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永朝是半夜被庭院中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的。
喻陵前陣子給他通了個信,告訴他和傅正卿多了一個師妹。他擺擺手心想等睡醒了就去看看這位師妹是否有什麽特別之處,能讓喻陵這麽看重。
結果一覺又睡到了現在。
城主府平時無人,傅正卿常年在外處理魔界事務,喻陵又總是隔三差五往外跑。
因此能在半夜三更制造出奇怪聲響的,也只會是這位小師妹了。
他站在角落看了半晌,感覺有些微妙。
師妹為何執意于用伏鷹鞭摘果子?
庭院中這顆魔樹是喻陵種下的,對于喻陵種的一切東西,喻永朝一向避而遠之。前幾年喻陵喊他吃了個魔瓜,他面部表情失靈了三天。
師妹想吃那果子,又不肯用手摘。
作為師兄,幫師妹摘個果子不過是舉手之勞。
說不定喻陵這次終于種出來個好東西呢。
喻永朝捧着那顆最圓最大的魔果,咬了一口。
酸的。
……
小師妹這口味還真是特別。
面前的男修一身黑衣,隐匿在夜色中,又收斂了氣息,難怪白芨沒有發現。
墨發用玉冠束在腦後,魔氣散去的地方,露出一張似笑非笑的臉。一只手握着折扇的扇頭,攏起手指,輕輕點着扇骨。
另一只手,拿着被咬了一口的魔果。
她剛剛聽見這位師兄說魔果難吃了。
白芨默默地把手中的一堆魔果放下,收回了之前想要嘗嘗果子的念頭,站起身來,行了個魔界的禮節:“師兄好,我是白芨,師尊新收的徒弟。”
喻永朝微微颔首。
卻扯開一抹笑容,眼裏有光輝流轉,“只是小師妹可否知曉,我是你大師兄,還是二師兄呢?”
白芨不知道,但她可以猜。
反正是個二選一的答案。
但她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了:“聽師尊說,哪個生的好看哪個便是我的師兄。師兄這一手扇子使得這麽漂亮,人也好看,我覺得是大師兄。”
真叫她給猜對了。
本來喻永朝還有那麽些起床氣,再加上吃了連那三頭犬都不屑一顧的魔果,心中有些郁氣。
沒想到師妹嘴甜又好玩,生生消了他不滿的情緒。
被哄得心花怒放的喻永朝也沒忘了正事。他從腰間抽出一把玉質的扇子,遞給白芨。
“這扇子你先拿着,是個保命的武器。遇到致命一擊的時候能給你擋一下,只要不是分神期以上的傷害,都能擋住。”
白芨小心翼翼地接過,端詳着扇面。
玉質的折扇上纂刻了很多奇怪的圖案,白芨并不認得。她唯一能看懂的,是扇骨處刻下的三枚小字。
喻永朝。
“謝謝大師兄。”
白芨收了扇子,想起了儲物戒指裏摘的兩朵荊棘花來。一朵是暗紅的血荊,一朵是黑荊,倒是不知道喻永朝會喜歡哪朵。
送黑色吧,反正師兄穿的是黑色衣服,總不會出錯。
她從儲物戒指中掏出黑荊棘花遞給喻永朝。
“這黑荊是我來魔界後在城西的村落裏摘的,見它顏色獨特,便提前給師兄摘了一朵。只是可惜黑荊花期不長。”
雖然在戒指中,時間流速靜止,黑荊棘并不會枯萎,但一旦将它拿出來,時間流速恢複了,荊棘花照樣會随着時間的流逝衰敗、枯萎。
“這有何難?”
喻永朝輕哼一聲,右手抓來一團魔氣,注進黑荊裏。絲絲縷縷的魔氣順着根莖沒入黑荊花裏,有些失了水分的花葉竟慢慢舒展開,回到了盛開時的狀态。
魔氣竟然還能這麽使用!
短短見了大師兄一面,她修煉中的疑問茅塞頓開。
喻永朝低頭看到白芨頓悟的表情,再一看地上動都沒動一口的魔果,方知道自己是會錯了意。
“只是一個低階的法術。”他開口道,“你若是想學,便教予你。”
白芨想到了戒指裏的血荊,點點頭。
“你先在靈府中找到魔氣,然後将它釋放出來。”
這一步白芨十分熟練,她剛才用伏鷹鞭已經練過幾十次了。
喻永朝繼續引導她:“把魔氣壓縮,聚成一束,再收回靈府。”
這一步是操控魔氣,改變魔氣形狀。只要利用的好,就算手中沒有武器,魔氣也可以化成刀、劍、斧。
白芨沒試過壓縮魔氣,她試着将魔氣擠成一團——結果體內釋放的魔氣和空氣中的魔氣混為一團,成了個球形。
喻永朝看着空中魔果狀的魔球,罕見地沉默了。能把魔氣團成球形的,他還是第一次見。
他沉默了,白芨也沉默了。
喻永朝猜到了忙着種地的魔尊可能連魔氣怎麽收放都沒教給白芨。魔修和人修的修煉方式不同,怪不得她大晚上一個人在反複練習伏鷹鞭。
等到天光大亮時,喻永朝才離開庭院,擺擺手說自己去休息了。
白芨不算愚笨,喻永朝教過她幾次後她便學會了。只是她壓縮的魔氣形狀千奇百怪,最多的是球形,鋪了院子一地。
好在她成功學會了。
她撚着手中的血荊,魔氣注入以後,已經過了兩個時辰了,血荊的狀态沒有絲毫改變,永遠停留在了盛放的那一刻。
一晚上的努力總算有所收獲。
白芨最後望了一眼魔樹,打算轉身回屋子裏繼續鑽研伏鷹鞭。
大師兄臨走前把她創造出的魔球都挂到了樹上,說是怕喻陵回來看見樹上沒有果子責罰他和白芨。
但是……
她怎麽感覺有點不對勁呢?
剩下的幾顆魔果白芨也沒有浪費,全讓她扔進缸裏喂食人魚了。
食人魚吃不吃魔果她不知道,反正她是一口也不想吃。
在昨夜喻永朝出扇采魔果的時候,其實給了她很多啓發。武器是死的,人是活的,她完完全全可以通過操控魔氣來控制伏鷹鞭。
甚至可以化魔氣于伏鷹鞭上,産生密密麻麻的魔刺,造成更大面積的傷害。
看着滿樹的魔球,白芨覺得自己想的為時過早了。
現在她對魔氣的掌控還是太弱。
這日,白芨剛将伏鷹鞭法突破到第二重,卻突然接到了師尊的傳訊,讓她到大堂來一趟。
魔修似乎是沒有辟谷這一說法的,不會像玉昆宗等仙門限制弟子的飲食。白芨沿着連廊往大堂走,老遠就聞到了飯菜的香氣。
“小師妹。”喻永朝老遠就看見了白芨,喊住了她,“快過來坐。”
白芨擡眼望去發現喻永朝把她送的那朵黑荊棘花別在了腰間。這位大師兄似乎偏愛黑色,今日穿了一身黑色長袍,金線編織成八瓣蓮花繡在袖口處,平添了幾分莊肅。
而喻永朝身旁,坐着一名少年。那少年見白芨望過來,友好地朝她一笑。
那少年生了雙極為漂亮的丹鳳眼,與他對視的瞬間,仿佛靈魂都被吸了進去。
“你好,小師妹。”他有些歉意,“我是你的二師兄,傅正卿。”
白芨看他手一晃,拿出了一袋東西。
“最近要處理的事情有些多,實在是走不開,沒來得及給你買什麽禮物。想着你剛來魔界,應該缺一些身外之物。”
傅正卿的話說的委婉,但是出手十分闊綽。
白芨接過的那袋魔石,分量可不輕。
她把血荊遞給傅正卿。“這是送給二師兄的,聽說血荊有安神的功效。二師兄平時處理事務比較疲憊,把血荊帶在身邊可以解乏。”
傅正卿點點頭接過了血荊:“師妹有心了。”
今天傅正卿難得有空,就被喻陵一張通訊符召來城主府,說是有大事宣布。
結果他們師兄妹三人都到齊了,也不見喻陵出現。
白芨幹脆原地打坐,一面在靈府內修煉着魔功,一面等師尊到來。
三人之間并沒有什麽多餘的交流。
傅正卿不斷處理着傳訊的內容,眉頭緊鎖;喻永朝把玩着手裏的紙扇,閉着眼休憩。
直到一陣腳步聲傳來——
喻陵抱着個壇子風風火火地坐下,倒了三杯酒:“快嘗嘗,這是我釀了三十年的果酒,今天剛開封,給護法搶去了幾壇。”
傅正卿婉言拒絕:“師尊,我一會還有事情要處理,就不喝了。”
喻陵随即忘向傅正卿身邊的喻永朝。
喻永朝不說話。
喻陵卻看懂了自家大弟子的表情,左臉寫滿了抗拒,右臉寫着“你釀的玩意還有人喝嗎?”
他給小徒弟倒了一杯。
清澈的果酒沿着杯壁流入酒盅,白芨吸了口氣,感覺鼻腔中都充盈着這股清甜的香氣。
她并不排斥飲酒。
喻陵在一旁勸她嘗嘗味道,給自己也倒了一杯:“我剛才經過庭院,發現前些日子種的魔樹已經結了果。但我思來想去,覺得那果子十分怪異,莫不是賣我樹苗的那人欺騙了我?”
白芨正抿了口酒往下吞咽,聞言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在場唯二知道魔果成分的人甩開扇子遮住了唇角的笑意:“小師妹,這酒十分辛辣,還是慢些喝,免得嗆到自己。”
喻陵看白芨咳成這樣,也沒再敢給她續酒。他帶來的一壇子果酒,幾乎全進了他的肚子裏。
酒過三巡,魔尊倒也沒忘了正事。他神色逐漸嚴肅起來,扔下一則消息。
“古秘境要開了,就在三個月後。”
古秘境……
古秘境位于十萬大山與晉國之間的原始森林。魔宗弟子與仙門弟子都需要穿過中間橫亘的騰流河才能抵達。
上輩子古秘境開啓時,白芨正被關在寒冰潭內。等她被放出來時,林問夏她們早就分得了無數天材地寶,甚至上古靈器。
可她現在的實力,別說去奪寶了。
光是秘籍裏的妖獸就夠廢掉她半條命。
魔尊看着他的兩個大徒弟:“等到秘境開啓,我會和陰、陽兩位護法一同前去。秘境可容納人數有限,其餘弟子我會選出有自保實力的讓諸位長老帶着。機會不多,這次我們務必找到返魂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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