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抵死糾纏

抵死糾纏

白葦認識羽小冰的過程絲毫不浪漫,大學一年級新生入學,從鄉下來的白葦對學校裏的一切都覺得新鮮,一個人從教學樓轉到操場,再從操場轉到圖書館,他漫無目标地看着走着,最後就遇上了羽小冰。羽小冰手裏提着個大包包,穿着牛仔套裙,柔順的長發很随意地束在腦後,一看就知道也是剛入學的新生。今天是新生報到的最後一天,羽小冰看到迎面過來的白葦,很有禮貌地向白葦問路:“你好,請問到教務處怎麽走?”她一口極純正的普通話,讓鄉音很濃的白葦無端覺得有點自卑,他矯舌拿腔地告訴了羽小冰,羽小冰謝過他走了好一會了,他還在為自己那走腔跑調的普通話羞慚。

等到新生上課,白葦發現向他問路的羽小冰竟然和他是同班,而且就坐在他的前排。羽小冰品學兼優,尤其是她身上透着的那種在高貴環境中養成的優雅氣質,把班上絕大多數同學比得相形見拙,她不僅被班裏的男生評為班花,甚至還有男生說校花也非她莫屬。大學裏的普通話要求很嚴格,白葦聽前排的羽小冰把普通話說得那麽好,心生羨慕,用心練習,很快也能用普通話談吐自如了。白葦自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只有堅持不懈才有希望達到目标,考上大學就是他最好的一個成功例子。

羽小冰坐在白葦的正前排,這給了白葦很多欣賞她的機會,在白葦的眼裏,羽小冰無論怎樣都是優雅的。他幾乎沒有和羽小冰交談過,他不知道怎樣去和她交談,他不會油嘴滑舌,他在班裏只是個木讷而且相貌和成績都平庸的男生,平庸讓他有點自卑。他慢慢知道了羽小冰的一些情況,那都是他刻意打聽出來的:羽小冰出生在這個大城市,父母都是省級幹部,如此優越的背景,連校長都對她另眼相看。

一個星期天,班上一些同學商議去登樂陽山,其中就有羽小冰,白葦在他們出發時才臨時決定參加。樂陽山是座風景山,出城五裏就到。出發時天是微陰的,大夥兒還說:“這天恰恰好,給我們遮了老陽兒。”到了樂陽山,大夥兒興致高漲起來,說一定爬到山頂。

樂陽山高八百多米,雖然不是太高,但有的路段很陡峭。山腳處遍是松樹,大夥兒找到登山路徑,一哄而上,開始還互相招呼着,爬到半山腰,有累的停下歇腳的,那些體力好的繼續奮力上爬,人也就稀稀拉拉甩開了距離。羽小冰落在後面,她看着跟不上前面的同學了,幹脆坐在石階上歇着。白葦故意落在羽小冰的後面,一個四肢強壯的大男孩落在最後,給羽小冰的印象是挺窩囊的。羽小冰看白葦慢吞吞上來,就笑着說:“白葦,只顧看沿路的風景了?”白葦紅了一下臉,看看越發陰下來的天空:“快下雨了,我可不想被淋在山頂。”好像應着白葦的話,天上果真大滴大滴墜下雨點來。羽小冰忙站起:“你早知道會下雨,就不該上來了,我們快下去吧,這半山腰沒地兒給我們遮雨。”說着向山上望望,“上去的還好,那兒有個亭子給他們躲進去。”雨點越來越密集,噼噼啪啪的,砸在石頭上就是一個個大濕印。羽小冰雙手捂着頭和白葦轉身下山,白葦把自己的外衣脫下來給羽小冰披在身上:“別涼着感冒了。”羽小冰看看只穿了一件黑色秋衣的白葦,把外衣推還給白葦:“你就不怕自己受涼感冒了?”白葦再次把外衣給羽小冰披在身上:“我身體好,從小很少生病,別推讓了,我們快下去吧。”羽小冰只好披了他的外衣。兩個人才走了一小段路程,由于石階上有青苔,雨後滑膩,羽小冰一不小心滑了一腳,要不是白葦在旁邊伸手拉住,弄不好這一腳會讓羽小冰一直滾下山去,事後想想都怕。就這一跌,讓羽小冰崴了左腳,還硌傷了右腿,走路疼得直咧嘴,還跟白葦笑着說:“這下好了,上來時是爬上來的,下去時差點沒滾着下去。”羽小冰一邊笑一邊疼得直吸涼氣。白葦看了很覺心疼,扶着她一步一挪地下着臺階,走着走着,白葦在羽小冰的前面蹲下身去:“我背你下山。”羽小冰忙說:“不要啊,我不想帶累得你也滾下山去。”白葦固執地說:“爬到我背上,我背你下山。我是山裏孩子出身,自小在山裏瘋跑,不會有事的。”羽小冰看雨越下越大,自己這麽一步一蹭也不是辦法,就爬到了白葦的背上。白葦的步子确實很紮實,如履平地,讓她感到很安全,她想到上山時的情景,不解地問白葦:“那你怎麽上來時反落在最後,真的看風景?”白葦又紅了臉,将羽小冰的身子向上托托:“真看風景,一路欣賞着就落在後面了。”心裏卻說,“我在後面看你呢。”羽小冰嘆口氣說:“也沒什麽風景好看的,真後悔來這麽一趟。”兩人一路說着下了山,到了山腳的亭子裏,都淋得落湯雞似的,白葦更是雨水汗水交織了一臉,幾乎累爬了。羽小冰感動地說:“謝謝你背我下山。”白葦希望她還能說些別的,她卻什麽也沒說。

回到學校後,白葦很期望經過這件事能讓他和羽小冰的關系密切起來,羽小冰以前對他客氣到只會點頭,現在主動和他說話打招呼了,但也僅限于此。白葦本來就是木讷的人,羽小冰又過于優秀,他既不善于也不敢表達對羽小冰的愛慕。在大學四年裏,不知是羽小冰故意回避了給他表達感情的機會,還是他自覺不配,反正在四年裏竟沒有一次機會讓他明明白白表達出對羽小冰的愛慕。在大三時,他眼睜睜地看羽小冰和別的男生談戀愛,看他們出雙入對勾肩搭背地風花雪月,只能心裏隐隐作疼。

仿佛眨眼的工夫,白葦他們就畢業了,在大多數同學畢業即失業的情況下,白葦跟着他們跑人才市場,到處遞學歷發郵件,謀一份工作并不時跳槽,無根無基地漂在這個城市不舍離去,成了真正的“貧二代”,拿着低微的工資,還不時遭人白眼。和白葦他們相反,羽小冰憑借着她雄宏的家庭背景,一畢業就到政府部門工作了。

白葦快有一年沒見到羽小冰了,他雖然有羽小冰的手機號,卻從沒打過,他想自己這麽落魄會讓羽小冰看不起的,等混好了再聯系吧,他暗自激勵自己說:“為了羽小冰,一定要努力啊。”

那天,白葦剛從路車上下來,站牌下一個人就沖他叫起來:“白葦,白葦。”白葦扭頭一看,竟是羽小冰,羽小冰興奮得撿到個大元寶似的向他揮手大叫着。白葦傻傻地站着,羽小冰跑過來說:“白葦,真是你啊。”站牌下等車的人都上了路車,白葦指指路車:“再不上就開走了。”羽小冰說:“讓它開走吧,我們找個地兒好好聊一聊。”

兩人進了一家餐館,因為是午飯時間,要了飲料點了幾樣菜。羽小冰比以前更優雅了,是那種成熟的優雅,她笑着問白葦:“快有一年沒見你了,在哪兒高就?”白葦慚愧地說:“到處給人打工,漂着呢。”羽小冰善解人意地立即換了話題:“我可一直記着大一時你背我下山的事。”說起學校的事,兩人就有了共同語言,說着吃着,不覺就過了兩個小時,羽小冰看看手機上的時間說:“當差不自由,我還得上班。”白葦站起要去結賬,羽小冰一把拉住他的手說:“這次我請客。”白葦說:“哪能讓你請客。”羽小冰将他的手拉得更緊了:“為什麽我就不能請客,你別死要面子了。”羽小冰的手修長溫軟,白葦給這手拉着,覺得心都要化了。羽小冰付了錢後,和白葦走出餐館,兩人站在附近的十字路口等路過車,等了一會兒,路車還沒來,白葦看跟人約定的時間快到了,跟羽小冰說:“我要去的地方離這兒不遠,過了這個十字路口就是,我先走一步。”羽小冰叮囑他說:“那你注意點。”

白葦的手經過羽小冰的拉握後,留有淡淡的香味,這香味讓白葦有些恍惚,他一邊橫過馬路一邊忍不住将手放在鼻子下聞着,就在這時,一輛急馳而來的汽車毫無預兆地将他撞飛起來,在他還有最後一絲意識時,他清清楚楚地聽到了羽小冰那驚慌慘厲的大叫:“白葦,白葦。。。。。。”

羽小冰再想不到白葦在她的眼皮子下出了車禍,那血淋淋的車禍現場,很讓她受刺激,有好多天她不能安心上班。在政府部門,羽小冰有自己的一間辦公室,那天羽小冰處理完手頭的工作,擡頭竟看見靠牆的沙發上安安靜靜地坐着白葦,仍是那天在餐館看到他的樣子,羽小冰吓得頭發都要堅起來了:“你,你。。。。。。”白葦流露出他慣有的羞怯和木讷:“我不知道自己該上哪兒去,就身不由己地跟了你來。”羽小冰覺得自己都要癱在椅子裏了:“你有什麽未了的心事嗎?只要我能幫你的,一定竭盡全力。”白葦搖頭:“沒有,你工作,我不打攪了。”白葦從沙發上站起走了出去。羽小冰看着明光光的外面,覺得自己産生了幻覺。

第二天,羽小冰看到那個沙發上又坐着白葦,依舊安安靜靜地坐着。羽小冰的頭皮又炸了:“怎麽又來了?”白葦期期艾艾地說:“我不知道,心念一動就到這兒來了。”羽小冰問:“你是想跟我說什麽嗎?”白葦說:“我只是想看到你。”羽小冰的眼圈就紅了:“上大學時,我就知道你一直對我好。”白葦說:“原來你知道啊。”羽小冰點頭:“我早已從你的眼神裏知道了,可愛情是兩方面的事,你激不起我對愛情的那種感覺。”白葦黯然神傷:“你太優越了,所以我一直沒敢說出來。現在我覺得自己行動如風,想去什麽地方可以随心所欲,橫亘在我們中間的所有障礙都消失了。”羽小冰流下淚來:“可你知道自己怎麽了嗎?”白葦說:“我只想愛你,身不由己地糾纏着你。”羽小冰的淚更洶湧了:“如果你還活着,你這麽執着,我們也許有可能,可現在人鬼殊途,我們是決不可能的了。”一句話說呆了白葦,他怔怔地站着,終于明白了自己已死,絕望地看着羽小冰:“我還以為我們中間的障礙都消失了呢,羽小冰,我愛你!”

羽小冰已經看不清白葦的臉了,他成了一縷看不清的魂影兒,很快消散得沒了蹤跡,地上只蛻留下了他穿過的衣服鞋襪,空蕩蕩地昭示着曾有一個叫白葦的人穿過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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