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寤臧之困

第五十三章 寤臧之困

太陰殿

寤臧盤腿端坐在湖面,手腕處兩根鐵鏈靜靜放置在膝上,面容蒼白,連帶着那如瀑的墨發都淡了幾分

湖岸不知何時出現了一位獨臂男子,他靜靜看着了無生氣的鳳凰,頭一次,他竟然生出了幾分同病相憐

“你知道嗎?神君神格已歸位。”白辋站在遠處,罕見地,看向寤臧的眼裏沒了憎惡

“是嗎?”

聞言,寤臧眼皮輕輕一動,淡泊的金眸有了些許波動,她自嘲笑笑,這身體真是堅持不住了,那,還能再見到她嗎

不見也行,見了,就更舍不得走了

“你看起來似乎不太高興。”白辋有些不解,他走近幾步,也學着鳳凰盤腿坐在湖面上,用僅剩的一只手整理衣擺

兩個人相對而坐,倒像是多日未見的好友

“挺高興的。”鳳凰淡淡回答,靜靜看着男子坐在對面,心裏雖有疑惑,可并不想去深究,如今望戌已醒,白辋再也不能做什麽了

“其實我挺羨慕你的。”

“階下囚罷了。”

聽到暗諷,男子勾唇一笑,左手伸進湖水中,水溫冰冷刺骨,很快,修長的手指就被凍得通紅,“這裏這麽冷,這些年可還習慣?”

“尚可,今日來,是取我性命的?”寤臧莞爾,破碎的美感令那釋然的笑容變得沉重許多,生機如殘火搖曳不定,似乎下一刻,就會熄滅

“是。”

“那便來吧。”寤臧閉上眼睛,她早已做好準備

白辋的眼神有些奇異,她不是想見到望戌嗎,為何一心求死

男子突然有點不想殺她了,可轉念一想,放了寤臧,豈不是正中天帝下懷?

自己可不是因為神君殺她……

白辋獰笑着,無形的力量攥住了寤臧的脖子,逐漸收緊

強烈的窒息感湧來,鳳凰蒼白的面龐總算有了點血色,可惜帶來的不是希望,她沒有掙紮

都說瀕死前,回憶都會如同走馬燈一般快速閃過,自己那麽多記憶片段,其實只有一個而已

鳳凰突然有些後悔,如果當時能夠再大膽一些,再主動一些,就像溟青那般橫沖直撞,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可惜世界上沒有如果

她不由又想,這次還能涅槃重生嗎?磨骨釘折磨自己一千年,神骨早就磨盡了吧,沒了神骨如何挺過烈火的考驗呢?

算了吧,她幸福就好,那麽好的一個人,別再因為自己的存在感到內疚了

鳳凰微微打開眼睛,想最後看一眼太陰殿,似乎望戌就住在裏面

瞧,她來了,只是,她為什麽哭呢?

別哭…

鳳凰擡起手,想替她拭去眼淚,可身子卻如同斷了枝的玫瑰花,輕飄飄的

別再哭了…

徐硯向前一步接過寤臧,牢牢将她攬進自己懷裏,眼角的淚水悄悄濺落在鏡寒湖中,揚起細微的水花,又歸于沉寂

“癡兒,我又如何值得?”徐硯喃喃

剛至太陰殿,徐硯突然一陣心慌,她察覺到鳳凰的生機正在迅速流逝

一來就看見白辋掐着寤臧的脖子,而鳳凰,也失去了求生的意志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護鳴從虛空中沖出,對準白辋的後心就貫穿而出

重傷未愈的白辋不及反應,瞳孔放大,僅剩的左手逐漸失了力,鮮血在透澈的湖水中化為條條蜿蜒的血絲,像劇毒的紅蛇,污了湖水的聖潔

天帝帶着衆仙站在遠處,一旁的天後還愣愣看着,長長的指甲刺進掌心,有些哽咽

“死了……死了也好……”

護鳴用力一甩,立刻,白辋如同垃圾一般被扔在岸邊,形體緩緩消散

江頤之收回護鳴,冷眼看着那具屍體,死不足惜!

“鳳凰!”

歲潤驚呼,她看着寤臧被鎖鏈洞穿的四肢和鎖骨下那兩根磨骨釘,又驚又怒

天庭衆仙同樣震驚,他們本就不敢貿然踏入神殿,只是聽說鳳凰公主被囚禁于此,哪裏會想到竟會遭到如此折磨!

“這…這可如何是好?”歲潤哀極,她伸出手想撫摸鳳凰的臉頰,卻又怕弄疼了她

徐硯将神力引入鳳凰體內,吊住她一口氣,神君盯着鎖鏈和長釘,沉吟片刻,小心翼翼擡手劈斷了多餘的鎖鏈,只留下四肢裏的那截,長釘暫時沒動

“随我來。”

鏡寒湖陰氣過重,不能讓鳳凰繼續待在這裏,神君抱着寤臧疾步朝殿內走去,長腿不時碰到剩下的半截鎖鏈,發出金屬碰撞的脆響,每一下,都敲到了衆人的心頭

鳳凰雖然被吊起一口氣,被囚禁在鏡寒湖太久了,那兩根磨骨釘磨去大半神骨,凰火已經熄滅

再加上,她已經不想活了

“現在該怎麽辦。”旬弋眉頭緊皺,他看着那兩枚長釘,完全和肉長在了一起

“我是旱魃之身,荒火與凰火屬性類似,均屬極陽,或許可以牽引凰火再現。”江頤之拽拽徐硯衣袖,說出自己的想法

“可以一試。”徐硯牽起江頤之的手,有些歉意,剛才過于着急,忽視了愛人的感受

江頤之捏捏神君的指腹,示意她別想太多

一簇白色荒火從指尖躍出,鏡寒湖表面冒起咕嚕嚕的水泡,哪怕太陰殿陰氣缭繞,逼人陽氣也令圍在神殿邊緣的衆仙忍不住倒退一步

那簇火苗沒入寤臧眉心,順着鳳凰的四肢百骸游走,幾乎是同時,一股陰寒之氣被逼了出來,遁入外面的湖泊

“有用!”江頤之大喜,只是那簇火苗太小了,逼出的陰氣也極其有限

不對,徐硯皺眉,那縷陰氣是被逼出不錯,但很快,又有一股陰氣湧入鳳凰

神君彎下腰,仔細觀察着鳳凰四肢的鎖鏈,那漆黑的表面竟覆上了寒霜

寒氣積壓是為寒毒

“長釘和鎖鏈要去掉。”徐硯開口,“我會用靈力震碎周圍粘連的碎肉,頤之,你立刻用荒火灼燒傷口止血。”

“過程可能很痛苦,歲潤旬弋,你們按住她。”

見衆人點頭,徐硯不再浪費時間,她分出四道靈力,四道黑光如同麻繩一般,一頭纏住鎖鏈,另一頭則覆在皮膚上

“起!”

徐硯輕喝,烏光沒入四肢,鎖鏈陡然一震,靈力震碎了附近一層薄薄的血肉,她迅速抽出四條鎖鏈,狂湧而出的鮮血瞬間染紅了身下的床單

四團荒火同時燒灼傷口,傷口深可見骨,即使用火,血也流了好一陣子

“嗯…”

寤臧眉頭緊鎖,神色痛苦,劇烈的疼痛令女人渾身不自覺痙攣,下意識想将身子蜷縮起來,卻被人按住

四條染血的鎖鏈被扔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很重

這還沒完,鎖鏈拔出還算輕松,真正麻煩的是那兩根磨骨釘,已經長在了骨頭裏,尤其是右邊那根,距離心髒極近

徐硯不斷用手指丈量長寬,片刻後,該用幾分力心下了然

她坐到床上單手扶起鳳凰,另一只手捏住長釘頂端,突然發力,釘子嗡嗡震動,骨頭比肉硬多了,神君控制着力道一點一點震開碎骨,血痕順着手指淌下,又冷又滑膩

鳳凰面容泛起痛苦之色,手腕的疼痛令無意識的她也不敢用力掙紮,一滴滴冷汗從額角滑落,打在徐硯的手腕上,同樣刺骨

“寤臧,堅持住。”徐硯低聲喃喃,就快了…

“叮!”

總算,那兩根釘子被取出,而徐硯和鳳凰身上都是血,大家松了口氣,剩下的,就是逼出寒氣了

歲潤轉過身,偷偷抹了把眼淚

“徐硯,剩下的,就交給我吧。”江頤之坐到床上,周身白光大作,炙熱的溫度令歲潤和旬弋不住向後退去

逼出積攢千年的寒氣極為艱難,旱魃經歷兩次死亡,陽氣雖然精純,但也有限

女人的額頭逐漸浮出細汗,四周的荒火也有些不穩定,江頤之深吸一口氣,白色的火苗又壯大許多

殿內溫度極高,被逼出的寒氣逐漸積聚在房間中,□□熱之氣一逼,不斷發出“呲呲”聲

徐硯臉上閃過心疼,她再次替寤臧診脈,體內寒毒已被拔除大半,再堅持一會兒,凰火便可再度複燃

鳳凰做了一個夢

一個狹小逼仄的囚籠困住了她,四周陰暗潮濕,角落裏有一盞熄滅的油燈,黑暗中時不時還傳來“嘶嘶”的聲音,像是毒蛇吐出的蛇信

寤臧沒有力氣去深思那到底是個什麽聲音,甚至連睜開眼睛的力氣也沒有,她只覺得累、痛,可身上分明沒有傷口

周圍更冷了,身子也是冷的

鳳凰将自己縮成一團,膝蓋硬邦邦的如同冰塊,觸及胸口時又不自覺瑟縮回去

她困極了,很想就這麽睡過去,每個睡着的人都期待能有個溫暖的被窩,鳳凰也希望能有人給她蓋上一床被子

陰暗中似乎有一道光閃過,即使閉着眼,那道光芒也能輕易被感知,那麽一瞬間,好像有暖意從皮膚上滑過

但很快,刺骨的冰冷又在提醒自己,那只是錯覺,鳳凰依舊沒睜眼

又是一道光閃過,暖意順着皮膚湧入四肢百骸,同樣地,它依舊很快便消失了,但溫暖真真實實存在

鳳凰費力睜開眼皮,似是察覺到女人醒來,那盞小油燈又閃過一道火光,意識昏沉的寤臧看着那盞小油燈只覺得熟悉,卻想不起來那是什麽

不管是什麽,溫暖總是令人向往,寤臧趴在地上,費力朝着那盞小油燈挪去,可四肢無力,每挪動一毫米,都無異于托着數千斤的玄鐵

好幾次,鳳凰趴在地上昏昏沉沉睡去,冷熱交替又不斷令她驚醒,那盞燈其實離她很近,只有十公分

可就是這十公分,鳳凰已經産生出無數次放棄的念頭,太累了,女人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名字,忘記了自己是誰,她在昏沉和蘇醒裏徘徊,很痛苦

她在夢裏沉沉浮浮,直到聽見那一聲“寤臧,堅持住。”

很熟悉的聲音,宛如一聲驚雷,在女人的耳畔炸響

周圍回聲陣陣,鳳凰已經數不清自己聽了多少聲“堅持住”了,女人似乎聽見了心髒跳動的聲音,每一下總能落在“寤臧”這兩個字上

我叫寤臧…有人在等我…這裏太冷了…

我要出去……

女人費力朝着那盞油燈摸去

指尖觸及油燈,已經熄滅的油燈無火自燃,一小團火焰在燈芯上躍動,照亮了黑暗,光芒竟是赤紅色

而所謂的囚籠,不過是幾根插在地上的小樹枝,恰巧将自己圍成了一個圈

那團火焰迅速擴大,順着衣角爬上了鳳凰的身體,滾燙的溫度很快去驅走寒意

寤臧的皮肉被熊熊烈火焚燒殆盡,極度的痛苦想令她喊叫出聲,可火焰燒壞了她的聲道

痛苦總能無端令人産生惱意,越痛苦惱意越甚,越打壓反骨越傲,這叫不屈

寤臧沖破了喉嚨的桎梏,聲音亢然而出,不是嘶吼,卻是一聲清亮的鳳啼

寤臧陡然睜眼,淡漠的金眸中有熊熊烈火在焚燒

那是一只高貴絕倫的金凰,雙翅盡展,體型恢弘,氣勢磅礴,涅槃之後便是重生

一聲鳳鳴,響徹雲霄

殿內外四人的目光朝鳳凰彙聚而去,眼底欣喜溢出,是無聲的祝賀

人們在慶祝新生,沒有人注意到,一縷乳白色的霧氣悄然從鏡寒湖岸旁的一株小草上冒出,它遁入虛空,再也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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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考試,晚上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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