你為什麽要問鬧鬼的事情?”

蘇宓雖然可以直接穿牆進去,但見喬天離對福伯這麽在意,便也留了下來,一聽他竟然問起言兒說過的那個故事,心裏也覺得奇怪。她問道:“言兒是一只千年女妖,她遇見的那個人有可能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你這樣問他能問得出結果嗎?”

喬天離微微地點了個頭,道:“不瞞老人家,我是南州市喬家的驅魔人,我知道那個人過世之後并沒有投胎,極有可能成為游魂野鬼,我就是想找到他,問他一點事情。”

“沒有,沒有。”福伯的臉僵了僵,連連搖頭,他似乎很抗拒聽到“游魂野鬼”這樣的詞。他站起身來,微曲的膝蓋有點兒抖,“我要回去午睡了,下午也不出來講故事,你們去其他地方玩吧。”

喬天離靜靜地看着福伯慢慢遠去的背影,從一開始他的眼睛就一直看着福伯,仔細地收集着他臉上的每一個細微表情變化,低聲道:“這位老人家身上有很多故事。”

蘇宓飄在喬天離身邊,有點好奇地看着福伯的背影,問道:“你怎麽知道?他什麽都不肯跟你說。”

福伯走出大概有十米遠後突然回過身,道:“如果你們想知道別的,或者更多的事情,可以去三角池那裏看看。”

福伯用上“你們”這個詞,不由讓喬天離和蘇宓吃了已經,蘇宓以為他能看見自己,喬天離卻覺得他所指的是喬家,難道這個老人家還認識喬家的其他人?

喬天離試探道:“福伯,我現在是一個人。”

“最近來騷擾老頭的人太多了,我以為你們是一夥的呢。”福伯深邃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狡黠,他嘴角一個極淡的微笑與剛剛僵愣的神情截然不同。喬天離點頭默然致謝,心裏也暗暗盤算了起來:不止他一人在尋找九安縣的秘密,但是除了他,還會有誰呢?

于是喬天離又想起另一個有可能問出重點的問題,他提高聲音喊道:“二十二年前喬家的主事人來九安縣看望一個故人,你知道不知道那個人是誰?”

這一次福伯沒有停下,反而是加快步伐,但喬天離卻嘴角輕勾,認定了福伯知道他想知道的答案。找對目标,接下來便可以找方法對症下藥,此刻他反而不着急了。

他又看了蘇宓一眼,調出他的招牌笑容,道:“走吧,上去參觀參觀你的閨房,然後我們再去吃東西。”他大步走到小姐樓的前,古老沉重的木門旁邊安裝了現代化的感應鎖,只聽見“嘀”的一聲過後,他便輕輕地推開木門。

進來先是一個小前廳,只是簡單地擺了一套桌椅,桌椅對面是一個雕花門窗,門窗下一張小桌子,擺着一盆品相極好的蘭花。

蘇宓嫌惡地看着那花,“我不喜歡蘭花。”

前廳過後是一個更開闊的廳,這裏擺着一張八仙桌和幾張椅子,右手邊的琴架上放着一張古琴。牆上沒有安裝任何現代的燈,卻是兩盞油燈,一切都顯得很古樸。

“這裏和我當初很不一樣。”蘇宓嫌棄地看着這個地方,左邊是一道連上二樓的樓梯,她直接飄了上去,她幽幽的聲音在這個狹小的地方回蕩着,“剛剛那個婢女說這裏只讓情侶入住,把我這裏當成了什麽地方!”

喬天離被她的話嗆了一下,道:“你懂的東西還真不少!”

噔噔噔爬上二樓,才知道這裏又是一個休息區,一張貴妃椅,一張小桌子,窗口懸挂的是粉紅色的紗布,風一吹進來,紗布揚起倒是多了幾分夢幻的感覺,确實是個适合情侶*的地方。蘇宓飄在窗口望出去,就看見福伯和先前招待他的那個工作人員交頭接耳,喬天離看了一眼,無所謂地轉身去看其他擺設。

“我知道你們口中的情侶就是未經父母同意的準備私定終身的男女。傷風敗俗。”

喬天離失聲而笑,他看着蘇宓往樓梯另一邊的主卧飄去,道:“我覺得我要好好地給你科普一下現代常識。”

蘇宓過了好一會才回應喬天離,只是此時開口的她卻帶着哀怨的語氣,她道:“我不要什麽常識,離少,我求求你,我求求你讓我哭出來好嗎?”

剛剛還能說笑的蘇宓突然又換了頻道,喬天離疑惑地看向她,只見她整個虛身停在了半空中,随她的視線看去,只見幾幅看起來頗有歷史的畫懸挂在樓梯的牆壁上,而蘇宓所對着的正是一個神采飛揚偏偏儒雅的古裝男子。

喬天離心顫了顫,他若沒有猜錯的話,畫像上的這個男子便是劉仲鳴。

第 32 章 一宿旅館

九安縣在保留古建築這方面做得很不錯,起碼縣中心的古建築群保留了下來,格局并沒有被破壞,雖然經歷了幾百年,但主要的道路還是保持着原來走向。

蘇宓離地大約有二十厘米,喬天離走在她身後,他還沒告訴她說蘇家已經沒了,而且府邸還被開發商收購改成了旅館。他心中有些不願想象她看到自幼居住的地方變成旅館時的表情。

“蘇宓。”

蘇宓的身形定在了空中,喬天離也停住腳步,等着她轉過身來。

蘇宓吃驚道:“你以前都叫我女鬼……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蘇宓這個名字有點拗口。”喬天離突然有點慌亂的感覺,他腦子裏腦補的情形居然是韓劇裏的畫面,楚楚動人的女主角含情脈脈地說“這是你第一次這麽叫我”之類的話,随後就是男主角的各種訴衷情……喬天離打了個冷戰,暗自嘲笑自己,同時心裏也對自己說道:這只是一只女鬼,千萬不要亂入其他感覺!

蘇宓又朝喬天離的位置靠近了一些,道:“路上有其他人呢,你站在這裏對着空氣說話,不怕引起別人懷疑嗎?”

喬天離看了看四周,雖然游客不多,但還是有人舉着單反對着牆壁石路各種亂按,而女生則是擺着各種自拍的姿勢,不遠處一複古的露天小茶檔有兩個年輕的女孩子正面帶微笑地盯着打量着自己。

喬天離有點不自在,壓低聲音道:“你等等。”他掏出手機,裝模作樣地劃了幾下,才開始用正常的聲音說話。

“剛剛看完劉府,我知道你心情不大好,但是我要提前告訴你一件事。”喬天離瞄了蘇宓一眼,她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他是在跟自己說話,“我在跟你說話呢。”

“我?”蘇宓奇怪地看着他,但很快就明白過來了,她知道現在的人都很依賴手機,而且還知道只要拿起那塊玩意兒就可以跟很遠之外的人說話。她看看四周,明白喬天離只是在遮掩他在跟一個別人看不見的女鬼說話。

喬天離點點頭,用機械般的聲音說道:“蘇家在很久以前就已經不見了,而蘇家的舊址已經被發展商收購,現在被改建成了一個旅館。”

“旅館?我家怎麽可以變成旅館?”

“別激動。這也是充分利用,你要是覺得想在九安縣留久一點的話,今晚我們可以住在那裏,就跟自己家一樣。”只聽喬天離的話,別人會覺得他是在哄女朋友高興,但卻不知道烈日之下的他心已經涼了半截,因為蘇宓的眼珠子又泛起了一層淡淡的紅色。

她轉身就飄走,速度極快,喬天離不得不馬上收起手機快步往一宿旅館的方向跑去。當他到達的時候,就看見她的懸在半空中。蘇宅的門匾早已被換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宿旅館”四個大字,門匾下還有一塊led廣告板,紅色的電子字顯示着房價信息,整個搭配顯得不倫不類。

“跟我進來。”喬天離經過蘇宓身邊的時候小聲對她說道。

跨過高高的門檻,就看見招待櫃臺,一個古裝婢女打扮的年輕女孩笑盈盈地起身,“歡迎光臨,先生是要住宿嗎?”

“是的,我要一間房。”

“請問您是要什麽樣的房間呢?東廂是豪華套房,西廂是經濟房。”

蘇宓鼓着腮幫子道:“我要住回我的房間。”

“呃……我想要小姐樓的房間。”喬天離有點尴尬。

“看來先生是有看過攻略,我們一宿旅館最特別的房間就是小姐樓了,只是我們只提供給情侶入住哦,請問先生……”招待小姐原本标準的笑容已經開始變得有點暧昧,在她看來,喬天離這樣一個陽光帥哥應該是不會一個人入住小姐樓。

喬天離咳了一聲,道:“當然是兩個人,我先定好房,她晚點才跟我會和。”

“好的,我們這裏還有另外一個特色就是每人只能入住一晚,所以明天這個點之前先生就要退房哦。請出示身份證。”

喬天離點頭,拿出身份證,付好押金,才從招待小姐手中拿到房卡。

“我想請問一下,聽說這裏有一位熟悉九安縣歷史的老人家,他是這裏的工作人員嗎?”

“您問的是福伯吧?他是我們這裏的花王【注】,不過這一會他不在哦,您如果要聽他講故事的話,要等到下午呢。您可以先到食廳吃午飯,他大概兩點鐘就會來。”

表達完謝意後,喬天離又拒絕招待小姐領路,說要自己參觀這個別致的旅館。蘇宓一直氣鼓鼓的,她瞥了那個招待一眼,道:“憑什麽把我家改成旅店!還只讓我住一個晚上!”

“我說大姐,別人又看不見你,你愛在這裏住多久都沒人有意見好嗎?而且如果你住久了,恐怕這個旅店又多了個特色,到時候引來一堆靈異愛好者呢。”喬天離見蘇宓雖然生着氣,但比起在劉府那副傷心的模樣,他放心了很多。

“不要叫我大姐!我才十九歲,比你還年輕呢。”來到前廳,這裏自然是被改建成為大堂,只是這個古香古色的大堂多了許多古董展示品。

喬天離嘀咕道:“昨天還說比我大了六百歲,我只是個小娃兒呢,這會又開始扮嫩跟人學什麽賣萌……”

“你說什麽?”蘇宓警覺地看着喬天離,他連忙賠笑,“我說你的名字拗口。不如這樣吧,你既然是永樂年間來的,我就叫你永樂好不好?”

穿過前廳,蘇宓故意從左邊的回廊開始繞到右邊的,最後才來到小花園。蘇宅比劉府來說,規模小了許多,但卻更像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家,亭臺樓榭沒有少,假山池塘也不缺,但真的有着一股劉府無法對比的溫暖感覺。

蘇宓自然是搖頭抗議喬天離胡亂給她起名字,但她很明白他只是在分散自己的傷心。她現在才真正明白什麽叫有家歸不得了,這個她活了十九年的地方,雖然不是冷冰冰的景點,但終究不是自己的家了。

“你能不能告訴我蘇家後來怎麽樣了?”

“這個就要等到下午見到福伯才知道了。”終于走到小姐樓,喬天離遠以為是個閣樓然後分隔成幾間房,結果卻發現是兩個相連的一高一矮的閣樓,而且此刻就歸他一個人使用。

“喲,你以前住的地方還挺不錯呢。”

“咳咳咳。”幾聲蒼老的咳嗽聲在不遠處的花圃傳來,一個佝偻着身體的老人家一臉狐疑地看着喬天離,他的身影深深地映入老人家那雙深邃的眼眸裏。止不住的咳嗽聲吸引了喬天離回頭看,老人家随即轉身

回避。

(不清楚其他地方的童鞋怎麽理解‘花王’這個詞,但在我們廣東,這個詞其實就是‘園丁’咳咳,請允許我羅嗦一下,哈哈。)

第 31 章 喬雪寧的壯舉是什麽

蘇宓驚慌地看着四周,這是仲郎的聲音!

“仲郎,是我!你在哪裏?”蘇宓四處亂轉,穿過游客的身體也毫不在意,一直在呼喚:“仲郎,我聽到你的聲音了,你快出來。”

蘇宓的失常舉動吓了喬天離一跳,因為有其他人在,他不能貿然開口問,只能趁蘇宓飄到角落的時候急忙堵住她,問道:“你突然間發什麽神經?”

蘇宓激動道:“離少,你聽見沒有?”

喬天離壓低聲音,問道:“聽見什麽?我什麽都聽不到。”

“不是的,”蘇宓表情急切,她伸着脖子向遠處張望,“仲郎的聲音,他在叫我,你仔細聽聽,聽,他在呼喚我,他說‘宓兒,是你嗎?’‘宓兒,不要走。’是仲郎,我相公啊!”蘇宓說到最後已經是帶着哭腔。

喬天離看她的模樣不像是在逗自己玩,便閉上眼睛仔細聽周圍的動靜,但除了游客的交流聲和腳步聲之外,再有就是按下相機快門或是收回鏡頭的非常細小的聲音。他搖頭,道:“什麽都沒有。”

“不可能!”蘇宓怒喝一聲,左邊一半的虛身穿過喬天離右邊的身體徑直離開,等喬天離轉身,已經不見她的影子。

喬天離嘆了一口氣,暗自道:“難道是我道行不夠,所以才聽不見她聽到的聲音?”

劉府對于蘇宓來說一點也不陌生,雖然已經過去六百年,但格局基本沒有太大的變化,蘇宓離開主院之後,便回到她生前住的房間。剛剛和喬天離進來的時候,她還挺有興致地給他介紹,仿佛就是帶朋友來參觀自己的家一般,可是在經過自己住的房間時她卻沉默了。蘇宓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使她不想告訴喬天離,或許只有這裏才是完完全全屬于她和劉仲鳴的地方,這裏面的每一個回憶她都只想自己擁有,有些最美的事情一旦與他人分享就容易變成最痛。

蘇宓安靜地躲在房裏面,擺設早就變了,床不是當時的床,桌椅也不再是當年的桌椅,但是,擺在牆邊的一個密封展示櫃裏卻擺着一套茶具,正是蘇宓偷偷跑回娘家窯廠纏着大師傅教她燒的那一套茶具。

這套茶具好像是全新的,至少蘇宓沒有看出它們曾經被使用過的痕跡。展示櫃前有幾行楷體字寫着介紹:明代瓷器,九安縣蘇窯出品,清末時府邸修葺于此房前的花壇中挖出來,不知物主是誰。

蘇宓失了神,“仲郎,一定是仲郎将這套茶具埋起來的,我和他确确實實在這裏生活過,為什麽你們都說沒有他這個人!為什麽!”自從財爺拿出劉家族譜之後,蘇宓就開始懷疑自己曾經經歷過的那一切是不是只是一個幻覺,她越想越亂,以致到最後都分不清現實和幻覺。

啊啊啊!

蘇宓不顧一切地吶喊出來,她恨鬼沒有眼淚,她好想哭,好想把心裏積壓的委屈和思念全部化作眼淚哭出來,但因為沒有眼淚由她宣洩,她只能把這一切喊出來,只有喊出來才能使自己感到痛快。

“喊夠了嗎?喊夠了跟我去一個地方。”喬天離的聲音在蘇宓身後響起。

喬天離法力雖然不高,但他勝在腦子好,記憶力強,只要是他眼睛看見過的東西都會被準确而深刻地記在腦海裏,而剛好第一次走到這裏的時候他看見蘇宓臉上沒及時藏住的表情:激動。所以喬天離把劉府剩下的地方走完後才回到這裏。

蘇宓緩緩轉過身,表情哀切,“離少,我死之前曾親手做了一套茶具,當時我請大師傅在中秋前一天送到劉府,他真的幫我送來了,交到了仲郎手中。我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致使他沒有被記錄在族譜之上,但是仲郎是真的存在的,這套茶具被他埋到了房前的花壇,他……”

“我知道,我相信你。”喬天離的聲音仿佛有一種治愈的力量,很溫暖,他清澈的眼眸裏不再有戲谑的笑意,而是真誠地看着蘇宓。“跟我去一個地方。”

喬天離轉身離開,蘇宓依依不舍地看着那套茶具,直到喬天離背影在走廊的拐角消失,蘇宓才追了上去。一路上誰都沒有說話,經過呈月牙形的荷花池中間的小橋的時候,蘇宓才說了一句“下雨天的時候我最喜歡在這個亭子裏看雨,那時候仲郎一直陪伴着我。”

荷花池裏荷葉田田,還有悠閑的金魚擺着美麗的大尾巴,而這條不長不短的小拱橋卻修了頂,如果雨天在這裏避雨聽雨,看着雨珠将池水打出細細密密的漣漪,确實很有風味。

喬天離無聲淺笑,帶着蘇宓繼續往前,過了荷花池,看到的是低矮的房子群,這裏是下人房。

蘇宓問道:“來這裏做什麽?”

“你生前沒來過這裏?”

“沒有。”

這一帶不似其他地方被精心地打理和保護着,房牆已經變得灰黑,牆角也冒出許多半人高的野草。喬天離什麽都沒說,他撥開野草,将其壓得很低,然後對蘇宓招手示意,“你看這裏。”

蘇宓平飄着,身體幾乎貼着地,看着喬天離指着的地方,只見上面有淺淺的刻痕,畫的是兩幅簡單的小圖:一男一女對薄公堂;女子被絞刑。小圖下面一行極小的字寫着:喬雪寧這輩子最偉大的壯舉。旁邊還畫着豎起兩根手指,呈一個v字。

蘇宓奇怪地看着喬天離,問道:“這是什麽意思?喬雪寧不是你的姐姐嗎?”

“是她!她的畫是醜了點,但你能不能認得出這畫畫的是誰?”

這是用線條畫成的簡體畫,對于看慣工筆畫的蘇宓來說确實很考功夫,她看了許久,最後擺擺頭,道:“看不出。”

喬天離有點洩氣,他一開始還以為畫上的男人有可能是劉仲鳴,如果蘇宓可以認出畫中人的話,大概還能推測出這兩幅小圖背後的意思。

蘇宓看着兩幅小畫若有所思,惡女悍婦的傳說中,不也有劉仲鳴被提到公堂的一幕嗎?

“離少,你記不記得財爺說的那個惡女的傳說?”

喬天離看了她一眼,明白她想說的話,傳說中是惡女的娘家狀告劉仲鳴,使其入獄,但現在的畫的意思卻是女子狀輸,加上喬雪寧寫的話,會不會是說當中的某些細節被修改了?

雖是這麽想,但蘇宓還是搖搖頭不願再提惡女的傳說,她道:“我不相信那個傳說,我不想再提。”

喬天離沒有多說什麽,但心裏還是暗自盤算着某些可能。他站了起來,兩幅小圖又被直起的野草遮擋住。“要去劉家的祠堂看看嗎?那裏不對外開放。”

蘇宓想了想,最後又用那種聽不出情緒的聲音應道:“不去了,我想回蘇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