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的動亂從1966年二月的“二月提綱”就開始醞釀,直到五月上海文藝座談會以批判《海瑞罷官》為引子,掀起了文藝界乃至政治界的全國性批鬥,全國大、中學生高喊着“造修正主義的反”的口號,自成“紅衛兵”,到處揪鬥學校教師和突出知識分子,社會動亂爆發。1967年,老一輩革命家被批為“二月逆流”,再次掀起奪權的鬥争風波,一樁又一樁冤假錯案被拍定,全國社會機關陷入泥潭,停滞不前。
白唯夫不停翻着為數不多的報道“文化革命”的報紙,對照着戴青的敘述和自己之前的所見所聞,仔細清理着這次動亂的線索,用鋼筆一一記錄下來。
他坐在醫館的角落,腦袋上還纏着紗布,時安倒了一杯補氣血的茶放到他手邊。
白唯夫出院後,就重新開始拿起筆,時安怕他一勞累,身體素質又差下去,肺炎雖然能治好,但還是怕複發。
“休息休息吧,頭痛不痛?”時安看着他。
白唯夫搖了搖頭,一手扶着後頸緩緩仰起頭來,“我沒事。”
時安将茶杯輕輕推過去,“喝點。”
白唯夫放下筆,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時安看着他喝完,接過茶杯,轉身去清洗。
清算完炭火錢的胡小貞送走送炭的夥計,回頭看見時安把洗完的茶杯放在桌上,正用毛巾擦手,她走過去道,“時安哥,杯子我來洗就好了,這種事不用你做的。”
時安将毛巾挂起來,微微笑着說,“沒事。”
胡小貞把剩下的幾張毛票塞到他手中,“那我去熏藥了。”
“嗯。”
胡小貞坐到小竈爐前,一塊一塊地夾着松煙碳放進去,拿起放在一邊的蒲扇輕輕扇着火。
她一邊扇着,一邊看着時安。
時安還是一絲不茍地看着病人,做着自己的事,但他時不時就要去看坐在一邊的白唯夫,捏着鋼筆寫得飛快地男人也會擡頭看他,兩人都不說話,但眼睛裏都帶點笑意。
也不知道有什麽好笑的。
胡小貞有些忿忿地看向那個腦袋還纏着布的男人,她這一段時間以來,對他也算了解了,她也記起時安曾經同她說過他是個作家,好像還挺有叛逆思想的,時安每每說起他,都半分喜悅半分落寞,那種悵然的模樣撓得她心裏癢。
她曾經趁時安不在,翻了翻他放在桌上的報紙,她初中畢業的水平,也知道那上面都說了些什麽,那些寫東西的文人都不太喜歡那個男人的樣子,他們都說他有悖倫常,不要臉、無底線。
胡小貞沒看過他寫的小說,但光看到這幾個詞,心底裏就認定了他是個賴皮混蛋,時安哥一定是被他的外表而迷惑了才把他當做好朋友的。
胡小貞想到時安,心裏更加生氣,這個白唯夫一來,時安哥的全部注意力都到他身上去了,還幫他找了間屋住,就在時安哥家的隔壁,他憑什麽?他到底憑什麽?
胡小貞低頭悶聲悶氣地扇火,擡手抹了抹眼睛。
晚上時安關門時,白唯夫将手中的信投入信箱內。
時安看了看他,白唯夫道,“還是放不下心,寫了封信給老家的父親。”
時安點了點頭,落下鎖,和他并肩走。
胡小貞稍微落後幾步,擡頭看着前面一高一矮的兩個人。
那兩人之間有着違和的和諧感,讓她心裏似乎有了什麽冒出頭來。
走了一段路,時安回頭來看她,“小貞,快跟上,晚上路黑。”
胡小貞回過神,立馬應了一聲,小跑幾步到他身邊,擡起手抓住了他的手,“時安哥在,我不怕。”
時安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看着她輕輕笑了笑。
白唯夫側頭看着她握住時安的手,沒什麽表情,繼續往前走。
時安低着頭跟在他身後。
胡小貞緊緊握着時安,手心微微冒汗,還有些發抖,一顆心在胸膛裏砰砰直跳,激動得像在打鼓,一聲一聲,仿佛立馬就要從嘴裏滾出來。
她為着自己方才的勇氣而緊張,緊張又快樂,她悄悄擡頭看了看時安,時安沒有什麽表情的模樣,安安靜靜往前走。胡小貞嘴唇抿成一條線,嘴角不停上揚,一邊走一邊靠得更近些。
晚上入睡前,時安忽然記起還未給白唯夫換紗布,他從床上下來,只在睡衣外披了件外套,提起藥箱,出了門。
出門前躺在床上的時老問他去哪。
時安回道給朋友換藥,時老嘆着氣,叮囑他少勞累早點回,時安應了一聲,推開了門。
洗完澡躺在床上看書的白唯夫聽見從隔壁來的腳步聲,他摘下修好的金絲眼鏡,把書放到床邊的櫃子上。
敲門聲很快響起,“篤——篤——篤——”
是時安敲門的聲音。
他掀開被子下床去開門。
時安擡起手中的藥箱,“我這記性,都忘了給你換藥。”
白唯夫側身讓他進來,然後關上門。
“還好你還沒睡。”時安拉開桌邊的椅子,示意他坐。
白唯夫沒說話,走過去坐下,閉上眼任他弄。
時安小心翼翼地拆開紗布,給後面上了藥後,又從藥箱拿出紗布卷,一圈一圈繞上去。
“應該再過幾天能好。”時安剪斷紗布,輕輕将尾端塞入纏繞的紗布底下。
白唯夫還是沒說話,時安終于感覺哪裏不對勁,他稍微側過身低頭看他。
白唯夫感覺他弄完了,睜開眼,正好和他對上。
兩人對視了一陣,都沒有說話,最後時安率先扭開頭,去收拾藥箱。
白唯夫偏頭看着他,忽然伸出手把人抱到腿上。
時安驚呼一聲,雙手搭在他肩上,一雙眼瞪大。
白唯夫擡手把他的腦袋按下,吻上那兩片肖想已久的嘴唇。
時安被他不斷抱緊,呼吸一瞬間亂了,渾身緊張地繃起,頭皮陣陣發麻,在親吻間隙躲避着,又被腦後的大手壓回去。
白唯夫箍着時安腰的手探入他睡衣的底下。
時安一個激靈,腰彎起來,喘着氣掙紮開,壓低了聲音叫道,“唯夫!別這樣……”
白唯夫直接抱起人往床上去。
時安躺在床上,又不敢怎麽掙紮,怕傷到白唯夫的腦袋。
“停!冷靜點!”時安抓住身上的睡衣,身體往裏縮,“你今天怎麽了?”。
白唯夫撐在他上面,低頭看着他,平靜道,“你不是說我好了就可以麽?”
時安被他突然的爆發吓到了,身體還有些發抖,“不是……你,你還沒好呢。”
白唯夫看着他害怕得發抖的模樣,眼皮垂下去,沉默了一會兒,從他身上下去,站在床邊背對着他。
時安微微喘着氣從床上坐起,将睡衣整理好,看着他的背影,小心問道,“……唯夫?”
白唯夫垂着頭,沒有回應。
時安看着他,默默抓起了掉在床上的外套,穿在身上。
白唯夫聽着身後的穿衣聲,深吸一口氣,轉過身去,跪坐在床邊,輕聲道,“對不起,吓到你了是不是?”
時安看着他,慢慢挪過去,擡起手輕輕覆在他手背上,“你怎麽了?”
白唯夫反握住那只手,用雙手捧起來,在燈光下反複摩挲,“別再讓別人同你牽手。”
時安心想,原來是因為小貞。
他靠過去,張開手抱住白唯夫的腰,腦袋枕在他肩上,輕聲道,“原來是吃醋。”
白唯夫摟上他的腰,偏頭輕輕吻着他的額頭,“忘了告訴你,我小名叫醋壇子。”
時安笑了笑,擡起頭看着他,擡手摸了摸他的眉骨,醞釀了許久,才閉上眼主動和他接吻。
白唯夫雙手環着人,越抱越緊,兩人吻得氣息大亂,白唯夫将人壓下去,時安還是很緊張,身上的衣服被蹭亂,紐扣不知什麽時候一顆一顆地被打開,大片白得反光的肌膚暴露在暖光中。
充滿情欲的喘息間,時安輕輕捧着白唯夫的下巴,“你腦袋還沒好,不能做。”
白唯夫蹭着他,低頭吻着他的手指,“是你在害怕。”
“……是,我怕。”
白唯夫不想讓時安有不愉快的第一次印象,沒有再說,低頭握着時安的手來解決問題。
時安閉上眼,臉和脖子都粉粉的,任他抓着自己的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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