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詐屍了
萬裏無雲,小巧而精致的月亮挂在天際,使得今晚的墨色并不是那麽濃重,顧疏年踏着月光自陰影裏出現
顧家人都會法術,作為家裏第一個孩子,哪怕親情再淡漠,顧憲依舊對顧疏年極為重視
不為別的,顧疏年心裏清楚,自己是他手中最鋒利的那把尖刃
顧疏年咬破食指,殷紅的血珠瞬間冒了出來,女人以指為筆,以血為墨,緩緩在空中虛畫着
汩汩鮮血順着食指淌下,卻沒有滴落在地,反而被逐漸成型的圖案吸收
濃郁的紅光一閃而過,取而代之的是兩位鬼差,陰差鬼氣森森,手持鎖鏈,面上撲了厚重的粉底,嘴唇泛着醬紫色,雖不似惡鬼那般青面獠牙,但也委實吓人
顧疏年卻是見怪不怪,她拱手行了一禮,率先開口,聲線穩重
“二位前輩,平陵有惡鬼現世。”
“冥界已知,明日子時,爾等将其困入平陵,冥界自會出兵。”
陰差的聲音嘶啞而幹澀,像是生鏽的鐵門發出的吱呀聲,聽得無端令人難受
“是,前輩。”顧疏年面無表情,複又行一禮,禮節到位,絲毫不見敷衍和輕視
“你很不錯,和你父親不同。”兩位陰差仔細觀察着顧疏年,眼底盡是毫不掩飾的贊賞,“好好幹,吾主很重視你。”
說罷便消失不見
一襲黑衣的顧疏年靜伫在原地,任由冰冷的月光打落在發頂,為立體而深邃的五官籠上了幾分出塵的淡然
“主人,我們接下來該做什麽?”細若蚊蚋的聲音從顧疏年的玉扳指中傳來
這是顧疏年前幾年養的小鬼,名字叫紅果,是前幾年被誘騙到山裏又被打死的大學生
小鬼怨氣極重,是屠光整個村莊的狠角色,但對主人忠誠不二
“去裏面探探”顧疏年給自己貼了一張隐身符,悄悄朝着墓穴入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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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2:21,東江市公安局依舊燈火通明
二樓,技術處法醫科
屍體躺在冰冷的解剖臺上,渾濁的眼珠直直盯着刺眼的無影燈,嘴角依舊挂着那抹笑
脖頸處駭人的血跡已被處理幹淨,只留下幾個暗紅色的大洞,傷口附近的肌肉還黏連着一層薄薄的結締組織
兩名新來的見習法醫背對着鄭力的屍體,一邊收拾解剖器材,一邊閑聊,前不久屍檢結果剛出來,老法醫急着彙報,現在解剖室裏就剩下他們兩個
“欸,涵哥兒,來這兒這麽久,我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麽奇怪的屍體,送來時那姿勢就不說了,過去快四天诶,這個屍體居然沒腐爛。”
“那可能是墓穴溫度和濕度低,也沒有蠅類昆蟲的破壞,延緩了腐敗的速度。”
外面的窗戶不知道什麽時候開了,夜風順着進來,有些冷
被稱作涵哥兒的同事臉色有些僵硬,他湊近一旁的同事,壓低聲音說道
“雷子,你有沒有一種發毛的感覺?”
雷子大驚失色,吓得一哆嗦,手上的不鏽鋼咬骨鉗沒抓穩掉在地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我靠!涵哥兒!這裏可不興開這種玩笑!”
“沒開玩笑!你看我胳膊!”涵哥兒打了個哆嗦,手臂上的寒毛乍起,他雙手搓着胳膊,一臉驚恐
“要不你扭頭看看?”雷子用胳膊肘推搡着同事
“我不去,你去!”涵哥兒裹緊了白大褂,把自己縮在裏面
“嘶~嘶~嘶”
解剖臺傳來異常聲響,幾乎是同時,兩個法醫立刻扭頭朝聲源處看去
只見光溜溜的屍體不知什麽時候走下了解剖臺,頸部半挂的皮肉不停地晃動,腿骨的斷裂使它上半身搖搖晃晃
那破損的鼻尖在空氣中嗅了嗅,渙散的瞳孔泛着青綠色的幽光,隔空鎖定了二人
看到那張死人臉對着自己,雷子倒吸一口冷氣,那雙常年跑步的腿此刻有些發軟
一樓
李振東和幾個刑警圍坐一起,對着密密麻麻的白板捋着線索,桌上雜亂無章,煙灰缸裏的煙頭堆得冒出了尖,通過各路警力連夜摸排,總算拼湊出了一些線索
死者鄭力,男,十月十二日上課期間舉止怪異,放學後失蹤,警方通過沿線的攝像頭排查,其出現的最後場所是天心養殖場
“老大,死者去養殖場做什麽?”出聲的是一位剛來的見習女警張沁,和那兩個年輕法醫是同一批來的新人
還沒等他開口,二樓就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
“不好!”
李振東最先反應過來,他暗罵一聲,從凳子上一躍而起,朝着二樓奔去,剩下幾個人見狀連忙追上
一腳踹開屋門,只見地上一片淩亂,涵哥兒和雷子抱成一團正縮在角落裏哇哇大叫
那具屍體則被人體骨骼模型絆倒在地,伸着手匍匐着朝着二人抓去
奈何兩只腿斷了,光溜溜的身體在地上扭來扭去,像一只白花花的巨型肥蛆
饒是身經百戰的刑偵隊長也被這詭異的一幕驚得說不出話,但身體反應迅速,他拔出木倉毫不猶豫地對着屍體的後心扣下了扳機
可地上那笨拙的屍體此刻居然宛如一條靈活的蛇,它扭動着腰肢避開了子彈,綠油油的眼睛怨毒地掃向開槍的人
眼見木倉對準自己的眉心,屍體四肢并用地向窗戶爬去,迅速消失在夜色中,黑洞洞的窗護張着大口,像是對衆人無情的嘲笑
李振東奔向窗臺,入眼的只有一片漆黑,哪裏還有什麽屍體?
幾個人驚魂未定,吓得面如土色,誰能想到死透了的屍體居然還能自己爬起來
女警看了眼臉色鐵青的老大,趕忙把角落裏的同事攙起來
“卧槽,屍,屍體,屍體活了?”涵哥兒扶着雷子的肩膀,愣愣地看着解剖臺,這絕對是他職業生涯中最大的陰影
大家都被吓得不輕,重組破碎的價值觀需要時間,但眼下他們最缺的就是時間
“老大,現在應該怎麽辦?”張沁繃着臉,看着還算冷靜,只是不住地吞咽唾沫
“通知B組C組排查沿線監控!務必抓到逃逸屍體!”
然後呢?怎麽辦?下一步該怎麽辦?
李振東焦躁不安地來回走動,急得腦袋直冒汗,他狠狠拽了一把頭發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突然,腦中似乎有靈光閃過,李振東大聲吼道
“A組跟着我,目的地,天心養殖場!”
幸好現在是淩晨,路邊一個人都沒有,屍體在夜色中一路直奔養殖場,急不可耐,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吸引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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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好好跪坐在地上的鄭力突然仰頭摔倒在地,身子不受控制地劇烈抽搐着,眼白逐漸被大量血絲覆蓋,周身冒出了絲絲黑氣,竟有化為厲鬼的趨勢
江頤之和徐硯面面相觑,有些莫名其妙,這還沒動手呢
護鳴憑空出現,瞄準男鬼的心窩就是狠狠一劍,順便在裏面又擰了擰。鄭力慘叫一聲,周身還沒凝實的黑氣瞬間消散了大半,全被劍吸收得一幹二淨
護鳴見狀更興奮了,它微微擡起劍身,再次朝他沖去
男鬼大駭,額頭傳來陣陣刺痛,那道冰冷的殺意直指眉心,他當下再顧不得繼續黑化,急忙朝窗外逃遁,黑劍“咻”的一聲也跟了上去
兩個女人站在客廳,室外的涼風輕輕撓了撓窗臺上的含羞草,徐硯瞥了江頤之一眼,無奈地說道:“窮寇莫追。”
“我沒讓它追,它自己追上去的。”江頤之聳聳肩
“知道路嗎?”
“當然。”
一輛白色牧馬人打着漂移停到徐硯面前,明亮的車大燈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
“上車。”車窗緩緩降下,露出江頤之完美的側臉,她的聲音被夜色浸染,帶來幾分清冷
徐硯沒有猶豫
方向盤上搭着一只随意的手,女人今天穿着藏青色夾克,拉鏈一如既往被拉到最頂端
發動機嗡嗡轟鳴着,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徐硯居然品出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性張力
“坐穩了。”
下一刻,車子彈射而起,瞬間竄出老遠,徐硯的身體因為慣性猛地向前,大腦還沒反應過來又被安全帶狠狠拽回座位,她沒有說話,只是默默拉緊了車頂的扶手
不得不說,護鳴真是很野的一柄劍,它一路優哉游哉地攆着鄭力,時不時挑着膝關節刺幾下
看着鄭力摔倒在地又爬起繼續逃跑的狼狽,居然發出了清脆的劍鳴
男鬼聽進耳中只覺得刺耳,他悲憤不已,生前被幾百年的老鬼奪舍,死後剛化成厲鬼就碰到硬茬子
現在還有把邪門的劍死死咬着不放,它只覺得自己力量在迅速流失,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可是不跑就是個死字!鄭力咬咬牙,繼續邁動了雙腿
前方傳來一陣熟悉的感覺,鄭力大喜過望,是自己的肉身!
他狠下心,調動着全身所剩無幾的力量,拼命向前趕去
一百米…四十米…十米…
護鳴也不瞎,前方趴在雞圈裏正瘋狂撕咬生肉的身影它自然看到了
比較之下,護鳴還放棄了疲于奔命的鬼魂,“咻”地沖向了那個屍體,正吃得歡快的屍體猝不及防,頭顱頓時被洞穿,來了個透心涼
一聲尖銳刺耳的慘叫自屍體嘴中發出,随着黑氣一閃而過,一個披頭散發的鬼魂跌落在地,髒亂的頭發結成一縷一縷地垂在額前,遮住了那猙獰的面容
這只鬼魂看上去年紀很大,身上的衣袍破破爛爛,依稀可見上面繡着五爪金龍
老鬼遭受重創,額前的創口正源源不斷地向外散發着黑氣,就像洩氣的皮球
它那綠油油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把劍,似乎想從上面看出什麽來,而鄭力的鬼魂則失魂落魄地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自己那具殘破的屍體,滿臉都是不可置信
兩個女人到的時候就是這個場景,雙腿還有點虛浮的徐硯眼神倒是不錯,它一眼就瞄到挺在地上的死屍
死屍什麽衣服都沒穿,私密處一覽無遺,她不着痕跡地擋住了江頤之的視線,然後順手從一旁的茅草堆中抓了一大把稻草丢了過去
江頤之:“?”
鄭力:“?”
突如其來的動作吸引了老鬼的目光,它的視線從護鳴轉移到了徐硯身上,眼神從震驚變為不确定最後變成打量
像是想到了什麽,只見老鬼的雙眼變得血紅,身上的黑氣更甚,濃郁得幾近快化為實質,它死死咬着牙,喉嚨裏蹦出聲音充滿了怨毒
“是你?居然是你?”
周圍不知何時蒙上了一層灰色的霧氣,連呼吸的空氣都帶了幾分腥氣,密密麻麻的鬼爪在霧氣中痛苦地翻騰着,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
徐硯立刻後退一步,她并不認識這個老鬼,但仔細觀察老鬼的衣着,她還是反問了一句
“秦受?”
眼前的這位正是康厲王,被點名的老鬼陰恻恻地笑出了聲
“原來大人還記得朕啊,只是多年未見,大人如今怎會落魄至此?如今朕對付大人,就像捏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呢。”
徐硯非常無語,她不認識這猙獰的厲鬼,只是它一口一個朕,又穿着龍袍,想不猜到都難
“寤臧,你認識它嗎?”徐硯在心裏悄悄問小鳳凰
“不知道啊,望戌以前出去玩總不帶我,我哪兒知道她做什麽了。”小鳳凰略有些幽怨的聲音傳來,帶着一絲幸災樂禍
沉默在別人的眼裏卻是另一種光景,秦受瞧着徐硯還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淡然,它恨不得啖其肉飲其血
“下次必将你千刀萬剮!”秦受不再耽擱,它傷勢嚴重,必須盡快療傷
只是…
它看了眼地上的屍體,帶不走了,兩束陰冷的目光又掃過提劍的江頤之,最後單手提起鄭力的鬼魂很快消失不見,連帶着周圍的霧氣
“傻13。”江頤之罵了一句,扭頭卻看見徐硯笑出了聲
至于為什麽不直接幹掉那個老鬼,純粹是因為護鳴吃飽了不想動,老鬼畢竟幾百年道行,即便受傷了也不可小觑
天地間又恢複了寂靜,只有前方那幾束閃爍的警燈逐漸放大
徐硯看了眼地上的屍體,又看了眼江頤之還未收起的劍,輕嘆一口氣,“今晚是睡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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