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南柯遺夢四(完)

南柯遺夢四(完)

金老爺沒說話,神色格外平淡,只是掃了一眼秦望舒身旁的金伊瑾——她抱着枕頭,恨不得整個人都縮進沙發中。

秦望舒注意到了,也跟着看了過去。

兩人的目光如有實質,饒是金伊瑾身形再嬌小,也着實扛不住。她露出半個腦袋,擠出了一個笑容。前面是自己的親爺爺,不說從小把她帶大的感情,就單憑她現在所有的銀行卡生殺大權都在金老爺手上,她也是得罪不起。而旁邊這個,從生物學的角度來談是她的堂姐,按照身份也是現在人工智能新銳科學家,實力能甩她一個省城。

金伊瑾艱難地張開了嘴,她覺得神仙打架為什麽要拽上她這個替死鬼,這不是賤得慌嗎?但她不敢說,半天只憋出了一句:“你們渴嗎?我去給你們倒水!”

于是,她飛快地丢下抱枕,腳底抹了油一般溜了。看那方向,壓根不是廚房。

金老爺見狀輕哼了一聲,有些無奈和溺寵道:“出息!”語畢,他轉向秦望舒,眼裏還帶了些未消散的笑意,就這麽含着,不深也不淺,看上去有了那麽些長輩的慈祥。

“你別慣着她,現在就這個脾性,以後指不定成什麽樣。”

秦望舒在那個世界其實沒怎麽和金老爺子接觸過,但光是聽那些生平,她就覺得金老爺子是個人物。她自認不是英雄,但四舍五入下也能算個枭雄,多少帶了點敬佩。至于這是神父的教導,還是出自于真心,就不得而知了。

但此時,秦望舒覺得有些頭疼。若是按照她在教堂的脾氣,她只可能出現兩種情況。禮貌版:您不妨直白些,都坐在一塊了,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所得皆憑本事。直白版:您似乎沒得選,我來這兒不是商量,是宣布。

其實秦望舒鮮少有糾結的時候,她向來是果斷且不後悔的,因為權勢的存在讓她總能有機會補救。但是,時代變了——這個世界婚姻受到完整的法律保護,金城斷不可能重複那個時代的畜生事,所以她和金家不存在天然的仇恨。

盡管她沒有這個世界的“秦望舒”的記憶,但從家中的擺設就可以推斷出,她的母親應該去世得很早。一個不負責的爹,一個早就沒了的娘,空蕩蕩的家拼不出一張照片,她和秦蘇應該全靠金家幫襯,所以真要計較起來——應當是一句再生父母不為過。

想到這裏,秦望舒幾乎要嘆氣了。她六親緣淺,爹娘不過是一個稱呼,她不僅看得開,更沒當一回事。可金老爺這邊,實實在在承了情,她理虧,自當矮人一頭。

這事掰開一清算,金老爺那些話的味道便出來了。她松了些腰杆,身子半靠在沙發裏道:“老爺子身康體健,由您護着她,怎麽樣都行。再不濟,我這個做堂姐的也還能盯着些,出不了事。”

金老爺神色一愣,他糾結了一會兒,才品出意思道:“太陽真是打西邊出來了,今個倒知道認人了,還真是個不容易養熟的狼崽子。”

他說完,面上笑意真了些,看向秦望舒的眼神也欣慰了不少。“你想怎麽談?”

“自家人當然是自家談。”秦望舒自覺說了一句廢話,但金老爺又高興了幾分。她有些複雜,人的習慣很難改變和掩藏,若是精神高度集中時還好,但一放松下來展現的都是最真實的自己。

秦望舒知道金老爺對她多少有些看孫女的情義在,但她卻是實打實在演戲和打太極。她這個人雖沒幾分真心,卻也知曉其中感情熾熱濃厚,潑不得冷水。她理了理思緒,決定換一套方案。

“實驗室從無到有一直都是您在資助,我了解過國外運作模式,雖不符合國情卻也做了一個參考。您也知道這種尖端技術,國家肯定要占股,所以我把主動權交由您。您來決定,實驗室收費的方式。”

金老爺把話過了一遍腦子,笑意漸淡。他閉上了眼睛,好似閉目養神,又似在斟酌。

秦望舒沒出聲打擾,她把自己往後一抛,半個身子徹底沒形象地陷進了沙發裏,摸出手機開始刷信息。做這些的時候,她腦中一閃而過神父的面容,海藍色的眼眸裏像是廣袤的天空,溫和又包容,像是神明。遺憾的是,神明眼中可以有一切,唯獨不會有人——因為他們不會向下看。

這個念頭僅存在了不到一秒的時間,便徹底被她丢到腦後頭。神父的教導其實并不涉及方方面面,大多數都只是來源于一個亦師亦父的建議。是她,兵荒馬亂慣了,所以事事才要求做到無人可議。從某種程度而言,她是自由的,教堂外的白鴿為一口吃食駐留在這一處,但并不代表它們失去了飛翔的天空,只是多了一個牽絆而已。

秦望舒不能有牽絆,但夢是自由的。于是,她心安理得且享受的“堕落”了。

另一邊,秦蘇正躺在椅子上讓美容師護理皮膚時,門突然被打開了。她睜開眼餘光撇到一個有些矮的身影,差異道:“金伊瑾?!你怎麽來了?”

她剛要起身,就被美容師溫柔且不容拒絕的摁了回去。于是,她張着嘴叭叭道:“我就不懂,他們正經人吹牛逼時,你一個混子插其中幹嘛呀。萬一他們在亂 cue 一下你,要你發表點高論,你尴不尴尬?”

金伊瑾對秦蘇的話也沒惱,她把門留了一條縫,走過坐在旁邊,拿起化妝桌上的一把指甲刀就開始修指甲,深以為然道:“道理我都懂,但我這不是怕望舒和爺爺一個話不投機吵起來嘛。左右都是一家人,關起門來丢人,倒也不丢人。”

秦蘇嗤笑一聲:“吵架,就秦望舒那個狗脾氣?我撒把米在鍵盤上,雞噴得都比她激昂。”

“你和望舒好歹也是姐妹,怎麽就不能有點子智慧?這高端的商戰會和網絡噴子一樣嗎?向來都是殺人不見血,沒有硝煙的戰争懂不懂?”

金伊瑾有點很鐵不成鋼。說真心的,她曾對秦蘇過分抱有期望,畢竟誰嫌會家裏天才多呢?出去吹牛逼都比別人多一點資本,但事實就是祖墳冒青煙一次已經是奇跡了,絕無第二次可能。久而久之,她想開了,左右家裏有一個牛逼的姐姐罩着,多幾個廢物妹妹混日子,也不是不行。

“一看你就沒見識,來看看這個。”秦蘇對于拉踩早已心如止水,波瀾不驚。她不慌不忙的翻出手機,點了幾下,遞給金伊瑾。

金伊瑾接過時,手機屏幕上正是放大的一張圖:《論真實的商戰有多樸實無華》。她擰起了眉毛,沒吭聲,看了下去。當拔網線,斷電這種還算是有點子智慧的手段出現時,她已經臉皺成了一團,到最後直接搶人上車,她忍不住戰術後仰。

“你确定不是在網上找了一張沙雕圖忽悠我?”金伊瑾沒眼看地把手機還給了秦蘇。

秦蘇懶得擡一下眼皮,拍了拍自己荷包兜,讓金伊瑾給她塞了進去。“你用點子智慧,這種百度一下就能知道的東西,我真是閑的慌才去忽悠你。”

金伊瑾覺得有道理,主要是她相信秦蘇的腦子,确實沒啥子智慧可言。如果是秦望舒和金老爺這麽說她,她只能唯唯諾諾的應一聲,但要換做是秦蘇,她拳頭就硬了。說來也奇怪,她和秦蘇因為秦望舒的原因,算是沒血緣關系的表親,兩人年歲相差不大,年少時沒少見面在一起,但總是不對付。

秦望舒曾一語道破真相:菜雞互啄。

金伊瑾不認,她覺得她堂堂金家大小姐怎麽也得是鳳凰啄山□□。這話被秦蘇知道了,又是一番嘲笑,因為鳳凰是指兩只鳥,一鳳一凰。金伊瑾自比鳳凰,在秦蘇看來就是說自己雌雄同體,于是秦蘇真心實意的豎起了大拇指,覺得無愧于金家大小姐,就是好棒棒。

然後——兩人的梁子接下了,真要細想起來,竟也不知是哪件事開始的。翻閱賬本全篇,掐頭去尾,都是些雞毛蒜皮、狗屁倒竈的小事,科學一點就是以兩人沒有智慧的腦子,絕無可能引起質變。

又好在,金伊瑾自诩表姐,所以比秦蘇有偶像包袱,外人在時總是不自覺地會讓着些。就像是現在,她捏着指甲刀的手指松了又緊,緊了又松,到最後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道:“不知道還以為你手斷了,真是懶不死你。”

旁邊的美容師聽了,抿嘴輕笑。美容師也是老熟人,與金家簽了長約,幾乎是看着姐妹兩吵吵鬧鬧長大,倒也習慣了兩人的相處模式。

“秦科學家今日要做造型嗎?”美容師适宜的岔開話題。

“她不做。”幾乎是美容師的話音剛落下,秦蘇的聲音就響起。

金伊瑾沒反應過來,愣了一秒,才點點頭道:“她什麽身份,肯露面已經是給那些人臉了,還要求那麽多。她就算是穿着汗衫和花衩褲,踩着人字拖,那群馬屁精都能吹上天,犯不着。”

“她就是懶,還傲慢,你少當她的舔狗,沒結果的。”秦蘇又補了一刀。她和金伊瑾不對付不錯,但平心而論,更看不慣秦望舒,所以她選擇平等的創死兩人。

秦蘇等了一會兒,沒聽到金伊瑾的聲音,驚疑地掀開半截眼皮子想要看看,卻不想一張放大特寫版的金伊瑾臉在她面前。她吓得瞳孔地震,廢了好大力克制本能,才沒推開。但嘴上仍是不客氣道:“沒點歹毒智商還真是想不到你要吓死我。”

金伊瑾啧了一聲,直起身又坐了回去,翹着個二郎腿一晃一晃的。“我就是想不通,同樣是姐妹,你們兩差距怎麽能這麽大呢?”

秦蘇沒好氣道:“我也想不通,你和她也是姐妹,怎麽差距也這麽大呢?”

金伊瑾瞪圓了眼,怒視秦蘇。秦蘇分毫不讓地瞪了回去,不就是比眼睛大,她有信心!

“秦蘇,我是你姐,你懂不懂尊重?”

“金伊瑾,我是你妹,你會不會愛幼?”

兩人同時扭開頭,又齊齊哼了一聲。

美容師見狀又是偷笑,忍不住豔羨道:“你們姐妹感情還真是好。”

對于美容師的話,兩人倒沒反對,只是面上都露出了不以為然。

人和人的緣分就是很奇妙,上一輩的恩怨對她們确實有影響,真要說起來倒也無關。金老爺把金伊瑾教的很好,同樣,“秦望舒”也把秦蘇教得很好。秦蘇雖然沒了父母,但卻因為這複雜的關系,僥幸有了一個無憂的童年,金老爺填補了長輩的空缺,金伊瑾則是一個從不缺席的姐姐,所以要說姐妹,她和金伊瑾更像是。

“說起來,我還真沒怎麽見過望舒打扮的樣子,有點好奇。”金伊瑾先發了話,她摸了摸光潔的下巴,向秦蘇發起了明示。

“不可能,別想了,少做夢。”三句話,秦蘇斷了聯接。“我長這麽大,她就穿三件衣服最多。校服,白大褂,和她想怎麽穿就怎麽穿。”

“今天張雪也會來。”金伊瑾不死心,又抛出一個籌碼。

秦蘇遲疑了幾秒,再次肯定道:“沒區別,張雪就是一只被養着的金絲雀,寵物能左右主人的意志?除非她帶球跑,幾年後出現一個天才寶貝,那我姐可能會有點後悔,但這一切的前提都是我姐有作案工具。”

“秦蘇。”金伊瑾深吸了一口氣,她覺得自己的拳頭在蠢蠢欲動,想要和秦蘇的臉來一個負距離的接觸。“你一個快要中考的人,是覺得市重點一中穩了,還是覺得你能大吼一聲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然後從此像是磕了補腦片一樣,智商坐火箭一樣到 200?”

秦蘇神色古怪了一瞬,試探道:“《xx蒼穹》?這麽老的書你還看,能不能跟點時尚和潮流?”

“那《xx寶貝:媽咪帶球跑》就很潮流?”

秦蘇和金伊瑾對視了三秒,若無其事的收回了視線,仗着臉上的面膜看不出面色,輕飄飄道:“你不懂,學業壓力已經很大了,我頭頂還有個叫秦望舒的五指山,這輩子都是翻不過去了,再不看點這種追妻火葬場的書,我遲早得瘋。”

金伊瑾無語:“主打一個夢裏秦望舒追你火葬場是嗎?”

秦蘇不可置否的哼了一聲:“只要活得久,總有機會見到。”

金伊瑾扶額:“那你不如考慮下,你天才侄子如何給關押你的五指山當地基?”

秦蘇驚得坐直了身體:“金伊瑾,你是魔鬼嗎?不然你三十六度多的體溫怎麽能說出如此冰冷又絕情的話?”

金伊瑾心累地揉着額角:“你知道望舒大學修得課嗎?”

“她不是讀得少年班嗎?”

“我最早以為她要走的是生物研究,因為當時班上老師還打電話給爺爺說這件事。國內生物研究這塊環境不是很好,老師覺得她出國了大概率是不願意回來的,所以想讓我們幫忙勸勸她……”

“她那個狗脾氣,勸得動就不叫秦望舒了。”

“對,我們當時也很頭疼這個。”金伊瑾聳了聳肩道:“她是個非常有主意的人,看着客氣禮貌,難聽點就是目中無人。所以,我們得出的結論是她愛怎麽滴就怎麽滴,反正爺爺的意思是金家有錢,可以砸。就算缺口太大,那就丢給她來管,她那腦子做啥不能成功?”

“結果就是你們沒想到她去做了人工智能。”

“沒錯,但是爺爺挺高興的,畢竟這一塊屬于尖端技術,國家也很缺。金家算是托了她的福,人脈和市值又翻了不少。當然,最重要的是,她可以在國內,和我們大家在一起。”

“你這表情是覺得很可惜?”秦蘇見她雖然松了一口氣,但欲言又止的模樣實在難以忽視。“沒什麽好糾結的,這就是主食和配菜的區別。她喜歡數學,從未動搖,哪怕期間對外面的野花有了點興趣,但你要知道她就算是個渣女,也是會回家的。”

“是,我只是有一點好奇,那麽重的課業和研究,她怎麽還有時間和精力去學別的?”

“你得承認一件事——人和人的差距有時候比人和豬都大。”

“滾!”金伊瑾忍不住踹了一腳秦蘇身下的椅子。突然,她想到了什麽,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我親愛的表妹,你知道現在有一種技術是女人和女人可以生孩子嗎?”

秦蘇警覺地盯着金伊瑾:“我知道,但這項技術并不成熟。”

“我不了解也不懂,但沒記錯的話,望舒之前問了金家能不能去投資。”在秦蘇驚恐的表情裏,金伊瑾一字一句道:“我只是覺得,你說得金絲雀帶球跑,幾年後天才寶貝回歸的事情,可能不用等太久。”

秦蘇嗚呼一聲,栽在椅子上:“我命休矣!”

話分兩頭,秦望舒和金老爺也談得差不多了,眼看他都起身了,突然腳步一頓道:“我記得你之前說想要投資國內女孩子和女孩子生孩子的技術?”

秦望舒正喝着水,她一時沒注意,嗆了個正着。她趕忙把杯子放下,忍着咳意把水咽了下去,緩了一會兒才解釋道:“還得看您的意思。”

秦望舒覺得有些冤,她對于這個世界就是一個截胡的外人,這些事對她來說根本兩眼一抓黑。但另一方面,她又感慨,科技的發展真是日新月異,她那會兒教堂的神學還能忽悠到不少人,現在都能直接不要男人造孩子了,也不知道上帝看見了是作何感想。

反正主教和神父都不信神,或許說這個世界不需要神。

金老爺糾結地打量了幾番秦望舒,有些心疼道:“你忙起來顧不上自己,才多久看着又瘦了,況且這個技術也不成熟,你再過去真是不要命了。金家不缺這點錢,你也不缺這點,要不……還是算了?”

這是商量的語氣,秦望舒秒懂。感情是“秦望舒”對這個有興趣,想要參合一腳。至于是不是一三五和二四六排班她不清楚,只感覺做個夢也不容易,處處都是坑,随時可能暴露是假貨的事。

“您說得對,這事您看着辦吧。”她不是神,雖然妄想當過神,但其中鴻溝之大不亞于跨物種。光是一個人工智能的進度要短時間跟上,頭懸梁錐刺股都是輕的,更別說再多一個生物方向的。

人可以貪心,可她一口氣吃不成胖子,所以此時丢回給金老爺是最好的。

“不過——”她話一轉,想起自己了解到運作模式。“我覺得您可以去投資,這項技術錢途挺光明的。”

她意味深長的笑了一下,女人生孩子是鬼門關不錯,嫁男人不亞于第二次投胎也不錯,但時代變了。不管是嫁人還是生孩子,成本大幅度的降低,就導致未來人們的選擇更多。很多人可能不會選擇結婚,但她相信大部分女性會選擇有一個自己血脈的孩子。

畢竟,十月懷胎血脈相連的感覺着實奇妙,縱使這是刻在基因裏對繁衍後代的保護,但毋庸置疑的是,她的母親也曾是愛過她的。

金老爺有些遲疑:“可……這與國家的婚姻政策不符,往後可能會有牽扯。”

“這很簡單。”秦望舒輕笑一聲,她站起身,習慣性地雙手插進口袋。“婚姻政策說到底就是國家對人口的期待,如果女性之間也能生孩子,當技術普及的時候,婚姻法會改的。畢竟,國之未來永遠都是孩子。”

她穿得是一件款式普通的白襯衫,因為版型和料子極好,顯得很是有質感,下身搭配一條休閑寬松的西裝褲,整個人慵慵懶懶的淺色中性風,格外挑人。

“當然,您的擔心也有道理,所以我建議您是投資。這項技術沒有被明令禁止,就說明國家并不反對,至少現在是。商人無利不起早,賺錢是本分,若真有變動,您也能提前知道風聲,再撤資也來得及,無非賺多賺少問題。”

錢在某種程度而言是萬惡之源,數量到了一定的程度會激發人性深埋的惡,不管哪個世界都一樣。而她恰好,體會過有錢有勢的日子,所以她又補了一句:“我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錢人并不少。”

金老爺聞言神色一松,笑着道:“看來我真是老了,做事瞻前顧後,比不得你們這些年輕人了。”

“您錯了,我相信一句話:人的經歷不是白來的,所以年長者總是會更智慧一些。”

夜晚,金家燈火通明,觥籌交錯。

金伊瑾一身禮服躲在一角,晃着酒杯看着兩三成群的面帶笑容的人交談着,無趣地撇着嘴:“我挺佩服他們的,演技這麽好為什麽不進娛樂圈,不把那些資本的醜娃娃們吊起來打?”

秦蘇從頭到腳被收拾了一番後,也顯得人模人樣。她長得像是秦母,雖未見過秦母的模樣,卻也能從秦望舒和她的長相中推斷出,秦母定是個大美人的結論。

她搖晃着紅酒杯,裏面裝着半滿的豆漿,喝了一口嘆氣道:“娛樂圈賺得能有他們多?”

金伊瑾一聽,更是愁眉苦臉了。“也是,張雪什麽時候來?遲到這麽久了,也就是仗着我們關系好,才敢蹬鼻子上臉。”

秦蘇精準概括:“都是你們慣得,這叫自食其果。”

金伊瑾翻了翻禮服夾層裏面的口袋,摸出手機,不确定道:“要不,我給她打電話問問?”

秦蘇嫌棄地看了她一眼:“你這麽糟蹋禮服,設計師知道嗎?”

金伊瑾嗤之以鼻,盯着秦蘇腳上的老爹鞋:“你哪來的勇氣說我?”

秦蘇兩手一攤:“沒辦法命好,一個姐姐科學家,一個姐姐金家繼承人,誰敢說我?倒是你,金家日後你要接手的,到場的都是生意場上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存在,說是一句人脈不為過,你躲在這裏像什麽話?”

金伊瑾掙紮了幾下,還是沒起身。“我平時又不是這個樣子,這次情況特殊。更何況,你看他們像是需要我的樣子嗎?”

秦蘇順着金伊瑾的目光看了過去,秦望舒依舊是下午那身裝扮,她端着酒杯在手中并未喝,臉上挂着恰到好處的虛假笑容,被人群圍在中間,看着就很忙。實際上,以她對秦望舒的了解,估摸着在神游天外,裝個樣子唬人而已。

“那不一樣,你是主,我們算是半個客,你得去招待。”說着,秦蘇抓着金伊瑾的手臂,用力把她拖了起來。“走,我們也去瞧瞧。”

金伊瑾不情不願地起身,理了理身上的禮服,跟着秦蘇走向人群。

其間,秦蘇走得很慢,一路東張西望地,很快就引起了金伊瑾的注意。

“你在找人?”

“我還不是看你無聊,想看看有沒有吃了腦殘片的炮灰跳出來嘲諷我上不得臺面,想想就挺刺激的。”

金伊瑾慈愛地摸了摸秦蘇腦袋,安慰道:“都叫你沒事多吃點補腦片了,你出現在金家還拉着我一起走,哪個會腦殘到這個地步?更何況,望舒的資料早被他們調查得一幹二淨,你是她妹妹這事,誰不知道呢?”

秦蘇臉一垮,小聲道:“沒勁。”

金伊瑾贊同:“可不就是。”

突然,人群有些騷動,是一位肌膚如雪,面容嬌豔的女人。她身穿一身紅色的挂脖修身裙,手臂上帶着半截紅絲絨的袖套,整個人豔光四射,饒是在場俊男美女諸多,也少不了為之一振。

“自從她當了明星後,這偶像包袱是越來越重了,每次出場的張揚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在走紅毯。”秦蘇酸了一瞬間,直勾勾地盯着張雪。

“我聽說長得好看的人走紅毯都是玩,因為臉在江山在。”

秦蘇又忍不住酸了,但她很會自我安慰:“沒事,你們都是我姐,論命好,還是我會投胎。”

說着,秦蘇就要朝張雪走過去,但被金伊瑾拉住。“先別去,我們看看有沒有樂子。”

秦蘇眼睛一亮:“對喲,張雪是明星,看着光鮮亮麗實際上還是有錢人的玩物,沒準還真有人跳出來要嘲諷她!”

張雪到宴會其實有一會兒了,她率先和秦望舒發了消息,得知對方在忙後,她就打算去找秦蘇和金伊瑾。也不知道這兩人是不是吃錯藥了,她目光掃了幾圈,硬是沒看見這兩人的身影,一時間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她身份到底尴尬,倒不是她自輕自賤,若真是有人上門挑釁,她絕對第一個噴回去,就怕這種若有若無的目光,看得她渾身起雞皮疙瘩。

所以,張雪找了個理由在屋外待着,偏生她穿得在夏日真不算少,沒一會兒就感覺身上要出汗,花園裏的蚊子更是嗡嗡叫。她覺得遭罪,只得又進來。這下巧了,剛進來就看見秦蘇和金伊瑾,她正想打招呼時,就發現那兩人停下腳步齊刷刷地看向她。

張雪眼皮子直跳,哪還不懂她們的意思,擺明了就是無聊想要看戲呗。張雪又看了一眼還在忙的秦望舒,覺得是有些無趣。于是,她取下了兩雙到胳膊的手套,露出兩條光潔的手臂,手腕上沒有任何裝飾,光禿禿的。再看她脖子也是如此,只有耳朵上兩個為搭配妝造的紅流蘇耳環,還是她逛網店時覺得好看下單來的,做工雖然精致但是包郵也就是五十,她這一身裝扮放到有心人眼中可以用兩個字形容——寒酸。

驟然脫了手套,她胳膊有些涼,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忍不住搓了搓。旁邊就有好事者上前,能參加金家宴會的基本上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其中不乏新貴,但基本上升的大門早已關上,可以說到場的都已經基本上完成了基因優化,俊男美女不說,鮮少見到相貌平平的。

“張小姐,需要幫忙嗎?”面前這位男人面容年輕,約莫不到三十,一身淺咖的西裝難掩好身材,撲面而來的香水味的有點濃。

張雪微不可見的皺了一下眉頭,随即又笑開了:“你想怎麽幫忙?”

她張揚慣了,靜靜站在那兒也不知收斂,這一笑更是色魂授予。

男人眼中閃過一絲驚豔,面上客氣的笑容多了幾分真心。他招來侍者,把酒杯放下,對優雅的伸出了手。

“張小姐,請。”

張雪愣了一瞬,捂嘴噗嗤笑出聲,一時間花枝亂顫。

遠處的金伊瑾和秦蘇也忍俊不禁。秦蘇砸吧了幾下嘴,品出味了:“我悟了,這是灰姑娘誤入宴會滿是尴尬,這時候王子朝她發出了邀請,接下來兩人翩翩起舞,然後仙女教母的魔法在午夜十二點消失,急忙逃離的公主落下了水晶鞋?”

金伊瑾吸了一口涼氣:“是你對張雪有誤會,還是我有誤會?仙女教母的魔法她根本不 care,反手就是脫下高跟鞋,一腳過去。”

秦蘇張目結舌:“她這麽暴躁?”

金伊瑾望天花板嘆氣:“你還是熱搜看少了。”

張雪笑完後,拭去眼角的淚珠,美人面上像是抹了一層薄薄的胭脂,配上粉撲團的面容又是一番風情。她慢慢伸出手,眼看着就要放在男人的手上。

秦蘇驚恐地捂住臉:“這不是我認識的張雪!”

反倒是金伊瑾若有所悟,一時間沒回話。

張雪看着男人面上篤定的笑容,嘴邊的笑容冷了幾分,手一轉直接把一雙手套放在他掌中,客氣道:“那就多謝了。”

男人面上浮現出錯愕之色,張雪沒管,她笑得得意,踩着細細的高跟鞋扭着腰肢,搖曳生姿地走向金伊瑾和秦蘇。一時間,秦蘇扭頭吹哨,金伊瑾四處張望像是在找人,兩人就是不看張雪,直到張雪走到她們面前,雙手抱臂冷笑。

“看我的戲?”

秦蘇率先心虛,她天不怕地不怕的,唯獨對上紙老虎張雪總覺得矮上一頭,她尋思許久,覺得按照玄學說法可能是上輩子欠了張雪的,這輩子注定要來還。

她覺得這樣不行,兩軍交戰,未戰先怯。她胳膊肘捅了捅金伊瑾,機智地後退了一步,把金伊瑾頂了上前。

金伊瑾張着嘴,沒想到明明是兩個人做的事,竟然只有她一人名字。她腦子轉得快,到底也是金家培養出來的繼承人,而且她們和張雪的關系慣來好,知道張雪此時不過是擺個樣子。

金伊瑾願意給她這份臉,便笑着招來侍者,主動拿了一杯酒遞給張雪:“我看了你最近的電視劇——”

張雪接過酒杯,不可置否的揚了一下眉毛。

金伊瑾道:“有點狗屎。”

秦蘇從金伊瑾身後擠出了一個腦袋,小聲吐槽道:“客氣了,金姐姐。”

張雪目光一瞬間落在了秦蘇面上,喜怒莫辨道:“那依秦小姐的高見呢?”

秦蘇沒什麽高見,她看電視劇甚至沒有個人喜好,只是好就誇,不好就噴,随性的很。她覺得這事的高度不太适合她一個外行人插嘴,畢竟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于是,她乖巧地縮回了腦袋,怯怯的聲音從金伊瑾身後傳來:“我覺得你找金伊瑾當投資,然後按照你多年演戲練出來的眼光挑本子,別的演員咖位大不大另說,就金家的財力弄宣發分分鐘的事。”

金伊瑾一噎,她無力地嘆了一口氣:“你倒是會拿我做人情。”她再次看向張雪,正色道:“巧了我也是這個意思,早先你進娛樂圈的時候,望舒就問過你想走哪條路。你說想當一個好演員,我是信的,你有野心,我們都看得出來。說句不見外的,我随時準備好了用金家給你當保護傘,結果你倒好,一腳踹開了非要淋雨,我可以當是你的自尊心,但你看看你演得那些電視劇,你滿意嗎?”

張雪沉默了一瞬,想要辯解,卻又發現無從說起。素人的沉浮從來不是靠自己,她好不容易爬上了這個位置,有了這個咖位,确實有一部分自主挑選劇本的權利了,但更多的是一些大門永遠對她關上了。她很難說得清自己的選擇是好還是壞。

“當然,我們這些都是外人的建議而已,具體的還是要看你自己怎麽想?如果你是想成為超一線,那麽很簡單,臉在江山在,我給你砸幾部劇完全可以穩固。如果你還是有些野心的,經濟公司那邊,我幫你解決。”

張雪揉了揉額角,有些頭疼,其中的利害關系三言兩語說不清,但在金家的權勢下完全能一刀切斷。但是,她猶豫道:“你等我想想,我現在給不了你答複。”

金伊瑾不在意道:“這不着急,就我們的關系,你想通了随時發個微信就行,費……”

她還未說完,一個聲音插了進來。

“在聊什麽,這麽認真?”是秦望舒。

金伊瑾詫異地看了一眼人群,不知何時竟然已經散去了,反倒是她們三個談得認真,絲毫沒注意到周圍變化。

“嗯……一些事。”金伊瑾本想直接說,但尋思了一圈又打住了。她深知張雪無謂的自尊心,她不理解但也不會去踐踏。盡管她作為金家的繼承人完全可以對張雪的未來負責,但人的選擇和路都是要自己走的,不然時日一長再好的關系都會生怨,她犯不着。

秦望舒掃了一眼三人,把她們的神色盡收眼底,心裏有了計較。她道:“我剛剛和他們聊了一下生意的事,人工智能這塊蛋糕太香了,金家一口吞,惹了不少人眼紅。”

金伊瑾環顧一圈,見人群若有若無的目光都集中在她們這兒,她毫不意外地勾嘴笑笑。“上去說,我怕有人紅眼病犯了,鬧心。”

三人低聲笑了起來,順着旋轉樓梯走上了二樓。二樓偏向于私人區域,雖然對外開放,但很少會有不長眼的客人真上來,所以她們四個人排成一排,撐在圍欄上向下俯瞰。

巨大水晶吊燈熠熠生輝,樓下的人群只看得見個腦袋和衣服,像是穿衣了衣服的螞蟻。這樣的情景讓秦望舒想起了在教堂的時日,她感慨,時代再怎麽進步,人對權勢和財富的追求都是一樣的,因為思想可以進化,人心卻無法淨化。

她意味不明的輕笑了一聲,看着手中的香槟,突然道:“其實我不喜歡喝葡萄酒,香槟味道好上一些,但也一樣。要說喜歡的話,甜豆漿其實很不錯,但那是我小時候喜歡的了。”

秦望舒的話很沒由頭,其他三人早已習慣。秦蘇聞言毫不留情戳穿道:“我就沒見過你有喜歡的東西,數學除外。”

往常,秦望舒只會笑笑,畢竟無傷大雅,但這一次她意外的執着:“我還是喜歡喝豆漿的,以前。”

秦蘇撐着腦袋想了想,妥協道:“好吧,你喜歡喝豆漿。因為樓下的早餐店阿姨知道你是學霸,希望自己兒子沾沾知識的氣息,所以每次都會特地留一杯豆漿給你。”

秦望舒轉頭看向秦蘇:“免費的不香嗎?”

“香,但這種好事從來輪不上我。”

秦望舒彎了彎眼睛,解釋道:“如果你嘴巴甜一點,也不是不可能。”

秦蘇沒好氣地翻了一個白眼,金伊瑾和張雪見狀又笑了起來,顯然很是贊同。

“說回正事,”金伊瑾收起笑容,正色道:“剛剛圍住你的那些人,不乏和金家有搶生意的,你是我堂姐這關系釘在板子上,也不知道他們哪來的臉。”

她輕哼了一聲,撇了撇嘴:“這件事我不知道你和爺爺怎麽商議的,金家吃不下我是知道的,但要真分給這些人我不甘心。當初你要弄項目的時候,誰都不看好,金家投了後,這些人明裏暗裏都唱衰,現在有進展了,都像是聞到了肉的蒼蠅,晦氣。”

秦望舒笑笑:“見不到骨頭不撒腿,商人本色而已。”

金伊瑾氣鼓鼓道:“我膈應。”

秦望舒看了她一眼,打底是這個時代生活無憂,金伊瑾年歲其實比那個世界大上不少,卻依舊顯得年輕,甚至因為活潑而整個人都格外有朝氣,像是初升的太陽,當然秦蘇和張雪也是如此。

她轉了一個身子,背脊抵在圍欄上,提議道:“我有一個法子,可以讓他們把到嘴的鴨子連本帶利的吐出來,敢玩嗎?”

金伊瑾神色一亮:“說說,不犯法吧?”

“我本來又打算弄股票,但這個技術管控很嚴,但也提供了一個思路——”秦望舒打了一個響指,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股份對沖。”

暖黃地燈光落在了她臉上,高低起伏的棱角落下了明暗交界,有些危險。但再一看,還是那個人,只不過比印象中瘦了許多。

金伊瑾擰着眉,并未馬上應下,反而是糾結地盯着她道:“不都是說科研環境比較單純嗎?我記得你以前從來不關心這些,還是說最近研究室裏多了一些亂七八糟的人?”

秦望舒低頭哈了一聲,她并未紮起頭發,而是讓造型師弄得似卷非卷。她頭發有些長了,不到腰,卻也遮住了背心處。随着她的動作,紛紛落下擋住了她的臉,讓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有人的地方就會亂七八糟,如果你想要換人,我勸你不要,得不償失。且不說這些人都是熟手,光是他們腦中的數據就足以讓人搶瘋,一紙合同并不能保證他們不會背叛,不是嗎?”

秦望舒擡起頭,仰直的脖子因為過瘦在中間處露出了一個很小的起伏,像是男人的喉結。她深吸了一口氣,眼睛微眯,看着有些享受又像是在打壞主意。

“生意場猶如戰場,輸贏全憑本事。你不想他們白撿便宜,我也不想,但是研發确實要資金,遠比你想象中還要多很多。金家有錢,可你要明白一點,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裏。這些缺口,我們可以去騙別人的雞蛋甚至是雞,用他們的雞給我們生蛋,其中操作空間很大。”

“怎麽樣,敢玩嗎?”

金伊瑾舔了舔幹澀的嘴皮子,胸腔裏的心髒砰砰跳着,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她感覺到了一種全新的刺激,比飙車爽多了。

“犯法嗎?”

“沒有法律明确規定過,但不排除以後會有相關補充。”

金伊瑾裂開嘴角,鋒利的唇線和血色的口紅在昏黃地燈光下,籠罩了一層名為野心的東西。她舉杯與秦望舒碰了一杯,仰頭一口喝光:“那幹了!”

秦望舒抿了一口酒,算是應下。她想到了什麽,提醒道:“要和爺爺說嗎?”

金伊瑾面露掙紮,但很快又壓了下去。她搖了搖頭,手中的酒杯壁上清楚的留下了一個唇印,像是一個印章,在告訴她之前簽定了一個怎樣的合約。

“我是金家的繼承人,我有權利為自己做主。”

“很好。”秦望舒笑着對着她舉了一次杯,這一次,她喝得比之前多了一點。“他們到時候投資占股比例我會告訴你,你看着對沖,我希望他們只配分紅。”

金伊瑾笑彎了眼睛,極大的擠壓了眼白的空間,只留下一雙葡萄大的漆黑眼珠。她贊道:“合作愉快!”

秦望舒笑而不語,轉頭對向了一直沉默的張雪道:“好了,我們兩談談?”

金伊瑾聞言識趣地拉着秦蘇下樓。秦蘇有些不解,她頻頻轉頭看向兩人,問道:“又不是什麽機密,我們不能聽嗎?”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參合。”

“這話我不愛聽,你應該換成老女人的事,美少女盡量別管。”

金伊瑾怒了,伸手一勾秦蘇的脖子,沒再給她開口的機會,摁着她下了樓。

“挺鬧騰的,”秦望舒在樓上,把她們兩的對話盡收耳中。她對張雪道:“你沒什麽想對我說的嗎?”

張雪反問:“說什麽?你都有主意了,還問我做什麽?”

“股份對沖,最先受到損失的就是你這個散戶,我不信你就沒點想法。”秦望舒笑了笑,面前的張雪的比她印象中又漂亮了許多,完全擔得起大美人的說法。

張雪面露狐疑:“我說了,你就會改嗎?”

“夢裏什麽都有。”

張雪冷哼一聲,不再看她。“我們難得見一次,你還非要來氣我,你自己評評理說得過去嗎?”

秦望舒勾起嘴角:“抱歉,都是習慣一時沒忍住,但下次我還會。”

“秦望舒!”張雪沒好氣叫道。

“诶。”秦望舒好脾氣應道。

張雪氣得啞口無言,好一會兒,她才低聲道:“實驗室錢不夠嗎?那我再去接一些……”

“沒用的,一個研發需要的資金太大了,以億為單位,你一部戲才多少片酬?爛戲拍多了,你身價、代言和粉絲都要掉,你就算不考慮這些,也應該為自己想想。張雪,人可以沒有野心,但在你沒能力的時候平平淡淡過日子都是奢求,所以你不想去上面的風景看看嗎?”

張雪捏緊了酒杯,半晌道:“想的,我一直想去看看。”

“那就對了,你可以上去看過後評價,沒意思也就這樣。但這前提是你見識過了,而不是在下面仰望的時候就自我安慰,那叫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那我答應金伊瑾?”

“別問我,我不知道。”秦望舒聳了聳肩膀,她又抿了一口酒。“這是你的人生,你應該自己選擇道路,然後去承擔後果,我不會提供任何建議,因為我不會對你的未來負責。”

張雪怒視她,“那你還叫我去上面看看?”

“這話是你說的,你忘了嗎?我只是幫你重溫一遍而已。”

張雪沉默。秦望舒伸出手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道:“我看過你的以前的劇,演技一塌糊塗,但好在有進步。我希望日後人們提到我的評價是人工智能開拓者,然後從此我在人工智能上是後人翻不過的五指山。當然,你也一樣,以後張雪就是拿過所有的獎,是不是想想就感覺真不錯?”

張雪沒忍住笑了一下,很快又板起臉道:“你別以為哄我兩句,這事就過了。”

“我沒哄你,我是覺得當花瓶也是要資本的,顯然現在的你,不太夠格。”她看見張雪又瞪圓了的眼睛,輕笑着:“你覺得花瓶是怎麽樣的?花瓶要足夠美觀才能被擺放起來,但什麽叫美觀?工匠的名氣,收藏者的把玩,名家的評價,這些都是附加的潛在價值,很虛浮,卻非常通貨膨脹。”

“所以,你得讓自己不僅好看,還要足夠貴重。”

此時,一位使者走上來,他把手中密封的文件夾遞給秦望舒。秦望舒道謝一聲就讓他離開了,轉手就把文件夾遞給張雪。

“打開看看,給你的。”

張雪有些詫異,她解開繩子,才把裏面的文件拿出一點,就看見了幾個放大的字:股份轉贈合同。她一愣,立馬蓋了回去。

“你這是做什麽?”

“我不是說了嗎?股份對沖的話,你這個散戶最慘,為了保障一下你的權益,送你點股份。”

張雪着急道:“那你怎麽辦?”

“我是莊家,自然是莊家通吃。”

張雪沒說話,只是盯着秦望舒,像是要把她盯出一朵花來,好半天才喏喏道:“我覺得你變了,和以前相差很大。”

“是嗎?”秦望舒不以為然道:“那很正常,人總是會變得,每一個時刻,每一件事都會對人造成影響,我們一年見不到幾次,你信息不能及時同步,就會覺得刮目相看。”

“呸,不要臉。”張雪沒好氣道,卻把手中的文件夾抱得更緊了。“我就當你是提前送了我生日禮物。”

秦望舒覺得好笑:“你今年生日早過了,別以為我不知道。”

“那就當明年的。”

“張雪,你能要點臉嗎?”秦望舒氣笑了,她頓了頓道:“這麽大的禮,可不是生日禮物,是你這輩子的禮物,僅此一份,以後不會再有了。”

張雪撅起了嘴:“那要是你股份對沖賺了滿盆呢?”

“那也沒有,除非奇跡發生。”

“小氣鬼,這話說得好像你馬上就要離開了。”

“答對了,但沒獎勵。”秦望舒仰頭一口氣把剩餘的酒喝光了,因為酒精,她面上很快就浮現了一層紅暈,看着氣色好了些。

“張雪,仙女教母的魔法是有時效的。”她指向大廳裏的時鐘:“你看。”

時鐘突然飛速轉了起來,一切停在了十二點,鐘聲響起。

“再也不見了,張雪。”

張雪驚慌地看向秦望舒,那裏不知何時已經沒了人,只有一杯空了酒杯立在圍欄上,在證明着什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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