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小狐貍回家
顧家老宅
“你說什麽?!顧輕舟跑了?”暴跳如雷的顧憲一把甩掉手杖,劇烈的動作扯到了脖頸間的傷口,黑紅的血液瞬間洇濕了白紗布
他似乎感受不到疼痛,一把提起老管家的衣領,按在牆上
看着目眦盡裂的顧憲,管家身子只覺得身上陣陣發冷,他下腹緊繃,拼命忍住尿意,硬着頭皮繼續說下去
“那,那晚極光酒吧失,失火後,六小,小姐就不見了蹤影。”
“我,我們到小姐家裏時,屋裏,屋裏的是個紙人…”
老管家的年紀比顧憲大了兩三輪,早在顧憲父親那一代時就已經是管家了,看着五官扭曲猙獰的顧憲,他突然想起了顧家當年的秘辛
當時顧憲還沒有出生,東江市也沒現在這麽發達,別說什麽高樓林立的現代都市了,在稍微偏一點的鄉村,還有亂葬崗這種地方
顧憲的父親時常外出,有一天晚上,他從亂葬崗的小墳包上帶回一個女人,回來就指着她告訴一衆仆人,說這是顧夫人
沒有迎娶,也沒有領證,顧宅就迎來了一個女主人,而且,她很快就懷孕了
但很奇怪,別的孕婦妊娠時要麽是孕吐,要麽是口味改變,而這個女人通通沒有,她別說孕吐了,而是壓根就不吃飯,傭人給她送飯,從來都是原封不動撤走
短短幾天,整個人瘦得只剩下骷髅架子,一層幹枯褶皺的皮單調地攀附在骨頭上,像是被人吃盡了精血內髒
“它來了……它來了……”
女人瘋了,開始說胡話,嘴裏不停念叨着什麽,見人就咬
老管家記得這麽清楚,是因為自己被那個女人活生生撕掉一塊肉,這麽些年過去了,手腕上那塊疤到現在還有些隐痛
嘗到鮮血的女人變得更瘋狂,無奈,顧憲的父親只得把她關在閣樓上
白天女人倒也安生,只是一到晚上就開始陰笑、慘叫,明明關在樓上,可樓下經過的傭人總感覺那聲音貼在耳畔,太滲人了
這女人很詭異,詭異得連懷孕三個月就産子這種事情都顯得正常,想起那天場景,老管家還是覺得後怕
淩晨十二點整,顧憲突然打電話給自己,讓所有下人離開顧宅,去外面守着,別讓任何人進來,他們照做
那晚夜色黑得壓抑,令人心頭發慌,女人生産的時候沒有醫生,沒有熱水,甚至連燈都沒開
傭人在外面昏昏欲睡,毫無征兆地,一聲女人的慘嚎從閣樓上傳出,異常凄厲,但很快又歸于沉寂
不知道從哪兒傳來嬰兒啼哭聲,跟野貓似的沙啞艱澀,忽遠忽近,傭人下意識朝樓上窗戶看去,卻陡然一個激靈
窗戶不知什麽時候開了個縫兒,一顆黑漆漆的小腦袋從裏頭悄悄探出,嘴角淌着涎水,通紅的眼眶盯着下面的傭人,帶着兇狠貪婪
一個剛出生的孩子,怎麽會有這種表情?
來不及深思,一股帶着腥味的陰風朝衆人刮來,突如其來的惡寒順着腳底板從尾椎骨一路而上,再加上陰恻恻的哭笑聲,傭人們來不及驚叫出聲,就被吓暈過去
等再次醒來時,天已大亮,老爺抱着一個黑漆漆的嬰孩走出顧宅,給他取名顧憲
而那個女人,早在生下顧憲時就已經死了,老管家帶人去處理她的屍體時,差點被吓得大小便失禁
女人死狀凄慘,身上只有一層硬邦邦的幹皮,勉強包裹着骨架,渾身青紫,下颌歪着,發黃的眼球高高凸起,兩腿大開,還保持着生産時候的姿勢,面部五官扭曲恐怖,死不瞑目
傭人私底下都說,顧憲是惡鬼托生來的孩子
顧憲也确實不負這個稱號,他從小無惡不作,活虐動物,玩弄的不僅有女人,也有男人,顧父根本無從管教
直到一天早上,傭人敲老爺的卧房,卻遲遲不見動靜,他們壯着膽子推門進去時,發現老爺的身體早都硬了,面容扭曲,暴斃而亡,死時的姿勢和夫人一模一樣……
而眼下,老管家看着活似骷髅的顧憲,當真像是從地獄中爬出的惡鬼
“廢物!廢物!一群廢物!”顧憲再次往前邁出幾步,不停顫抖的手用力擰捏着老管家的衣領,猩紅血絲早就布滿了眼眶
“她為什麽突然離開?!!!你們是不是走漏了什麽風聲?!”
就連鳳鳴閣,都敢公開與自己作對,短短幾天,顧家各地産業開始無故被查、被毀,他也遭到數次偷襲刺殺,昨晚最嚴重,那夥人差點砍掉自己的腦袋!
也難怪顧憲發火,随着日子将近,他已經感受到死亡在呼喚自己,人是懼怕死亡的,更遑論顧憲,他好不容易東躲西藏這麽久……
而眼下顧輕舟不見了蹤影,怎能不叫自己心頭發慌
“老,老爺,現在應該怎麽辦?”老管家顫顫巍巍地說着,他快忍不住了
“去!再去鬼市!無論付出多大代價!必須給我抓到顧輕舟!”
顧憲朝着老管家的耳朵大吼,那張猙獰的臉緊緊貼着對方的脖子,冰冷粘膩,奇臭無比,就像一塊腐爛已久的臭肉
“是…我這就去…”老管家懸空的雙腳好不容易挨着地面,急忙連滾帶爬逃了出去
書房裏又恢複了寂靜,顧憲來到書桌前,取出一個玻璃瓶,裏面飄着一縷殘魂,殘魂閉着眼睛,安安靜靜如同睡着了一般
沒到時機,他自然不會動這縷魂魄
把瓶子放回原處,顧憲彎腰撿起地上的饕餮手杖,愛憐地拂去了上面不小心沾染的灰塵,這還不夠。他又從抽屜中取出一塊潔白的手帕,細細擦拭着
“老夥計,我會把人間,再次變成地獄…”
……
“呼哧呼哧!”
此刻顧輕舟正扶着一棵樹喘着粗氣,這一路跑來腳步都沒敢停,現在的東江市早已因自己的失蹤卷起了驚濤駭浪吧
她确實跑了,在紅果告訴自己命格殘缺那天,就連夜跑到了妖界,又做了個紙紮人放家裏以假亂真
笑話,顧憲想占據肉身,自己又燒了那個酒吧,待在東江豈不正中他下懷
四周無人,顧輕舟靠在樹幹上,順着滑坐下來,縱使極力逃避,也不得不承認,她想顧疏年了
心髒閃過一絲痛意,雖然紅果不說,自己也猜到她為自己吃了很多苦,不說出紙人真相,也是怕自己內疚
可是早一點告訴自己,不也能盡早止損嗎?顧輕舟不怪姐姐,她只是怪自己,太蠢了
女人抱着膝蓋坐在樹下,陌生的黑暗和環境籠罩自己,無端覺得孤獨
這段時間顧輕舟仔細想了想兩個人之間的關系,也問自己,對她到底是什麽情感?
只是單純的依賴?還是已經變質的依戀?
自己會因她而哭,因她而笑,看見她洗澡時會臉紅害羞,甚至有時候做春.夢的對象都是她?
如果說前三條都很常見,那第四條呢?都說夢是潛意識的反應,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早已不自知愛上了對方?
顧輕舟咬咬下唇,腦中又劃過那晚的場景,想到此處,竟也,竟也不覺得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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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鬥大賽現場
随着時間流逝,現場群衆越來越多,都是奔着歲潤去的,一時間場面極度混亂,不得不出動衛兵來維持秩序
江頤之往後面摸了把,頓時抓了個空,她扭頭看去,哪裏還有徐硯的身影
“徐硯呢?”好不容易和旬弋會合,江頤之開口就問
“剛不跟着你呢嗎?”旬弋一頭霧水,他剛才明明看見倆人在一塊兒,這下好了,被人群沖散了
兩個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不知道是哪座府邸,離那個露天擂臺還挺近的,依稀還能聽清拍手叫絕聲
“是你?”徐硯的眸子有些冷冽,眼前站着一男一女,面容皆屬上乘,女的還有些熟悉,是街上那個美豔婦人,她對那雙狐貍眼印象尤為深刻
“抱歉,是我們唐突了。”美豔婦人致歉,她用胳膊肘捅捅丈夫,眼底暗含責怪,讓跟人好好說話,就這麽好好說的?
“呵呵。”男子讪讪摸了把鼻子,“抱歉啊,我只是想問問我女兒的事情,我叫宋霖,是狐族族長,你,不是妖吧?”
牽扯到孩子,男子行事難免有些魯莽,直接趁亂把人綁來了
“姓宋?”徐硯點頭
既然是擔心孩子,女人繃着的臉也稍微緩和了些,他們的女兒,是宋随嗎,那只白色的小狐貍
見徐硯臉色有些為難,夫婦倆心下微微一沉,宋霖試探性開口,“是,不太好嗎”
看着滿臉希冀之色的父母,徐硯輕嘆一口氣,她如何告訴孩子噩耗呢?口袋裏的手緊了又松,想了想,還是掏出了那枚妖丹
妖丹明明滅滅,不肯向前,連連往徐硯身後躲去
“這…這…”
盡管早已做好心理準備,可當親眼所見,心髒還是不可遏制地傳來痛意,夫婦嘴唇嗫嚅,指着妖丹的手不住顫抖,半天也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去吧。”徐硯側頭看着那枚珠子,輕聲安慰着
一只白色狐貍虛影跳到徐硯肩膀上,膽怯地看着兩個人,依舊不肯向前
小狐貍的影子很淡,這只是殘存的一絲靈氣,而妖魂在那天晚上自爆時就早已魂歸地府
回家了…
“我們也不想抛棄她,當日獸潮來襲,我族被困妖都數日,身為族長,要将全族放在首位,諸多四肢健全的幼崽都吃不飽,更何況是右腿殘疾的她呢?”
身為族長,要做好表率,要顧慮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男子還算堅強,只是眼眶微微泛紅,他摟住不斷抹眼淚的妻子,心疼歸心疼,但他并不後悔
“那,你們知道她經歷了什麽嗎?”
那道聲音很輕,小狐貍眼眶卻忍不住透出了水意,它躲進徐硯懷裏,委屈極了,女人摸了把小狐貍的背毛,将那晚的事情一五一十說出
雖然殘酷,但夫妻倆有權利知道真相
“抱歉…”徐硯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依舊難以釋懷
小狐貍踩着她的胳膊,直立起身子,用毛茸茸的爪子扒拉徐硯的臉,試圖為她擦去眼淚
臉上一股清風拂過,徐硯睜開了眸子,看向宋随,驀然笑了
“啪!”宋霖狠狠扇了自己一記耳光,胸口劇烈起伏,呼吸急促
千算萬算,從來沒想到,宋随生前竟遭如此對待,弱肉強食是每個妖怪的宿命,女兒死在野獸嘴裏自己無話可說
但,淪為妖奴,飽受淩虐,不是她的宿命!不是!
“咚咚咚!”
門外傳來的動靜毫不客氣,拍門聲不斷催促着衆人,還能聽見嗷嗚嗷嗚的哼唧,是江頤之她們
“抱歉。”宋霖吸了把鼻子,擦幹眼角的淚水,朝徐硯微微躬身,“今日唐突了。”
“開門。”
妖仆應聲而作,大門打開一個縫隙,一個毛茸茸的身影立刻擠了進來,小白朝徐硯奔去,後面還跟着三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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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事兒發晚了,大家見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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