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待我不再有她,許你淡飯粗茶

馬車緩緩的進入都城,外面的人聲嘈雜把我從沉睡中吵醒,我按了按太陽穴:“莫生,到了?”

“到了,你是回家還是……”莫生撩開簾子,外面的聲音一下子湧了進來,我借着莫生撩開的簾子向外看了看,果然,不管什麽時候的都城都是一樣的熱鬧。

“我不回家了,在外面的客棧便好。”我貪戀的看着外面的風景,漸漸覺得這窗外的景象越發的眼熟,直到看見那個大門的時候才不由自主的喊了一句停下。

如今的陳府跟我當年走的時候一模一樣,但細看之下卻又有一些不同,果真是年年歲歲花相似,但可惜歲歲年年人不同。

只停留了不久,我便重新讓車夫駕車,向悅來客棧奔去。

莫生結好了車前,要好了房間把我安置妥當,我躺在床上細細的喘了幾口氣,問莫生:“這一進都城就聽見好像是絲蘿郡主出了什麽事,你出去打聽打聽吧。”

“好,”莫生給我倒了杯茶,“你這愛聽故事的性子真是永遠都改不了了,你先歇一會,我出去看看。”

我接過茶杯抿了一口:“好。”

莫生出去沒多久我便昏昏欲睡起來,直到莫生回來把我叫醒我才知道已經過去好久了,外面的天色已經暗的看不見人,莫生也早就準備好了晚飯只是沒敢叫醒我。

“怎麽樣,那絲蘿郡主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我夾起一口菜放在嘴裏嚼了兩下,卻發現根本咽不下去,索性放了筷子聽莫生講絲蘿郡主的事。

“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前幾日絲蘿郡主最寵愛的面首的未婚妻尋了過來,被郡主打出去了,那面首也是真心狠,竟然眼睜睜的看着自己曾經的未婚妻被郡主棒打,連話都沒說一句更別提求情了……”

“那面首當真如此心狠?”我疑惑道。

“表面上是如此心狠,但他到底心裏是怎麽想的,誰都不知道。而且有傳言說,這面首本是出生于官宦世家,但因為被人陷害而被貶為庶人,這陷害之人,大家都說是絲蘿郡主的父親,永和王爺。”說了這麽一大氣,莫生才有空給自己夾口菜吃。

“哦~這中間還夾着一個殺父之仇啊……”我給自己盛了碗湯,卻沒想到連湯都喝不下。

“而且啊,這面首在未成為面首之前還是很喜歡他這位未婚妻的,畢竟是同患難的人啊。”莫生吃完了飯盯着我看,我只好硬着頭皮把手上這碗湯喝下去,莫生滿意的點點頭。

“這面首叫什麽?”我把碗放下擦擦嘴,不想再吃。

“好像叫陳晟吧。有人提過,沒太在意,他們最常說的就是那位得寵的面首,至于名字嘛,倒是不太讓人記得了……”莫生喚來小二把桌子收好。然後扶我到床上歇着。

“對了,莫生,明天我想上街逛逛,買一身好看的衣服還有首飾,忽然想打扮打扮了。”

“你這是要相親去嗎?認識你這麽多年了,怎麽現在想起來打扮了?”莫生鄙視的看我一眼。

“我打扮給自己看不行啊,你這種人真是……真是……算了,不想跟你計較,明天我要上街,早點叫我。”我一個翻身閉上眼睛。

莫生沒再說話,只是幫我吹熄了燈,悄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果然,莫生第二天很早就叫醒我,雖是全身沒力十分不願,但想到是我自己讓莫生叫我起床,也沒臉在床上繼續賴下去。

果然,莫生跟所以的男人一樣不愛陪女生逛街,嘴裏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你好了沒。”

我回他一句:“莫生,你要是這樣的話我斷言,你這一輩子都娶不到老婆。”

莫生冷哼一聲來回答我的話。

最後我在成衣店選了一件桃粉色的衣裙,但是配飾發簪什麽的,我是真心沒挑到稱心的,也許,我這輩子可能真的不适合挑選這種東西。

付了錢拿了包裹,看莫生一臉不耐的樣子也沒再逛下去,直接就回了客棧,其實,走了這麽多路,我也已經很累了。

“圓兒……?”

回到客棧之後剛想上樓,卻感覺後面有人叫我,回頭一看,竟然是徐浪。

果然,徐浪見到我之後也是十分驚訝,三兩步的沖過來,拉住我的手:“圓兒,你回來了!”

我本以為這輩子我是再也見不到徐浪了,但老天待我不薄,沒想到竟還能見到徐浪一面,我一把抱住徐浪:“走的地方多了,就想回來了啊。”

“真好!圓兒,真好!”徐浪想以前狠狠的拍了我兩下,竟生生的把我拍咳嗽了。

“圓兒,你怎麽了,拍兩下就變成這樣了呢?”徐浪一臉嫌棄的樣子,但還是掩飾不了她眼底的關心。

我笑着擺擺手:“沒事兒,前兩天染了風寒什麽事都沒有。”

徐浪放心的點點頭:“這就好。”

我看向徐浪的身後,向陸之航點了點頭,卻又發現,陸之航旁邊竟然站的是太上皇和太後,我趕緊上前兩步向他們行禮,被太後扶在半空中:“姑娘,沒想到你真的來都城了,看起來你們都認識,那這頓飯我們就一起吃吧。”

太後向我發出邀請,我自然不敢拒絕,于是福了一個禮:“是。”

我們在二樓的包間就坐,徐浪坐在了我的旁邊跟我閑話,太後也坐在我們旁邊聽我們叽叽喳喳卻絲毫沒有不耐的樣子,反而笑嘻嘻的問我:“小姑娘,這一路,你都見識到什麽好玩兒的事了?”

我想了想趕緊挑了幾個有趣兒的事講了,惹得大家哈哈大笑,只有莫生看着我沒有笑出來,我趕緊用腳踢了他一下,他也不理我。

“小姑娘,那你和你的小夥伴怎麽樣了?”太後一臉八卦的問,甚至連徐浪都豎起了耳朵。

而我只是但笑不語,任憑他們猜測。

不一會兒,菜上齊了。太上皇命人拿了壇酒過來給我們滿上,聞到這熟悉的味道,我不自覺的喊出:“醉殇?”

太上皇一邊笑一邊驚訝的看我:“小姑娘知道這醉殇?”

我點頭:“有幸品嘗過一次。”

太上皇看似十分高興:“好好好,今日都是識酒之人,來,讓我們舉杯幹了這杯酒!”

衆人舉杯,莫生想上來攔我卻被我拒絕,也不知,以後還能不能喝上如此美味的酒。

太上皇又添了一杯對陸少卿道:“之航,好孩子,這些年讓你受委屈了。”

陸之航搖頭說道:“不委屈,有太上皇這句話就夠了。”

太上皇拍拍陸之航的肩膀,兩個人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這頓飯吃到黃昏才散,徐浪臨走的時候問我還走不走,我回答說就只是回來站站腳,過幾天就走,我問徐浪我父母怎麽樣,徐浪說過的還不錯。

如此,我便放心了……

徐浪說,如今她和陸之航還住在銅鑼寨之中,要我有空的時候一定要去看看,而且,明年的時候,我就能當幹娘了。

我笑着不忍拒絕,徐浪雖然一臉不舍卻還是跟着陸之航回了家。

真好,連徐浪都過的這麽好……

在席間,我聽徐浪說,當年陸之航幾次三番的拒絕她其實是因為陸家當時深陷危機,功高震主不能自保,而後來陸之航把兵權交上去之後,他就第一時間的去找了徐浪,也就是當時我在銅鑼寨看到的那一幕。

陸之航對徐浪說,其實他早就喜歡徐浪了,從第一次被徐浪打昏的時候就有點喜歡她……

然後,經過了這麽多事情之後,徐浪終究是沒辜負那幾年的青春……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大概能結局吧……差不多吧……

第 28 章 帶你富貴榮華,紅顏枯骨成沙

“嗯……怎麽開始呢?我得好好想想要從哪裏開始講起。”我托腮,真的在好好想到底要怎麽說我這個其實沒有什麽劇情的故事……

莫生不急也不催,只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夾着菜往嘴裏送,等着我開口。

“嗯……想了想,還得從徐浪離家出走之後說起,之前的那些年簡直是不堪回首啊,不堪回首。那年我十六,幫徐浪逃跑之後我再也沒有了能玩在一塊的小夥伴,于是安安穩穩的上了兩年的私塾,等到了十八歲的時候我父母覺得我太大了,再不嫁就變成老姑娘啦,于是,便給我訂了門親事。”

“那你為什麽沒嫁反而跑了出來?”一直沒有出聲的莫生放下筷子,看了我一眼。

“親事定在我十九歲的生辰,本來我以為我這一輩子就只是這樣安安穩穩的找個人嫁了,卻沒想到,那天我在上私塾的時候忽然暈倒了,醒來的時候便在醫館裏,大夫告訴我說我是先天不足,頂多能到第二個本命年。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整個人都崩潰了,不知道該怎麽辦,要知道,一個人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死期是一件極其煎熬的事情。我回家整整哭了三天,哭的眼淚都已經要幹了,我決定要退婚,而且要出來游歷,想趁着我最後的時光好好的看看這個世界,想當初,我執意要退婚,可是挨了不少頓打呢……”回想起小時候做過的那些荒唐事,現在想來竟是如此有意思。

“你父母不知道你……”莫生不忍說下去,我倒是不覺得怎麽樣,于是回答他道:“他們不知道,知道了又能怎麽樣,還不如把我當個不孝的姑娘給忘記了呢,起碼,還不會傷心。”

“對了,我還沒說完。我出來之後本想着一個人安安靜靜的走,卻沒想到還沒等走出城門就碰到了你這麽檔子事兒,不知不覺的,我們兩個竟也走完了這麽長的一程。莫生,還有一年我就二十四了,我不知道這一年中我會發生什麽事情,只希望一切都好吧,當初在記錄第一個故事的時候有個人跟我說過,都城是個有很多故事的地方。莫生,等到桃花開了之後,我們就去都城吧……”我向外面看了一眼那半開的桃花,想着如果要是趁着在我走之前能看見徐琳和魏彪把親事辦了,也是一件不錯的事……

那天天氣正好,我正想着到溪邊走走,但遠遠就傳來的争吵聲卻把我引了過去。我駐足仔細聽,聲音越來越大,聽到最後,竟然發現是從來沒有在我面前生過一次氣的徐琳在溪邊與魏彪争吵。

“好……那你這一輩子都別娶我好了!我現在就回家跟我爹娘說,讓他們再給我許一戶人家好了,我看魯莊的傻秀才就不錯,每次上集市都給我買東西呢……”還沒等魏彪說話,徐琳就一邊叫着“不嫁你了”一邊跑遠。

我見着魏彪看着徐琳跑遠的背影狠狠的打了自己的嘴兩下,懊惱的蹲在了溪邊向溪水裏扔石頭,好像這樣就能讓自己舒服一點一樣。

“吵架了?埋怨自己為什麽嘴笨說不過徐琳……”

聽見了我的聲音之後魏彪扔掉手中的那塊石頭站起身來向我做了一個揖:“陳姑娘好。”

我點頭問好,看着魏彪一臉苦悶的樣子再想想剛才一氣之下跑走的徐琳,忽然覺得這好好的一對不會因為這麽點誤會而就此分開了吧……現在,我覺得,讓他們兩個明白對方的心意比較重要。

“魏彪,剛才你們吵架我多多少少聽到了一些,徐琳的想法我明白,可是你的想法呢?魏彪,你不會真的沒有達到自己認為的可以去徐琳的标準就一直不娶她吧?”

“是……也不是……”魏彪懊惱的抓了抓頭,這樣一個樸實的村裏男人抓頭的動作沒想到還很可愛。

魏彪好像在找一個合适的說辭來,但發現自己好像還是什麽都說不明白,于是便一狠心把他的想法說了出來:“陳姑娘,不怕你笑話,其實哪是我不願娶啊?我每天做夢都在想着能把琳琳娶回家來,可是前幾年琳琳爹找過我,說我和琳琳雖然是娃娃親,但是如果我沒有個好房子也沒有足夠的銀錢的話,琳琳爹就要重新考慮一下我和琳琳的婚事了……”

“你知道徐琳根本就不在乎這些嗎?”魏彪一臉懊惱的樣子不禁也讓我着急起來。

“我知道,我很早就知道琳琳根本就不在乎這些,但是如果讓琳琳就這麽嫁給我她是過不上好日子的,而且,她肯定會不顧她爹的反對嫁給我,到時候,琳琳就會變成一個不孝的孩子,我不想讓琳琳被人這麽說。”魏彪頓了頓,“如今,我也只能每天多上山打點獵換錢,好能快點的把琳琳娶回家,我也就知足了……”

“你個傻子!傻子!”突然從樹後竄出來的徐琳用力的打着魏彪的胸膛,我果然沒有看錯,剛剛的徐琳其實一直都沒有跑遠,只是躲在樹後想遠遠的看一看魏彪。

“你個傻子,你知不知道,我才不管你有沒有房子,有沒有銀錢,我要的只是你這個人!我只要你對我好就好了,我們這就回去求爹爹,讓他成全我們,讓我們完婚!”徐琳帶着哭腔拽着魏彪就往家走,卻不料沒有拽動,徐琳一臉疑惑的回頭。

“琳琳,還不行,我還不能給你幸福,你現在跟着我只能吃些粗茶淡飯……”魏彪縮着手往後退。

徐琳一把抓住了魏彪的手,堅定的說:“我不求你富貴榮華許我十裏桃花,只想與你安安穩穩度過餘生,哪怕淡飯粗茶……”

魏彪在徐琳的眼神下漸漸回握住徐琳的手,眼裏閃着淚痕帶着徐琳向徐琳的家那邊奔去。

莫生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我的旁邊為我填了一件棉衣,幫我系好了扣子。

“莫生,你說,他們會幸福吧……”我靠近莫生的肩膀枕了上去,剛剛已經費了我太多的體力。

“會,他們會馬上完婚,明年的這個時候會有一個大胖小子,過兩年,會有一個女兒,兩個孩子都會有出息……”

我輕笑:“瞧你,像市集上的算命先生一樣淨随口胡謅……做飯了沒……餓死了……”

莫生一把把我抱起:“早已經做完了,如今怕是要涼了。”

我沒說話,頭在莫生的懷裏深埋,深深的吸了口氣,一臉的滿足,也許,這就是幸福吧……

只是,這幸福,着實短暫……

魏彪和徐琳的婚禮定在了半個月後,那天,正好是桃花開得最好的時候。

我說過,等到桃花開了之後便走,值得高興的是,在走之前,居然真的能看到魏彪和徐琳完婚。

徐琳問我,要怎麽樣才能聯系到我,我想了想說要是寫信的話寄到都城吏部侍郎陳府就好,而且不用署名,也不用提我,直接寫她在村裏裏面的生活便好,左右也沒有人給我寫信,我看到信,就知道是她了……

作者有話要說: 嗯……應該是要完結了的節奏啦……

第 27 章 待我富貴榮華,許你十裏桃花

轉眼間,我和莫生已經在桃花莊呆了半年,在這裏從深秋度到了初春。

我和莫生在這個小村子裏租了一個臨溪的房子,房子的旁邊便是一大片的桃林,此刻正值初春,桃樹上卻都是粉白粉白待開的桃花,隐隐約約有一股子香氣,不甚濃郁,但別有味道。

這幾個月我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在院中的搖椅上蓋着小棉被搖來搖去,看着莫生從市集上給我買來的話本子,這段時間我能清楚的感覺到身體的衰弱,我想,我應該是時間不長了。

莫生雖不知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但看我一天天的嗜睡,沒有氣力,他心中也隐隐的清楚我的時間不多了。

我想,相處了這麽長時間,我應該找個事情告訴他這件事。

“圓圓姐,你又在發呆,陪我出去采些菜吧,不然啊,天天呆在家裏都要呆傻啦。”徐琳推開院子門挎着籃子,帶着輕快的腳步幾步就蹲在了我的搖椅旁邊。

“你呀,一天到晚瘋瘋癫癫的,也不想想正經事。”我掀開蓋在身上小棉被,扶着搖椅費力的站了起來。

“哎呀呀,圓圓姐說的話和我奶奶一模一樣,你都要趕上我奶奶啦~陳奶奶~我們快走吧……”徐琳挎上我的胳膊,連拖帶拽的把我帶出門去。

“喂喂喂,你個瘋丫頭又要把陳圓帶到哪裏去?”出門的時候正好碰見從集市上回來的莫生,這麽長時間以來,莫生也漸漸的習慣了在鄉村的生活,我本來以為莫生是不能習慣這樣粗茶淡飯的生活,卻沒想到他竟然生活的不錯。

“去玩啦,莫爺爺,你在家好好做菜吧~”徐琳打着哈哈推着莫生,徑直把我拉走。

說起來,這段時間的莫生的廚藝也精進了不少啊……

走到溪邊的野菜地中,徐琳把袖子挽起來蹲在地上采野菜,我就坐在菜地的旁邊,跟徐琳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但大部分的時候都是徐琳在說,我在聽。有的時候我覺得精神不錯,也會給徐琳講講我聽到的,記錄下來的故事。

“圓圓姐,你和莫生哥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這已經是徐琳不知道第幾次問我這個問題了,可是每次我都不知道怎麽回答,說夥伴?說朋友?還是說情人?

……好像都不是……

我和莫生的關系就是處于一個這樣尴尬的階段,不過幸好的是,這個村子裏面的人從來都不會追根究底的問你不喜歡回答的問題,徐琳只是個孩子,我知道,她問這些沒有一點惡意,只是好奇罷了。

“那你和魏彪呢?你和他又怎麽樣了?”我岔開話題,果然,這丫頭一提到魏彪就完全忘了剛剛問我的話。

“他呀~哎,還是那樣啊……”徐琳嘆了一口氣。

“你今年也十五了,你們兩個打算什麽時候成婚呢?”我在菜地邊換了個姿勢,剛剛那個姿勢都把腿坐麻了。

“哎呀,他說等到攢錢夠了之後蓋了房子再來娶我啊……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估摸着靠他打獵掙的那點錢我要等到七十歲吧。”徐琳嘿的一下有拔出一大把野菜放到旁邊的挎籃裏。

“七十歲……真好,到時候你們就真的變成老爺爺老奶奶了……徐琳,我問你,你怕死嗎?”我捶腿的手頓了下,又換了條腿繼續捶。

“怕啊,當然怕啊……可是如果要是到了七十歲的時候就不會怕了吧,因為有魏彪在我身邊啊……”徐琳一邊拔菜一邊跟我說話,完全沒有在意我愣掉的表情。

我想,徐琳說得對啊,每個人都是怕死的,但是如果在死的時候有最愛的人陪在身邊,死亡,也許并不是那麽的可怕。我忽然明白了,就像我知道我時間不多了之後,想與莫生安安靜靜的呆在一個小村莊一樣,可以用這短短的時間,去想象如果可以有的以後的很多年,也許,會一直這樣平靜的度過……

“圓圓姐,在發什麽愣?”忽然感覺有人輕拍我一下,讓我一下子回了神。

“怎麽,你采完了?”我趕緊回頭笑笑。

“是啊……已經采完了好半天呢,看姐姐一直在這裏發愣我就沒有打擾姐姐,而且……”徐琳看了看遠處,輕快道:“而且,你們家莫生哥哥來了呢……估計啊,是叫你回家吃飯呢……”

我順着她的眼光向遠方望去,果然,是一身粗布衣衫的莫生在急匆匆的往這邊趕,徐琳輕拍了我一下:“既然有人來接圓圓姐我就先回去啦……”

我笑着打她一下,看她笑着跑遠,心裏感嘆着:年輕真好……

“喂喂喂,你又在發什麽愣?我怎麽發現我現在發愣的次數越來越多了呢?甚至一天可以什麽都不幹,就只在那裏發愣,也不知道你的腦子裏面都在想些什麽……”莫生看見我之後喋喋不休的數落我,我反正已經習慣,所以也并不想反駁他。

莫生向我伸手拉我起來,我卻因為坐的時間太長了而站起來之後踉踉跄跄,如果不是莫生一把抱住我的話,估計着我是要大頭朝下的一頭栽在這野菜地裏了。

“喂喂喂,你真是幹什麽都不行了啊……走兩步就廢物成這樣,算了,我抱你好了,省的回家之後菜都涼了……”莫生一把把我抱起,我順勢摟住了他的脖子,安心的靠在他的肩上。

仔細感受着莫生一步一步踏在地上的聲音,霎時覺得心裏面安穩了許多,長舒了一口氣,找了個舒服的地方,漸漸睡了過去……

等到莫生叫醒我的時候,我才發現我們竟然已經回到了院子裏,莫生正想把我安放在飯桌的椅子上。

“吃吧吃吧。今天在劉大娘家新學的菜式,嘗嘗看,怎麽樣……”莫生着急的想讓我常常他新學的菜式,好像這才是他最重要的事情。

我在他的目光下拿起筷子夾了兩口放到嘴裏仔細的嚼了兩下方才咽下去:“好吃。”

莫生笑了,笑的如此開心,好像這就是他最滿足的事情一樣。

我放下筷子:“莫生,你想知道我為什麽想要游歷嗎?”

莫生剛要夾菜的筷子頓了一下:“你想說我就聽……”

我笑了笑:“其實也沒什麽,要是簡單的說的話幾句話就能說完,反正今日也閑來無事,莫生,你就當個故事聽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月夕估摸着……用不了九章吧……

第 26 章 待你一襲袈裟,唯亡斷意放下(下)

歐陽紅杉第二天就被送到臨城的舅父家,而李府這邊也為婚禮的事情忙碌起來。

李焱從來沒有如此想過歐陽紅杉,不僅如此,心裏面還有隐隐的不安,總感覺要有什麽事情發生一樣。

終于,到了李焱與歐陽紅杉成親的那天,李焱一大早就啓程到歐陽紅杉的舅父家迎娶歐陽紅杉,可沒想到到了歐陽紅杉的舅父家之後,歐陽紅杉竟還沒有梳妝好,等到歐陽紅杉梳妝好出來的時候,已經趕不及吉時回李府拜堂了。

歐陽紅杉的舅父打圓場:“如若不嫌棄的話,那就在這裏拜堂吧,以免誤了吉時。”

李焱看看歐陽紅杉,見歐陽紅杉沒有異議,于是也答應了下來。

一拜,兩拜,三拜,禮成。

李焱緊緊握住歐陽紅杉的手拜別了舅父,轉身抱起歐陽紅杉,把她送入了已經在外等候多時的花轎上,一行人吹吹打打,好不熱鬧,殊不知,歐陽紅杉已在轎中淚流滿面。

花轎旁吹吹打打的甚至熱鬧,不知不覺已經到了碎空山下,彼時,正是深秋時節,碎空山上的楓葉紅的像火一般,風吹開了歐陽紅杉花轎的簾子,歐陽紅杉不經意間看見了那滿山的紅色。

“停轎。”歐陽紅杉出聲,在前面的李焱聽到歐陽紅杉的聲音趕緊下馬跑過來急問怎麽了。

歐陽紅杉撩開簾子:“李焱,你看這楓葉紅的多好啊,我們何不下去欣賞一番?”

李焱有些為難,剛剛在舅父家拜堂已經很是不對,如果現在再耽誤回家的時間,不知母親會不會生氣。

“紅杉,等我們過完今天我一定陪你來這裏看楓葉,只是今日……”

“李焱,一會就好,等到我們改天再來的時候便再也不是今天的紅葉了,我保證,我不會耽誤很長時間的,就我們兩個去,一會兒就回來……”

李焱怎麽拒絕歐陽紅杉三番四次的請求,于是他把歐陽紅杉從花轎裏面帶出來,吩咐迎親的人在此休息片刻,他和歐陽紅杉去去就回。

李焱牽着歐陽紅杉向碎空山上走去,漫天遍野的紅葉與二人身上的紅衣很快融為了一體,歐陽紅杉說:“李焱,你把我的蓋頭掀開,不然我怎麽看紅葉呢?”

“好。”李焱擡手把歐陽紅杉的蓋頭揭下,蓋頭下的歐陽紅杉畫着從來沒有過的大紅妝,越發顯得整張臉明豔動人,襯着喜服的一襲紅色,更顯得美麗而不可方物,好像随時都會飄走一般。

“紅杉,你真好看,你穿紅衣真好看,答應我,以後常常穿紅衣好嗎?”李焱太過興奮和驚喜,竟然沒有發現歐陽紅杉眼中的一抹悲傷。

“好。”歐陽紅杉應下,牽起李焱的手:“李焱,我們兩個向上走走好嗎?聽說上面的景色更是漂亮。”

李焱喜歡極了現在的歐陽紅杉,而且在這一片紅楓葉林之中,歐陽紅杉像這楓林之中的精靈一般。

歐陽紅杉拉着李焱的手一步步走上碎空山頂,聽說那山頂處有一處懸崖,旁邊開的楓王更是美麗。

山下等待的人已經等候多時,但李焱早已經忘卻了山下的人,他與歐陽紅杉今天本應該要做的事。

歐陽紅杉牽着李焱走到了碎空山的山頂,見到了那棵楓王,果真,那楓王的楓葉是這片楓林中最大也是最紅的,歐陽紅杉放下了牽着李焱的手,徑直走到楓王樹下,回頭對李焱巧笑嫣兮,然後,一步步向後面的懸崖那裏退。

等到李焱意識到不對的時候,歐陽紅杉已經離那懸崖只有一步之遙了。

“紅杉,快回來,危險!”李焱心慌的大喊,懸崖下的風吹起了歐陽紅杉的喜服,好像随時可以把歐陽紅杉帶走一般。

此時,歐陽紅杉一直強忍着的淚終于可以肆意的流下。

“我有時候很恨我自己,為什麽我不能心狠一點?”歐陽紅杉驀地說道,“我知道,你父親是害我家人的幫兇,我恨自己為什麽做了這麽多年的傻瓜,為什麽能在仇人的家裏呆上這麽多年,為什麽還要嫁給仇人的兒子?”

李焱驚了,他沒想到歐陽紅杉竟會知道。他本以為,歐陽紅杉永遠都不會知道這一切,然後嫁給他,他會用愧疚一輩子對她好的,可是,她為什麽會知道?

“我原本想,殺了你,然後讓你父親也嘗嘗失去親人的痛苦,但是我終究下不了手,我甚至想跟你成親,想為你穿一次紅杉,跟你拜堂成為你真正的妻子,”歐陽紅杉抽泣了一下,“所以,今天我故意拖延了時間,讓我們可以在舅舅家拜堂,現在,我終于可以說,我是你的妻子了。”

“紅杉……”李焱叫着歐陽紅杉的名字,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現在,是結束這一切的時候了,我狠不下心來報仇,我也沒臉活在這個世上,所以,李焱,再見。”歐陽紅杉向後退了一步,整個人瞬間消失在懸崖之上。

“紅杉!”李焱哭叫着向懸崖邊奔去,卻到底什麽都沒有抓到。

李焱趴在懸崖邊上哭嚎了一陣,終于抹幹了淚喃喃自語:“我本以為我會用我的下半輩子替我父親贖罪,但現在你走了,我也沒有再活下去的意義,紅杉,我來了。”

李焱身子向前傾,本以為解脫了的時候,卻不料身後忽然被人拽住。

“阿彌陀佛,施主,何事想不開?”

李焱向後一看,竟是一個和尚。

“生無可戀。”李焱竟是一閉眼睛,又要跳下去。

“施主,你一生經歷了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上天有好生之德,而且,想來剛才那位女施主應該也不想讓施主如此這般吧。”

提起歐陽紅杉,李焱便微微冷靜了下來,跪在和尚身前:“請大師點化。”

“放下。”

“如何放下?”李焱不懂。

“佛經中自會告訴你如何放下,你可願拜我為師,入我佛門?”和尚把手放在李焱的頭上喃喃的念起佛經。

李焱閉上眼,自然而然的念誦起來,此時,心中竟是從來沒有過的平靜。

“我願意。”李焱回答。

山下迎親的人等到黃昏都沒有等到早應該出現的兩人,派人去找竟也沒有找到,誰都不知道他們去了那裏。

世人傳言,二人皆是龍眉鳳眼,自有貴人之相,許是天上神仙下凡歷劫,功德圓滿後,再次位列仙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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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僧人講完之後雨正好停下,雲消霧散之後的陽光更加刺眼。

我與莫生拜別了僧人之後在碎空山上漫無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碎空山頂,那個懸崖旁邊。

剛剛和尚講的故事化為景象歷歷在目,那楓王還在風中搖曳生姿。

莫生問我,下個地方想去哪裏。

我想了想,走了這麽長時間,聽了這麽多的故事,竟沒有一刻能停下來好好看看這世間,我忽然想起劉菀卿的故事,也想試試那田園版寧靜的生活到底是個什麽滋味,能讓劉菀卿心心念念了二十年。

于是我決定,在下個村莊,停一停。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九章完成……

第 25 章 待你一襲袈裟,唯亡斷意放下(上)

眼見着李焱和歐陽紅杉越來越大,他們兩個的親事也應該提上日程,李焱母親翻遍了黃歷最終把親事定在了歐陽紅杉及笄的第二個月後。

雖然還有一年多的時間,但是李焱已經數着日子天天的盼着那天的到來,歐陽紅杉每每在讀書的時候看到李焱對着她發愣,她就微微一笑,然後又瞬間斂了眉眼兒:“李焱,專心讀書。”

李焱摸摸頭,似有期待:“什麽時候你才能真正的變成我的娘子啊……”

歐陽紅杉瞪他一眼,李焱嘻嘻笑捧起書本一副苦讀的樣子,不消一會兒,便又探過頭去:“紅杉,我想你穿紅衣一定很好看。”

歐陽紅杉微微蹙眉,記得她很小的時候便是喜歡穿白衣,但是後來歐陽家只剩下她一個人了之後,她覺得紅色這樣喜慶的顏色已經不能再出現在他的身上了,她的前半生,要為自己的家人守喪。

可是,如果自己嫁給了李焱之後,是不是就開啓了自己的另外一段人生了呢?

歐陽紅杉小聲答道:“成親那日,你自然能看見我穿紅衣是什麽樣子。”

而且,那是為你而穿的紅衣啊……

李焱完全沒想到歐陽紅杉會如此回答他,驚得他一時沒緩過來神,等到緩過來的時候便大笑起來:看來,這紅杉,也不是對他全無情感啊……

李焱興奮過後安安靜靜的讀起了書,而歐陽紅杉卻看着李焱的側臉再也看不進去,她想,她到底是什麽時候喜歡上李焱的呢?

歐陽紅杉想了許久,竟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于是便自嘲的笑笑,想,也許是這麽多年的陪伴早已經讓自己習慣了身邊有個人一直想逗她笑,時不時的逗她一句:小娘子……

想來,這麽多年,也只有在李焱的身邊的時候,她才能忘記當初所發生的事情,或許,嫁給李焱之後的人生,會比現在開心得多,到了那個時候,他們會有很多孩子,整個一大家子都會讓她來管,而李焱只要在外面做官就好啦,她定然不會讓他有任何後顧之憂,想那時候,她應該會很忙吧?忙的再也無暇顧忌這困擾了她很多年的悲傷。

這時間一晃兒就過去半年,還有半年多一點就是李焱和歐陽紅杉的婚禮了,大家都熱熱鬧鬧的準備起來,只是李焱的父親看着大家忙忙碌碌的場景臉色經常變得很奇怪。

這期間歐陽紅杉也比之前開朗了許多,身上的衣服也漸漸變成了明亮的顏色,雖然還是淡粉淡黃等不太明顯的顏色,但卻已經把歐陽紅杉襯托得越發的嬌豔美麗。

歐陽紅杉想,就這樣一直和李焱過下去,好像也不錯……

不過,這些年來,一直都是李焱的父親在照顧她,而且,她這條命也是李焱父親救的,但是這麽長時間以來,她都從來沒有真正的好好地對李焱的父親說一聲謝謝。所以,這天,歐陽紅杉帶着一戶沏好的茶和糕點打算好好地感謝李焱的父親。

剛剛靠近李焱父親書房的門口,歐陽紅杉聽到書房裏面竟然傳出嗚嗚咽咽極其壓抑的哭聲,而且斷斷續續的還有一些話。歐陽紅杉本不是聽牆角的人,但這次卻鬼使神差的沒有敲門進去或者轉身離開,而是躲在外面仔仔細細的認真聽了起來。

但越聽,心越涼。

歐陽紅杉把裏面李焱父親斷斷續續的語句漸漸聯系起來變成一句完整的話之後苦笑了一聲,一抹臉上,竟然全都是已經冰涼的淚。

她的手狠狠的摳住盛着茶和點心的盤子,指節泛白也不在乎。

她不知道她要怎麽在這個地方再待下去,再在這個仇人的府上再待下去。她現在只想要逃,逃離這個充滿着謊言和欺騙的地方。歐陽紅杉疾步跑回自己的房間,把手上的茶盤狠狠的摔在了地上,俯在床上放肆的哭了出來。

原來,竟是李焱的父親親手把那誣陷的賬本放在父親的書房的。父親是如此信任他,怎會想到這最後卻是被自己的好友所害……

哭了許久,歐陽紅杉忽然感覺自己像傻子一般對自己的仇人感恩戴德,忽然間,好像這些年來所有的好都是假的,甚至是,李焱。

歐陽紅杉忽的從床上坐了起來,淚眼朦胧間忽然看見今日婢女剛剛送來還沒等試穿的禮服,那大紅的顏色此時竟覺得如此刺眼,忽地,歐陽紅杉露出一絲苦笑:“李焱,對不起……”

距離婚期越來越近,眼看着成親之日馬上就要到了,李焱每天都處于興奮之中,只嘆這時間怎麽不走的快一點,正想着,卻聽見身後有人叫他。

“李焱。”

那聲音雖然淡如清水,但對于李焱來說卻像是天籁。

“紅杉,你來啦!快坐!”李焱把歐陽紅杉迎了過來按在了椅子上,生怕歐陽紅杉累着分毫。

“李焱,我是來求你一件事的。”歐陽紅杉坐穩後對着一臉興奮望着自己的李焱說道。

“紅杉,有什麽事就說吧,怎麽如此見外?還用得着求字?”李焱把歐陽紅杉的手握在掌心裏,卻發現歐陽紅杉的手涼的像冰塊一樣便心疼的搓了搓。

歐陽紅杉看見李焱如此,心如刀絞,如果不是李焱父親的話,她也許會跟李焱幸福一生吧……

“李焱,我想在我舅父家出嫁,你看可好?”

李焱給歐陽紅杉搓手的動作一下子停了下來,歐陽紅杉心裏緊張但又不能表現出來,只能問道:“怎麽,你不願?”

李焱搖頭:“不是不願,我明白你在想什麽,這些年來你雖然一直在我家,但卻沒有把這裏當成自己真正的家,如此這般嫁過來,也算是全了禮數,我豈會不願。我只是擔心你要過去好幾天,怕他們照顧不好你罷了……”

歐陽紅杉終是紅了眼睛:“不會的,他是我舅舅啊,一定會照顧好我的。”

李焱不再反對只是微微有些不舍:“紅杉,這麽多年我都沒有和你分開過,我若是想你了怎麽辦?”

歐陽紅杉傾身抱住李焱,壓住了自己哽咽的嗓子:“時間不長的,等到我們成親那天,你就可以接我回來了啊……”

李焱回抱住她,貪戀她身上的淡淡香味:“是啊,幾天後,我就可以接你回來啦,到時候,你就再也不能離開我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 24 章 待我一襲袈裟,許你相思放下(下)

歐陽紅杉家被抄那天,是李焱父親帶着官兵執行的。

歐陽紅杉那年十歲,李焱十二歲。

歐陽紅杉的父親本是工部侍郎,卻沒想到因不肯與人同流合污而遭奸人所害,锒铛入獄,最終被判抄家,斬首示衆。

歐陽紅杉本也應該在斬首的範圍之內,沒想到李焱的父親卻說:歐陽紅杉與李家定了娃娃親,其實這麽算,歐陽紅杉并不算是歐陽家的人,自然便不在斬首的範圍。

于是,整個歐陽家便只剩下歐陽紅杉一個人,作為李家的童養媳的身份活着。

歐陽紅杉永遠也忘不了那天整個家裏面就剩她一個人的情景,就像李焱永遠都忘不了那天父親帶着一個一身白衣的小姑娘回來,對他說,這是你的娘子的情景。

從此,李焱的生命中出現了一個叫歐陽紅杉的小娘子。

李焱不知道這個叫歐陽紅杉的姑娘為什麽總是穿着一身白衣,還有那秀氣的眉間總是擰成一個小小的川字。

歐陽紅杉雖然對李焱愛答不理,但是卻對李焱的父親畢恭畢敬,好像是對救命恩人那般,連父親看到歐陽紅杉這個樣子都忍不住拍拍她的頭,說道:“孩子,以後你就是我們李家的人了,不必對我如此畢恭畢敬。”

而歐陽紅杉也只是禮數周到的福了福身子:“是。”

漸漸的,李焱發現,歐陽紅杉除了常常穿着一身白衣之外,還有就是,她不愛笑。

可是自從李焱看見歐陽紅杉對着春日裏那一朵盛開的桃花淺笑的時候,兩頰竟然有兩個深深的酒窩。那一個淡淡的笑容,愣是讓李焱生生的記了這麽多年。

李焱想,紅杉笑的這麽好看,我以後一定要讓她多笑笑。

可是,李焱用了兩年的時間也沒能讓歐陽紅杉多笑笑,她好像被自己圈禁在了一個自己的世界,自己一個人讀書,一個人寫字,一個人畫畫,一個人,流淚。

每當紅杉自己一個人躲在花園裏掉淚的時候。李焱都遠遠的躲在旁邊。但心就像被針紮着一般的疼,他多想上前去把紅杉抱在自己的懷裏安慰,可是每每想起紅杉那拒人于千裏之外的表情,李焱就怯了步。

十二歲的李焱正是叛逆的時候,家裏人的話誰的都聽不進去,一天到晚的不務正業,只知道與城中那幾個小混混和貴公子厮混,李焱父親只有他一個獨自,自然想讓他有出息,卻不成想李炎竟然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而李焱的母親每天躲在屋裏裏面哭,但李焱卻不管不顧,依然我行我素。

打也打過,罵也罵過,李焱父親以斷絕父子關系作為要挾,但李焱卻從沒放在心上。

李焱父親不能真的與李焱斷絕父子關系,于是也放任李焱不管。

李焱的母親在哭過之後卻靈機一動,直接去找了歐陽紅杉,李焱的母親能看出來,對于歐陽紅杉這個孩子,李焱是真心的喜歡,或許歐陽紅杉的話李焱能聽一聽。

李焱現在不務正業的情況歐陽紅杉也是知道一二的,但真的見到李焱的母親拉着她的手懇求她去勸勸李焱的時候,她卻遲疑了。

這麽多年,李焱對她的感情她不是不知道,但是因為當初的那件事情總壓在心裏面揮也揮不去,對李焱的感情她也從來沒有正面的回答過,而今,李焱母親竟然讓自己去勸勸李焱,這倒是讓歐陽紅杉犯了難。

李焱母親看着歐陽紅杉愣在那裏的表情,繼續道:“紅杉,你是焱兒的未婚妻,他以後怎麽樣與你息息相關,所以,為了你的以後,請你去勸勸他。”

歐陽紅杉想,李家不僅是以後她的夫家還是她的救命恩人,所以這次,她勢必是要去的了。

這是歐陽紅杉兩年來第一次踏出李府,站在這樣熱鬧的人群中歐陽紅杉倒顯得有些不自在,一個人清靜慣了,突然一下子耳邊響起這麽多嘈雜的聲音倒是真的讓歐陽紅杉适應了一會兒。

歐陽紅杉是在一個賭場找到李焱的。

彼時,李焱正在靠着靠着桌子旁邊跟着衆人一塊盯着桌子上的骰子,嘴裏喊着:大!大!

歐陽紅杉看着這一幕覺得異常的刺眼,于是加緊了好長時間都沒有走快的步伐走到李焱的身後:“李焱。”

可是周圍的聲音太大了,李焱并沒有聽見歐陽紅杉的叫聲,歐陽紅杉只好提高了嗓門又喊了一次,這次李焱倒是聽見了。

李焱轉過頭來看見身後的歐陽紅杉,眼睛裏有一絲絲驚喜,而後又很快的板着臉,問道:“你怎麽來了?”

歐陽紅杉咬了咬唇,一狠心拉住李焱的袖子把他拽到一邊,低聲道:“李焱,你不能再這麽下去了。”

李焱嗤笑一聲:“是我娘讓你來的吧?歐陽紅杉,你憑什麽來管我?我爹我娘都不管我,什麽時候輪到你來了?你是我什麽人?”說完,李焱狠狠的甩開歐陽紅杉的手,向賭桌那邊走去。

歐陽紅杉從沒見過這樣的李焱,在她的記憶中,李焱總是笑眯眯的逗她:“來,小妹妹,你看你笑起來多好看,以後要多笑笑……”

李焱母親的話霎時間出現在她耳邊,歐陽紅杉終是拉住了欲走的李焱,對他說道:“我是你的未婚妻!”

這次,倒是李焱愣在了那裏。

“我是你的未婚妻,以後就是你的妻子,你應該要聽我的。”歐陽紅杉再接再厲,卻遲遲聽不到李焱的回答,正當歐陽紅杉有些急了的時候,才聽到李焱輕輕答了一句:“好。”

李焱乖乖的跟着歐陽紅杉回了家,但是他的要求是,以後每天都要有歐陽紅杉陪在他的身邊,與他一起讀書寫字。

歐陽紅杉應了,李焱的母親一心只盼着兒子能改邪歸正,看到兩個人這樣,也很是欣慰。

于是,之後的每天李焱都能見到歐陽紅杉,都能與她一塊讀書習字,漸漸地,歐陽紅杉對李焱的話也多了起來,這個時候李焱才知道當初的歐陽紅杉竟然親眼看着自己的家被抄,歐陽紅杉的父母也是在那一天被害。

李焱聽着這些事情心裏感嘆,原來歐陽紅杉竟然經歷了這麽多的事情,連她這一條命都是靠他父親才能撿回來的,李焱暗暗的心疼歐陽紅杉,不過又在心裏發誓,以後,定不讓這個姑娘再受如此多的苦難。

作者有話要說: 月夕在想,這個故事完結之後要寫個什麽故事呢……?

第 23 章 待我一襲袈裟,許你相思放下(上)

我不知道這是她等他的第多少年,但是我可以肯定,不管多少年,秦娥都會一直等下去,等到二十年期滿,她的感情全部恢複,她一定會記起那個男人,那個她一直喜歡但從未說出口的男人。

看着周遭的人來人往,他們好似習慣了每天有個姑娘在這裏彈唱,等人,有時覺得在趕路的途中渴了餓了,于是便在那個小茶寮中小坐片刻,聽秦娥彈一曲《留》。

我問秦娥:“你知道這城中有一個叫諾文的姑娘?”

“諾文?”秦娥微微皺眉,好像在極力在腦海中搜索這個人。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我不知道這麽多年過去諾文會發生什麽,或許生活的很好,家庭美滿,早就忘了李胥這樣一個人,或許獨自在家空等,等李胥名滿華夏了之後帶着大紅花轎,十裏紅妝的娶她……

“我想想,好像,那個賣茶的姑娘就叫做諾文吧,好多年沒叫她的名字了,竟都有些忘記了。”秦娥舒展了眉頭,随意在琴上撩撥了幾個音。

我轉頭去看那邊還在忙碌着的姑娘,時間長了就會發現,這姑娘每次給人填茶的時候都會朝城門處望一望,好似在等着誰回來一般。

莫生跟我一樣,沉默着不說話,看到此景,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能上前靠近諾文。

諾文正在擦剛剛洗好的茶杯,看見我們過來,揚起一抹笑,問道:“客官,想來點什麽?”

“你可記得李胥?”

我永遠都忘不了在聽到李胥二字時諾文眼睛迸發出的感情,那是用這麽多年的愛一點點沉澱下來的眼光,她手上的茶杯應聲摔碎,她好似愣了一愣,然後狠狠的抓住我的肩,發瘋似的問道:“你認識他!他現在在哪?他,可能回來?”

莫生把她的手從我肩上扶了下來,道:“你抓疼她了。”

諾文稍稍恢複了一點,看着我被她抓皺的衣服連聲道歉:“對不起,可是,你們認識李胥?”

我點頭:“認識。”

諾文問道:“他,可還好?”

我答道:“他很好,他正在努力,努力實現自己,也實現,回來娶你的諾言。”

諾文一下子笑了,笑得如此燦爛,跟四月的揚州是如此相配。其實這麽多年,諾文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空等,而今我這番話,至少可以給她這些年等待的一個交代。

諾文給我和莫生一人一杯茶,囑托道:“如果你們再見到他,麻煩幫我告訴他,我會在這裏一直等着他,如果他哪天回來了,可以到我這裏歇歇腳,我這裏的茶永遠都是熱的。”

“好,”我放下手中的杯子,“我會幫你轉達,如果我見到他。”

諾文點頭:“多謝。”

而後,諾文便自顧自的又重新拿起一個杯子開始擦拭,好像從來沒有我們這般事一樣。

我不願再在這裏停留下去,拽着莫生轉身想進城。

“等一下。”後面忽然出聲,我和莫生轉頭,發現是秦娥。

秦娥朝我們點點頭:“我總覺得你們可能認識我要等的那個人,你們也幫我帶個話,說今年是第十八年,還有兩年,我會在這裏等他。”

我回想這一路上我所見的人,卻并沒有發現東方笑,但面對秦娥期盼的眼睛,我還是應了下來:“好。”

秦娥點點頭,又開始準備下一首曲子。

我和莫生逃也似的進了揚州城裏,後面秦娥的琴聲越來越遠直到聽不見,我無法再去看兩個姑娘都在那裏等着歸來人的場面,那場面,我真心承受不住。

心裏忽然有些空空的,我們來揚州本就是想知道諾文怎麽樣,但卻不曾想還沒有等到緊揚州城的大門,就已經知道了諾文的下落。

莫生問我,接下來我想去哪?

我望着四月揚州的天,忽然覺得陽光有些刺眼睛,我擡手擋住了陽光,想莫生剛剛問我的問題,是啊,接下來去哪呢?

周圍來來往往的人各有各的生計,從來都沒有在意過我和莫生的出現,我忽然不想定下一個地方去哪,于是對莫生說道:“我們往北走吧。”

莫生聳聳肩,回答了聲好。好像我去哪裏他都無所謂一樣,只知道在我後面一味的跟着我走,在我記故事的時候默默的陪着我,我好像,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

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有還過莫生的錢了,總覺得以前維系在我們之間的那點錢財都慢慢轉化為真實的情感,如今,我也希望,在我餘下走到的每個地方,都有莫生來陪我。

這個樣子漫無目的的走着,時光也像比平常過得快了一些,轉眼間,竟然已經從初春到現在的深秋。而我和莫生也從南方走到了北方,聽說碎空山的楓葉最是好看,于是我便打算和莫生趁着這大好的時節去碎空山賞一地楓葉。

好不容易我和莫生到達了碎空山,但還沒等找到落腳的地方的時候,天上竟然落下淅淅瀝瀝的秋雨,山間也起了淡淡的薄霧,像是要把整個山間都籠罩住一樣。

莫生脫下了衣服把我和自己都罩在了衣服的下面,我倆一路笑一路跑,滿地落下的楓葉被我們兩個的腳步帶起。

雨越下越大,不過還好,我和莫生遠遠地就看見了一座廟,便加緊了腳步向廟裏面沖過去。

到了廟裏之後我和莫生拍去身上的雨水,相視一笑,我順勢看了一下周圍的環境,周圍靜得很,好像沒有人一般,但又十分幹淨,像是經常被人打掃一般。我和莫生都很疑惑,于是打算各處走走看看有沒有人,穿過前堂就是後院,院中有一棵大得離譜的楓樹,樹上的葉子比我和莫生上山的途中見到的任何一棵樹都要好。

我和莫生感嘆着靠前,卻沒想到這樹後竟有人在雨中望着這滿樹的紅葉。我和莫生都被吓了一愣,倒還是那人看見我們之後先問道:“施主,有事?”

聽到他叫施主我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原來是僧服,想來,他就是這寺廟裏的和尚了。

我雙手合十:“打擾大師了,我二人本想上山賞楓葉,卻不想半路竟天降小雨,所以我二人想到這裏來避雨,不知,可否方便?”

“我佛慈悲,自然方便。”那僧人又看了看楓葉,輕嘆道:“更何況,這裏只有貧僧一個人。”

“這麽大的寺廟只有你一個人?”

“是啊,在這裏呆的久了,便也不想換地方,況且,這裏還有她。”那僧人撚着佛珠,嘴裏又道了一句阿彌陀佛,便漸漸走遠。

我忽然覺得這個和尚應該有許多的故事,于是跟着他進了禪房,我進去的時候他已經在那裏敲着木魚念着佛法。

我正坐在他的對面,靜靜的看着他念佛法。

雖然聽不懂他在念什麽,但是就這樣心思平靜的聽他念上一段經書,心裏竟然也十分的舒服,不知過了多久,僧人放下了木魚,開口問道:“施主可有事?”

“有事,”我點頭,“我想請教大師一些事情,請大師如實相告。”

“出家人不打诳語,施主想問什麽問便是,貧僧自會盡力為施主解答。”

“好,那我有個不情之請,我想知道大師的故事……”

“這……”僧人有些為難,但最後還是輕嘆一口氣:“罷了罷了,已經好久沒同人說過了,如今施主到這裏來也是緣分,施主能看出貧僧是有故事之人也算是我與施主的緣分。”

“好。”我招呼莫生到我身邊坐好,聽這僧人将那之前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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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焱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到歐陽紅杉穿大紅衣衫是在碎空山的懸崖上。

那天,他也穿着與她相配的大紅衣衫,那天,本應該是他們的婚禮。

第 22 章 待你弦斷音垮,何來求鸾曲答(下)

一年之後,東方毅把東方笑和秦娥帶到蕭樓最高的那層樓上,給了他們兩個一人一本琴譜,并說誰要是在半月內首先練成這本曲子,誰就是下一任蕭樓的樓主。

兩人各自拿了琴譜一同下樓,直到到達東方毅看不到的地方的時候秦娥對東方笑道:“如果我要是成為了這蕭樓的樓主,我一定放你走!”

東方笑緊盯着秦娥的眼睛,好像要看到她的心裏,一字一句的問:“你真的想做這蕭樓的樓主嗎?”

秦娥迎上東方笑的眼睛:“這不僅是我想要的,也是你想要的,不是嗎?”

東方笑沒有辦法去反駁她,因為從始至終,秦娥都只是想做這蕭樓的樓主,她從來都沒有變過,只是東方笑,他變了而已。

秦娥攥着那本琴譜越走越遠,只留給東方笑一個背影,東方笑的拳頭忽而握緊忽而放開,好像他在決定着什麽,但最終,他也只能是看着秦娥越走越遠,在他們倆之間,一定要有一個人要成為這蕭樓的樓主,而不論是誰成為這蕭樓的樓主,他們這段感情都永遠不可能有好結果。

東方笑翻開琴譜,卻沒有打算去練,他想,自從秦娥踏進這蕭樓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會成為這蕭樓的樓主,這不僅是他們的計劃,也是秦娥的理想。

東方笑偶爾會路過秦娥的屋子,聽着她在裏面斷斷續續的試驗着彈琴,時不時又發出像疑問一般的“咦?”,而後,又恍然大悟一般把這斷斷續續的曲子又無比順暢的彈奏了出來,東方笑能想象到裏面的人現在是個什麽表情,她一定把所有的情緒表現在臉上。

“你可知其實如果不是你讓着她你一定會是這蕭樓的下一任樓主?”東方毅的聲音驀地從東方笑背後響起,東方笑回頭一臉冷漠的看着東方毅,回答道:“我知道,可是我不想成為這蕭樓的樓主,我想你心裏很明白,在天份上秦娥可能是比不上我,但是論成為蕭樓樓主最合适的人選,其實應該是秦娥。”

東方毅擡手摸摸東方笑的頭,這個動作在東方笑笑的時候出現過無數次,雖然親昵,但無感情。

“笑兒,我一直都把你當做我的兒子來看待,不論你信不信,我都要說,其實,我從來都沒想讓你成為這蕭樓的樓主。”東方毅微微嘆了口氣,放下摸東方笑的手,顫顫巍巍的走了。

東方笑看着他的背影,雖然還是那般的蘭芝玉樹,君子如玉,可是已經年過五十的他終究還是老了,老到連走路都好似不像以前那般利索,唯一不變的,應該就是那份從容了吧……

半月之期很快就到了,這一天,也正好是東方毅成為蕭樓樓主整整第二十年,在今天他将把蕭樓的樓主之位傳給東方笑和秦娥之中的一個。

東方毅看着下面的兩個人,對着東方笑說:“你今天什麽都沒帶,你是想放棄?”

東方笑看着東方毅,又露出他那招牌式的微笑:“不,這首曲子我早已練會,現在只要秦娥出錯,這樓主還是要我做的。”

秦娥聽着他們的談話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兒,她趕緊讓自己定下神來,成敗,在此一舉。

東方毅對秦娥點頭,示意她可以開始。

秦娥回點了下頭,撥了幾個音調了琴弦之後,便開始演奏那天東方毅交給她的琴譜。

這曲譜已經印在了秦娥的心上,現在,只要把心中的曲譜彈奏出來就可以了,這平常對于秦娥來說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今日卻變得如此艱難,秦娥在彈奏的過程中,眼前總是出現一些她曾經喜歡的事,喜歡的人,他們出現過,又好像沒有出現過,那一幕幕出現又消失,其中的人來了又走,秦娥慌亂的想抓住他們,可是卻發現自己什麽都抓不住,那種內心越來越空虛的感覺充斥着秦娥的感官,她的心好像被人死死的抓住,然後狠狠的捏,好像要把它擠爆一般。

終于,曲子演奏完畢,随着曲子一起消失的最後的畫面,秦娥想,那應該是東方笑。

一曲終了,秦娥知道自己演奏的并不好,但東方毅卻點點頭,對着東方笑說:“你可知……?”

東方笑道:“我知道。”而後轉身對秦娥道:“恭喜你,你是下一任蕭樓的樓主。”

秦娥有些懵,她明明剛才演奏的并不好……

東方毅對秦娥解釋道:“剛才那個曲子其實是讓你變成名副其實的蕭樓樓主,蕭樓樓主不能有情,不能有愛,不能有厭,不能有恨。随着你剛剛彈奏的樂曲,你的這些情感都會随之而變淡,到最後的遺忘,你現在想起以前的那些事,那些人,可還有感情?”

秦娥開始仔細的回想,那些事情雖然還記得,但是當時的那種感覺卻一絲絲都沒有了,她沒有了情,沒有了愛,沒有了厭,沒有了恨。她終于 變成了那個沒有感情的蕭樓樓主。

東方毅拿出了一顆藥丸,遞向秦娥,秦娥接過藥丸問道:“這是什麽?”

東方毅說:“這是蠱,是忘情蠱。蕭樓的每任樓主的任期是二十年,這蠱的有效期也是二十年,在這二十年間你不能有感情,否則,你就會引發忘情蠱,以至于死亡。二十年後忘情蠱失效,便是你重新擁有感情的時候,也是蕭樓樓主卸任的日子。如此,你可明白?”

秦娥點頭表示明白,可是卻面對手上的這粒小小的蠱犯了難,她有些糾結,她不想吞,可是她又知道吞了它之後,她就可以變成她一直想要成為的人。

秦娥想了又想,終于把那粒蠱放到了嘴邊。

“等一下!”東方笑大喊出聲。

秦娥的動作停了下來,看着東方笑。

東方笑走到她的面前,對她輕道:“秦娥,我不知道你現在能不能感覺到,但是我要說,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這二十年,可能一晃兒就過去了,我要趁着這二十年好好游遍江山,然後我要回來找你,我們可要說好,到了那個時候,我一定要比你的蕭樓要重要。”

“你……”秦娥還沒有說完,東方笑卻趁機把她嘴邊的那粒蠱推到了她的嘴裏,那蠱入口便消失不見,那句未來得及說的話也跟着東方笑一樣消失不見。

秦娥想說的是,你不要走……

秦娥問東方毅,那首曲子叫什麽。東方毅答道:《離》。

秦娥說:“我可以給它改個名字嗎?”

東方毅笑道:“你現在是蕭樓的樓主,這蕭樓的一切,都聽你的。”

秦娥道:“好,那就叫《留》。”

東方毅大笑着走遠,一聲“随你”遙遙的飄了過來。那是秦娥從來沒見過東方毅,他笑的如此灑脫,如此暢快,好像和之前的那個沒有感情的傀儡一般的東方毅完全不是一個人,秦娥看着這樣的東方毅微微有些高興,原來有了感情之後,就會變得潇灑。

可是,感情是什麽呢?

秦娥的心微微有些刺痛,秦娥用手撫住了心口,原來,竟是微微的高興,也是不行的……

—————————————————————————————————————————–

那姑娘穩穩的收住了最後一個音,故事戛然而止。

我看着這姑娘毫無感情的訴說着這故事,眼淚竟是止不住的流了下來:“姑娘,你可知……?”

“我不知,”那姑娘搖搖頭,“我只是好像記得,有一個人說過要回來找我,可是我忘了他到底是什麽樣子,他為什麽說要回來找我,我只知道我要在這裏等着,等着他回來,然後讓他告訴我他為什麽要我等他。”

我霎時間再也控制不住眼中的淚水,讓它肆意的流下來,這姑娘竟不知,她每天彈的故事便是她自己的故事,她竟還在等着那人回來給她講她每天都在講的故事……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作為旁觀者的月夕和陳圓一樣,就只能沉默……

第 21 章 待你弦斷音垮,何來求鸾曲答(上)

自從上次跟東方笑不歡而散之後秦娥已經有好幾天沒有見到他了,雖然他們兩個同處在蕭樓,可是如果在這裏你有意的不想見一個人,還是很少能碰到的。

蕭樓其實比外面看着要大上許多,在外面看的蕭樓僅僅是一個極高級華麗的樓,但是卻不想,這蕭樓的後面竟還有一個大園子,這院子裏處處都是精雕細琢的江南水鄉風景,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一副美麗的畫卷。

秦娥獨愛一處叫鳳角閣的地方,這個閣樓因為地處偏僻,所以人跡罕至,更不要提它的後面還有一大片竹林,更顯得這個閣樓陰森森的,所以也難怪沒有人喜歡這裏。

在蕭樓之中,如這裏的歌女樂師是沒有婢女的,只能自己照顧自己,而這蕭樓之中也是随意走動,所以在蕭樓裏面每個人都是平等的。

那日,秦娥抱着自己從從蓉城醫者跟着自己的那把古琴獨自去了鳳角閣後面的竹林,這裏雖然感覺陰森森的,但是确實一個安靜到至極的地方,自從上次秦娥誤打誤撞發現了這個好地方之後就一發不可收拾的愛上了這裏。

竹影婆娑,風輕吹竹林裏發出沙沙的聲音,秦娥素手調了幾個音,微眯着眼睛,感受着清風,随性在琴上彈奏起來,原本輕快的調子卻跟着風越來越急而變得越來越快,快到最後竟像追逐着什麽一樣,等到一曲終了之後竟然生生的把秦娥累的長舒了口氣。

可是,不對!

秦娥靜下來之後想了一遍剛剛的曲譜,卻感覺到哪裏有些不對,可是,到底是哪裏不對呢?

秦娥又随手撥了幾個音,可還是不對。

秦娥的眉頭越皺越深,越深越亂,好像自己被拽進了一個漩渦卻怎麽也出不來。

“可是這幾個音?”有人就着秦娥手中的琴挑了幾個音。

秦娥仔細想了一下那人挑的這幾個音,正是秦娥一直想不出的關節處,沒想到竟被人輕而易舉的就發現,這樓中果然是卧虎藏龍,也難怪當初自己想進蕭樓竟是如此的不好進。

“多謝點撥。”秦娥起身向後面施了一禮,再擡頭的時候竟然發現給她點撥的人竟然是與她鬧了好些天別扭的東方笑。

東方笑看着秦娥一臉若有所思,最後終是說了句:“看來你那天的提議還算靠譜。”

秦娥:“啊……?”

東方笑背過身去不在再看她,過了好一會兒才問道:“你可願意做這蕭樓的樓主?”

秦娥定了定神,沉聲答道:“願意。”

第二天,東方笑就帶着秦娥去面見如今蕭樓的樓主,東方毅。

秦娥本以為這蕭樓的樓主應是一個極冷之人,卻沒想到竟是一個如此和藹可親的中年人,他身着一身白袍,舉手投足間盡顯雍容華貴和翩翩,一點都看不出他竟是東方笑口中的那等無情之人。

後來秦娥問東方笑,東方毅好似不是那般冷若冰霜之人,東方笑回答說:他只是心冷罷了……

東方笑帶着秦娥拜見了東方毅,東方笑深知東方毅是個愛才之人,所以東方笑打賭,他一定會喜歡喝看中秦娥,或許秦娥比他更适合做這蕭樓的樓主,因為東方笑沒有對像秦娥一樣對音樂和對蕭樓的熱愛,東方笑有的只是對音樂的天賦罷了。

東方笑想,自從他有記憶以來,每天就是跟着師傅練琴識譜,從來沒有人問過他想不想,要不要,好像他一生的意義就是練好琴,做這蕭樓的繼承人一樣。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到底想做些什麽,他想,只要他在蕭樓呆上一天,他就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逃離這裏,然後,才能去想他之後想幹什麽。而秦娥的出現,應該就是一個機會。

之前在竹林的那一曲雖然秦娥是受東方笑的點撥,但是東方笑知道,就算自己沒有幫助秦娥,她也會在很短的時間裏面想出其中關節,而且,随風而奏,指法還能如此流暢,除了多年以來的練習,其實跟天賦也是分不開的。

而秦娥的天賦,不與東方笑相差毫分。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果然沒能出東方笑的所料,東方毅像是挖到寶一般自己親自出手來教導秦娥,倒是顯得沒有空去管東方笑了。

其實東方笑說得對,東方毅只是心冷罷了,對待自己相處了将近二十年的孩子,當另外一個有天分的人出現的時候,他也會抛棄。

一切都好似朝着東方笑和秦娥所期望的方向發展,東方笑終于可以籌劃着逃走,而秦娥終于變成了蕭樓的第一歌女。這期間東方笑和秦娥經常在一起研究琴譜,東方笑也把自己多年的經驗交給秦娥,讓她好可以快些進步。

不得不說,秦娥的天賦真的很吓人,往常東方笑可能很長時間不能參透的曲譜,可是到秦娥這裏卻只是皺皺眉頭的功夫她就瞬間展顏,修改出錯處,雖是柔柔弱弱的一個小女子,但是在曲譜之間卻有一種指點江山的氣勢。

就這樣,東方笑與秦娥度過了半年的時光,這半年中秦娥的琴技像是被仙人附體一般飛速增長,甚至連東方毅都說江山代有才人出這樣的話。

當東方笑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勁的時候,是東方笑想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想到逃走的事情的時候。東方笑回想着這半年來的點點滴滴,他忽然發現自己好像喜歡上了那個在琴譜上指點江山的姑娘。

那個在琴上锱铢必較的姑娘啊……

東方笑想着,如果要是能一直這樣下去該多好……

其實,從來都沒有什麽與東方笑一起私奔的姑娘,這只不過是東方笑一直對外面說的借口罷了,他想逃離的不過是蕭樓這個冷情的地方,可是自從那個姑娘出現了之後,東方笑忽然覺得他想找的不過是他喜歡的那個人而已,而他原先以為這個人一定是在蕭樓之外,卻沒想到這個姑娘與他竟然是因為蕭樓而結緣。

或許,人的一生一定會出現那麽一個人,一個讓你改變自己一直以來的堅持的人。而你現在的拼命堅持,無非是還沒有遇到那個人而已……

第 20 章 待我弦斷音垮,許你青絲白發(下)

東方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被一個姑娘噎的這麽徹底,他只好掩飾的扇起風來,尴尬的咳嗽兩聲。

他擺起架子對旁邊的人吩咐道:“來,你告訴她我是誰。”

那小厮領命,立刻擺出一副“我要好好教育教育你”的臉色,對着秦娥說道:“坐在你面前的這位是我們蕭樓的大東家的兒子,也就是我們的少主,東方笑東方公子。”

“哦~”秦娥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正當東方笑一臉得意的欣賞秦娥的表情的時候,秦娥又悠悠的說道:“可是堂堂少主想出門卻被小厮攔下,看來這少主當得也不甚快活啊。”

“你!”東方笑斂了眉眼,他覺得,這個姑娘,可能是上天派下來整治他的。

想他東方笑在世活了這麽多年,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被一個姑娘家噎了兩回的,東方笑想,他一定要扳回一局。

“我雖說是出不去,但是也總比你想進進不來要強的許多,更何況,你不覺得你現在能坐在這裏跟我講話,是我的功勞嗎?”東方笑又恢複了往常的笑臉,讓秦娥見到就想痛扁他一頓。

“你想進蕭樓?”東方笑盯着秦娥,秦娥點點頭。

“我想我可以幫你,不過……”東方笑拉長了聲音。

秦娥早就想到東方笑不可能如此輕易的就會幫她,他肯定有什麽陰謀詭計,秦娥默不作聲,只想東方笑到底會耍出什麽花樣。

果然,東方笑看秦娥如此沉得住氣心情又不好了,就像自己一個拳頭打在了棉花上一樣,雖不疼,但是心裏那股子氣實在沒有地方撒,只得拿手中的扇子撒氣。

東方笑俯下身子貼近秦娥的臉對她的耳朵輕語:“不過,我有一個條件,只要你能幫我出這蕭樓,我就讓你當上這蕭樓的第一歌女,怎麽樣?”

東方笑說完便立即離開了秦娥的耳朵。

秦娥不明白,為什麽明明是蕭樓的少主卻偏偏想要逃離這裏呢?

“秦娥,這個交易你只賺不虧。”東方笑笑看秦娥,東方笑雖讨厭極了做生意,可是他天生就是個生意人,所以,他清楚的知道這場買賣,他賠了。

可是他不在乎,這世上要是只做不賠的買賣,豈不是少了很多樂趣?

秦娥點頭應了,她雖然知道東方笑不會有這等好心會幫她,可是她實在是太想進這蕭樓了,她背井離鄉只因為自己心中有一個這樣的夢想,所以,當機會擺在她的面前的時候,剩下的什麽都變得不再重要了。

秦娥留在了蕭樓裏,但是卻不是以歌女的身份,而是以東方笑的婢女留在這裏的。

雖是東方笑的婢女,但是東方笑卻從來都沒有讓她做過重活,只是時常的催促她讓她像個好法子能讓他逃出蕭樓,其實對于東方笑為什麽非要逃出樓裏,秦娥一直是不知道的,但是有的時候聽樓裏的其他人隐隐的提起過,其實一年之前,樓主是不幹涉東方笑出門的,可是自從一年前的一天,樓主把東方笑抓回來之後,就下了令,說不許東方笑再踏出蕭樓一步。後來,東方笑就使盡了渾身解數想要逃出蕭樓,但均沒有成功。

那日,東方笑又問起秦娥想沒想出辦法,秦娥借機問道:“事出必有因,你得先告訴我你為什麽要逃走,我才能幫你想辦法。”

東方笑無所謂的道:“和一個姑娘私奔。”

秦娥呆了一下,她萬萬沒想到東方笑竟然是為了一個姑娘而要逃走,可是,就算這樣,作為蕭樓的少主,明明可以把姑娘娶回來而不至于逃走啊。

東方笑解釋道:“告訴你一個秘密,作為蕭樓的樓主和蕭樓的繼承人,這輩子是不可以成親的,不然的話,娶妻則妻亡,嫁人則夫亡。”

秦娥心裏咯噔一下,這蕭樓,怎麽會有如此變态的規定?

“我可不想把我妻子克死,所以喽,我只好逃走啦。你現在別的不用想,就只想着我怎麽樣才能從這裏逃出去就好啦。”東方笑摸摸秦娥的頭。

“可是,樓主不是你父親嗎?他怎麽會……”秦娥的疑問一提就停不下來,而一向好脾氣的東方笑也一一為她解答。

“他?我不過是他收養的義子罷了,從小我就注定是這蕭樓的接班人,所以,從小他除了教我做生意之外,還有就是無數遍的警告我,告訴我不能動情,不然,我會害死我最愛的人。所以我從小就知道,只要我還是這蕭樓的繼承人一天,我就永遠不能有情。”東方笑雖然笑着說這番話,可是秦娥卻從他的眉眼之中讀出了一絲絲的痛苦和不甘。

是啊,沒有人想從一出生開始就只為了一個目标而活着,而且,這一生,注定是孤獨的一生。

秦娥忽然感覺到這往日裏她最想進的蕭樓,如今,卻多了一些讓人不寒而栗的感覺。

“所以,我要逃,只要我還沒有當上這個蕭樓的樓主,我便還有機會,如今,你可是知道我為什麽讓你幫我?”

秦娥忽然覺得,可能在東方笑玩世不恭的外表之下,是有很多的無奈和不甘的吧。

“我倒是有一計,樓主無非是想有個人來接替樓主之位,我想,只要樓主找到了另外一個人,你便輕而易舉的可以逃走。”秦娥分析道。

“秦娥,你不會是想替我成為這蕭樓的少主吧?說實話,這蕭樓的少主可是要經過訓練和天分的,你确定,你有?”東方笑嗤笑一聲,忽然又斂了眉:“而且,我不想讓你來當我的代替品,這蕭樓,其實就不應該存在!”

秦娥被東方笑的語氣有些吓到,但聽到這蕭樓就不應該存在的時候忽然來了脾氣,她沖着東方笑喊:“你胡說什麽?你不知道蕭樓的存在對歌女們意味着什麽,你又有什麽資格來毀滅它,這蕭樓,對于我們這種小歌女來說,是一個夢一般的存在,我們做夢都想着有朝一日能站在蕭樓的舞臺上彈琴演奏,而你,你卻要毀了這個地方,你等于是毀了大家的夢啊!”

“即使這蕭樓是個不祥的存在?”東方笑苦笑,秦娥承認,這笑,一點都不适合東方笑,可是秦娥還是沉聲回答了他。

“飛蛾撲火,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