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再會的老朋友

本傑明又做了一個夢。

這次的夢終于和他的老板無關了。他夢見自己被淹沒在一片深藍的海水之中,一群人魚圍着他游動,而這些人魚的面容,正是他來這個世界後認識的每一個人的樣子。

他們的表情陌生冰冷,看上去有點恐怖。

然而很快,這些游動的人魚一個個變成了藍色的字符,在他的周圍越飛越快。汪洋的海水也忽然消失不見,四周變成了無邊無際的黑暗。

本傑明努力辨識那些字符,可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看不清字符的樣子。

耳邊有嗡嗡的聲音傳來。

他看着周圍的一切,忽然意識到,這不就是自己的意識空間嗎?他又想起了當初開辟意識空間的場景,聽着那隐約奇怪的聲音,心中靈光一閃。

他朝着那嗡嗡的聲音念起了水球術的咒語。

什麽也沒發生。

本傑明很奇怪。于是,他豎起耳朵,開始朝着那個嗡嗡聲游去。

伴随着距離的拉近,那個聲音也越來越大。他忽然有種預感,這個聲音能夠告訴他一切關于意識空間的奧秘,讓他擁有無上的力量。因此,他游得更加賣力了,還拿出比英語聽力專注一百倍的勁頭,全神貫注地去傾聽那個聲音。

那個聲音慢慢地清晰起來。

像是一句話。

本傑明感覺很激動,自己離答案只差一步了。

終于,像海洋生物進化到陸地上呼吸的第一口空氣,像泡沫與針尖最臨界點的接觸。那個聲音從混沌中脫胎,驟然清晰起來:

“少爺,你可千萬別死啊!”

夢中的本傑明一愣,什麽意思?

突然,像一股大力擊中了他,他猛地倒吸一口大氣,睜開眼。

他醒了過來。

“少爺……少爺,你、你終于醒了?”耳畔傳來驚喜的呼喊。

“你……你先別吵。”

本傑明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他坐起來,感受着劇烈的頭疼,捂着腦門定了定神。又過了一會,他才漸漸恢複清醒的感覺,有點精神能觀察周圍了。

周圍……周圍是他在裏瑟家族的卧室。

他正躺在自己的床上。

看到這裏,他長舒一口氣,轟的一下又躺了回去。

他被人帶回來了。

米歇爾的詛咒……真他媽折磨人。還好他到後面痛暈過去了,不然他真的要體驗一次生孩子和蛋碎的雙重享受了。

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講,他還得感謝這個詛咒,它發作得很是時候。

回想起城堡中的鬧劇,本傑明仍舊心有餘悸——被人拿槍指着可不好受。如果不是他和迪克扭打的時候詛咒突然發作,如果不是迪克以為那一槍打中了本傑明,如果不是那一槍并沒有真的命中本傑明……

事情的結果會如何,就更難說了。

好好的一趟穿越,怎麽就這麽糟心呢?

“少爺,您沒事吧?”

本傑明聞言,回過神來,擡眼。只見傑瑞米站在床邊,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行了,別擔心,我沒事。”雖然知道傑瑞米只是在盡責工作,但本傑明還是有點感動。

“我這就去告訴夫人他們。”傑瑞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扭頭就跑,眨眼間就沒了影,本傑明想叫住他都來不及。

還想叫他接着跑腿來着……

算了,這事也急不來,現在他頭還痛着呢!就暫時把那些糟心事都抛到腦後,好好休息一會吧。

本傑明閉上雙眼,全身放松,把自己深深埋進柔軟的被窩裏。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躺多久。

“裏瑟閣下,好久不見,不知道你對于我的小禮物是否滿意?”

一個聲音突兀地在房間裏響起。

本傑明驟然驚起,睜開了雙眼。他從床上坐起來,看向了那個聲音的來源。

“……米歇爾。”

只見一個裹着墨綠色長袍的身影,此刻正站在房間角落的陰影處。米歇爾的打扮和上次還是一模一樣,像個潛伏在暗處的殺手,看不清袍子裏面究竟藏了什麽。

本傑明深吸了一口氣。

他的心情比想象中的要平靜。或許他該震驚于米歇爾的鬼魅行蹤,不過他沒有。他只是看着米歇爾,仿佛兩個久別重逢的老友,生疏得開始仇視,熟悉得還有點懷念。

他怎麽會想不到呢?詛咒剛剛發作過一次,餘威尚未淡去,對于米歇爾來說,這是她現身的最佳時機,氣勢上的優勢可以讓她在談判中占據更多先機。

至于她是怎麽潛進這裏的——她都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在枕頭底下留信了,還有什麽做不到的?

本傑明感覺被褥開始發冷了。

他有立刻開口呼救的打算。裏瑟家族的人都在,教會派來看着自己的騎士應該也不遠。只要他開口,米歇爾不得已離開的可能性很高。

然而,本傑明也知道,米歇爾敢這麽出現在這裏,就說明她有全身而退的把握。如果不能一擊致命,暫時的逼退沒有任何意義,反而可能惹惱米歇爾。

他決定看看米歇爾想怎麽樣。

感受着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本傑明感到安全不少。

至少,自己還是有資本的,不是嗎?

“時間不充裕,我就跟你長話短說了。”終于,在片刻的對峙之後,米歇爾開了口,“我沒有那個工夫教你魔法,這本《聖經》我留給你,你會在上面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說着,她掏出了一本小冊子,一把扔到了本傑明的床上。

“聖經?”

本傑明不解,看着落在被子上的書,沒碰。

他看不懂米歇爾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米歇爾答道,“它和教會派發的虛僞頌歌可不一樣,它是屬于我們的《聖經》,裏面記錄了真正的魔法。如果我沒猜錯,你的魔法應該只是偶然學會的,我相信你會需要它。”

本傑明聞言,又看了一眼那本小冊子。他壓下自己對魔法的好奇心,轉而道:“你不會白給我好處,你想要的東西是什麽?”

都說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他想知道,米歇爾做這些的用意是什麽。

她大費周章的,又是留信說自己十天後來,又是送信給教會放煙霧彈。然後今天,搞這麽一出突然襲擊,總不可能只是為了給本傑明送一本書吧。

“我的目标一直都很簡單,你應該知道。”米歇爾似乎也不願多費口舌,“你可以把這看作一次等價交換,用寶庫交換你的命。”

聽了這話,本傑明沉默了一會,忽然開口,靜靜地說道:

“不管你信不信,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寶庫的打開方式。”

他很早之前就跟系統确認過了,本傑明的記憶中,并沒有寶庫的打開方式。或許米歇爾本來意圖綁架的格蘭特知道怎麽打開寶庫,但是很不幸,本傑明不知道。

他也不打算接着本族血脈打開寶庫那個瞎話編下去了,今時不同往日,他也不怕和米歇爾說實話。米歇爾還能怎麽樣,殺了他?況且,他在心中,也隐隐覺得米歇爾已經知道這一點了。

果然,米歇爾沒有意外。

“我知道,本傑明·裏瑟閣下。”她的聲音雖然平靜,但本傑明卻聽出了話裏的火氣,大概她對綁錯了人這一點也有些惱羞成怒,“但你始終是裏瑟家族的少爺。打開寶庫的方法,你現在不知道,等我下次來的時候,你就知道了。”

“我下次怎麽就知道了?”

“這就不是我要苦惱的問題了。”米歇爾顯然是有火氣的,也顯然是把這個火氣撒在了本傑明身上,“我相信你的聰明才智,請不要讓我失望。”

媽的。

本傑明也只能跟着有火氣了。

從知道這個詛咒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預料到了會有這麽一刻了,沒辦法,受制于人。米歇爾也是死性難改,又想讓人給她做牛做馬。

但他還是想試着再争取點什麽,哪怕能了解點東西也好。

“這本《聖經》是怎麽回事嗎?它是怎麽來的?你還有類似的東……”

然而,本傑明剛說到一半,就跟見鬼了似的停了下來。

米歇爾沒了。

房間的角落有一個櫃子擋着,光線不好,顯出一片陰影。而那片陰影之中,剛剛還長袍站立的米歇爾卻已無影無蹤,就跟她從沒來過似的。

卧槽,她走了?

本傑明感到毛骨悚然。

他忽然覺得,自己可能真的低估了米歇爾的實力。

從有到無,他看不清是怎麽發生的,甚至連一點魔力波動都感覺不到。光會耍陰謀詭計,是絕不可能做到這一點的。怪不得她能跟實力強大的教會周旋那麽久。

頭痛,雙重意義上的頭痛。

他恐怕真的得打聽一下關于那個寶庫的事情了。

雖然給米歇爾做事情讓他有點不爽,不過,看了一眼被扔在床上的小冊子,他的心情還是平複了不少。

……魔法師版本的《聖經》嗎?

他小心地把它拿在了手中。

作為一部冠以宗教巨著的書籍,它看上去似乎太薄了。不論跟哪個版本的《聖經》比起來,它都單薄得可憐,跟個衛生宣傳手冊似的。

但是米歇爾都那麽說了,因此,本傑明相信這是一本值得期待的書。應該說,本傑明已經開始期待了,按耐不住躍躍欲試的心情。

他正準備翻開它。

“少爺,夫人他們都休息了,明天我再請他們來看您吧。”

門口突然傳來傑瑞米的聲音,吓得本傑明趕緊把書藏到了被子底下。

他忽然明白,米歇爾為什麽說時間不多,消失得那麽突然了。

傑瑞米啊傑瑞米……

但他也不能怪別人,傑瑞米只是在盡他的職責。

“少爺,您還有什麽吩咐嗎?”傑瑞米盡忠盡責,走到床邊,這麽問道。

“沒有了,你下去休息吧,我也要休息了,有什麽事情明天再說吧。”

本傑明此刻的心情,就像趁父母不在,偷偷看電視的小孩。父母臨時回來了,他只能匆忙關掉電視,然後還一邊心系着電視劇的劇情,焦急地催促着父母趕緊離開,又不敢表現得太明顯。

他要學新魔法了啊!

不管是誰,都別來打擾他行不行?

“好的,少爺晚安。”傑瑞米點頭,轉身離開。

“……你等等。”

本傑明卻忽然又叫住了他。

傑瑞米再次轉身,一臉問號地看着本傑明。

“那個,上次我叫你辦的事,你辦得怎麽樣了?”本傑明剛想起來這茬,只能壓抑着急切的心情,繼續安妮遺物的發掘計劃。

雖然安妮的遺物裏,很可能沒有一樣東西的價值比得上這本《聖經》。

“啊,對了。”傑瑞米也露出被提醒的表情,答道,“我才想起來,您上次說那個木匠他會懂的,可是我問了木匠,他說他不懂啊。”

“不,他會懂的。”本傑明面無表情地說。

“可是他說他不懂啊。”

“不,你不懂,你去跟他說,他會懂的。”

“……真的嗎?我還是不懂。”

“真的,你不懂沒關系。你去跟他說,他一定會懂的。”

會懂才怪,本傑明自己都不懂到底要懂什麽。

他都快不認識“懂”這個字了。

傑瑞米顯然也被繞暈了,站在原地看着天花板想了好一會。然後,他回過神來,忽然有些驚恐地問道:“現在嗎?”

本傑明點了點頭,露出和藹的眼神:

“現在。”

傑瑞米呆了呆,這次他沒有再說什麽時間太晚路程太遠之類的話。他只是木然地點了點頭,拖着沉重的步伐,傻傻地走出了房間,好像身體被掏空。

據說,今夜過後,城東的木匠忽然生了一場大病,關了店鋪,整整一個月閉門不出。見到他的人都說他發着高燒,嘴裏還一直念叨着什麽:“我不懂……我不懂……”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此刻,今晚,本傑明送走了傑瑞米,确認了關好的門窗,不會再有人來打擾他。

他又把那本書從被子底下拿了出來。他捧着它,像真正的狂信徒捧着真正的《聖經》一樣,不由自主地做了一個深呼吸。

終于。

他終于能學會除了水球術之外的魔法了。

他還能說什麽呢?

正餐時間到,我們一起來禱告。

第 28 章 開槍

沒錯,一把槍。

槍身的造型和一般警匪片裏看上去的不太一樣,反而和老式的西部片裏,那種牛仔的配槍有點像。鐵色的槍身做工粗糙簡陋,卻依然透露出一股槍支獨有的、源自死亡的壓迫感。

本傑明連真槍都沒見過,更別說被槍指着了。

在此之前,他與槍唯一的緣分就是小學時候軟磨硬泡下,父母給他買的玩具手槍,一扣扳機就“piupiupiu”的響,屁用沒有。大學軍訓的時候說是能打槍,但最後不知道為什麽也沒了這項活動。

在穿越到這個世界之後,他已經認為自己此生與槍無緣了,系統在介紹背景的時候也沒有提過槍這個字眼。他還以為在神術和魔法的影響下,這個世界的科技樹并沒有點亮這個技能。

然而,此時此刻,一個情緒失控的未成年人,手持一把槍對準了他的腦門。

他這算是又被系統坑了一次?

本傑明怎麽也沒有想到,一場所謂的戰争游戲,最後會演變成這樣一個局面。他也預料不到,從米歇爾手裏脫身不到十天,他會再次陷入強烈的死亡威脅之中。

而且,還是因為一個如此荒謬的緣故。

“你別激動,我們不會靠近你的。把槍收起來,我們沒打算把你怎麽樣。”本傑明停下了腳步,攤開雙手,表明自己沒有惡意。

他還能做什麽呢?如果他有格蘭特的身手,他早就沖上去,像犯罪片裏的高手一樣,在迪克反應過來之前奪槍制人了。可惜他沒有,而格蘭特呢?

格蘭特露出吃驚的表情,一臉無措,停下了動作。

還是太嫩了……

因此,為了不讓局面進一步惡化,也出于幾分第一次面對槍械的恐懼,本傑明選擇了示弱,對着迪克作出了上述一系列動作,試圖安撫迪克,免得他沖動之下做出無可挽回的事情。

“你這個騙子!我、我才不會相信你!”迪克卻絲毫沒有把槍口移開的打算。

“你用不着相信我,但是你要想想你自己。”本傑明沒有氣餒,他仿佛感覺自己變身成了談判專家,在事發現場穩定着犯罪人的情緒,“你真的要開槍嗎?你想想清楚,開了這槍會有什麽後果。教會的人視而不見嗎?你在貴族圈子裏的前途呢?還有你的家人,他該怎麽辦?你會毀掉整個弗爾家族的。”

他一邊勸導迪克,一邊還忍不住開了個小差,心想多看點電視劇居然也是有好處的。有突發事件,學着電視裏的人,好像也還挺像模像樣的。

不過,他從TVB裏學來的半吊子談判技巧似乎不是很管用。

“不、不會的,只要你乖乖的讓我砸一下,什麽都不會發生的!你不許躲!你要是敢躲,我就……我就開槍了!”說着,迪克舉着夜壺的那只手,竟又變得蠢蠢欲動起來。

媽的……

這執念究竟是有多深啊?

此刻的本傑明,對迪克是一點同情也沒有了。他覺得迪克就是個神經病,滿腦子除了拿夜壺砸人之外什麽都沒有。

要怎麽才能對付一個神經病?

就在他們僵持不下,氣氛愈發緊張的時候,忽然,本傑明卻感到了一陣強烈的魔力波動。這股波動就在他們身邊,而且極為強烈,就連身為普通人的迪克都發現了。

因此,哪怕是在這樣的局面下,他們也忍不住向那波動的來源看去。

只見格蘭特的手中,一團聖光正在緩緩聚集。

“格蘭特!你敢破壞教會的規矩?”迪克見狀,當即大叫道,“敢用神術,你會被審判所關上一輩子!”

格蘭特聞言一愣。他像是想到了什麽,臉上露出猶豫的神色。

迪克大喜,他仿佛也開了竅似的,接着道:“你幫他做什麽?他就是個廢物!你沒必要為了幫他搭上自己的前程。況且、況且我又不是真的要殺他,我只是要把他對我的羞辱,原封不動地還給他!這件事根本就跟你無關!”

仇恨的力量遠比想象中強大,已經足以驅使一個情緒失控的青少年,說出這樣一番思路清晰的話來。

格蘭特顯然被說服了,所謂的血脈親情終究抵不過現實的嚴酷。似乎他也開始認為,讓本傑明被砸一下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說到底,他只是個十多歲的孩子,意志并不堅定。

在反複的猶豫過程中,最終,他還是漸漸地低下了頭,手裏耀眼的聖光也開始散去。

他退縮了。

是啊,如果在死亡的面前,被夜壺砸一次好像确實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然而……

就在這時!

一直示弱不語的本傑明忽然朝着迪克跑去,趁其不備,飛起一腳,踹在了迪克舉着夜壺的那只手上。夜壺本來就不輕,迪克拿得也不算穩。于是,夜壺被踹飛了,撞在他們身後的牆壁上,灑了一地。

飛踹結束的本傑明也失去的重心,就要摔倒。不過,他利用身體的這股慣性,極為果斷地向着迪克撲去,雙手抓向迪克握槍的那只手。

“把槍給我交出來!”他惡狠狠地喊道。

本傑明既不想變成屎人,也不想被一槍爆頭。

所以,他選擇賭一把!

迪克這才反應過來,想要閃躲。慌亂之中,兩人一同倒地,他與本傑明扭打成一團。本傑明拼命地想要搶奪迪克的槍,迪克也是半憤怒半本能地還手。可惜本傑明的身體素質本來就不怎麽樣,雖然搶占了先機,卻一時也沒有得手。

二人僵持不下,場面極為混亂。

“你們別……我……”格蘭特已經散去了手裏的神術,看着打在一起的二人,有點想阻止,但又不知該如何下手,連靠近都有點猶猶豫豫的,只能任由二人繼續争搶。

突然一聲槍響。

砰!

兩人纏鬥的動作同時停了下來。

本傑明的臉上,忽然露出痛苦之色。他推開迪克晃晃悠悠站起來,然後,又捂着肚子倒了下去。

迪克也一臉驚恐地站起來,看着本傑明帶着痛苦的表情在地上滾來滾去。他愣了愣,忽然像丢開燒紅的烙鐵一樣,把手中的槍丢得遠遠的,手足無措地看着一旁的格蘭特。

“我、我沒打算開槍的……不是、是他要撲上來的,我、我……”

格蘭特也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吓傻了,他看着痛得滿地打滾的本傑明,不知道該怎麽辦。

沒多久,城堡裏其他的“屍體”也被那一聲槍響吸引過來。他們看着這裏荒謬而又駭人的一幕,不由得也都被吓得六神無主。

只有幾個稍微有主意一點的貴族子弟,大叫着:“快去找巡邏隊!”跑着出了城堡,去找別人求助。迪克看見這些人,露出想阻止他們的意圖,但在猶豫之下,最終還是什麽都沒做。

他看着地上的本傑明,又看着被他扔遠的槍,露出絕望又後悔的表情。

教會的巡邏隊很快趕到現場,他們摘下頭盔,看着這裏的一切,皺起眉頭。

“發生了什麽?”為首的那個騎士問道。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都是他……他自己要撲上來,我也沒辦法……”迪克急急忙忙撲到巡邏隊的腳下,慌亂地解釋着。

為首的騎士皺眉,說:“你先別說話,格蘭特少爺,您能解釋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嗎?”

迪克一愣,又轉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格蘭特,眼中忽然湧現出更加濃烈的絕望。他站起來,後退幾步,又跌坐在地上,好像被抽空了靈魂,仿佛整個人生都變成了一片灰暗。

格蘭特也開始磕磕絆絆地解釋,而他所敘述的一切,自然是站在本傑明這邊,把責任都甩給了迪克。絕望過頭的迪克,也忘記了用格蘭特意圖使用神術這一把柄,來阻止格蘭特。

“格蘭特少爺,請放心,我們會處理好這件事的。”聽完了格蘭特的話,為首的騎士這麽說道。

“本傑明……他會死嗎?”格蘭特又猶豫了一下,問出了這樣一句話。

他的表情中帶着愧疚。在騎士們看來,他是在為自己不能阻止這一切而感到無力。只有真正在場的三人清楚,他愧疚,是因為他一時的膽怯,選擇了袖手旁觀。

或許放在成人世界,這不算什麽,甚至可以說理智又正确。但對于單純熱血的少年來說,這就是一場背叛。

格蘭特背叛了他自己的信念。

“您放心,我們會治好他的。”為首的騎士對着格蘭特微微一笑,答道。

“願神庇佑您。”格蘭特沉默了一會,這麽說道。

看上去好像松了口氣。

就這樣,整件事情很快塵埃落定。聽完格蘭特的敘述,巡邏隊帶走了本傑明、迪克、還有遠處的那支槍。

沒人知道迪克将會面對什麽。

然而,此時此刻,作為整個事件的主角,痛得快要失去意識的本傑明。他早已把這眼前的一切抛得一幹二淨。什麽迪克、什麽開槍、什麽巡邏隊……

他的腦子只剩下一個名字:

米歇爾。

去他媽的米歇爾!

如果迪克和格蘭特足夠細心的話,他們将會發現,本傑明其實并沒有中彈。雖然他捂着肚子,但是卻并沒有半點血跡滲出。本傑明的樣子也不像是被槍擊了的樣子,反而更像是什麽急病發作,或者中邪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本傑明的确中邪了。

米歇爾在他身上種下的詛咒,終于迎來了它的第一次發作。

第 27 章 放下你手中的武器!

他們來到了那個房間的門口。

格蘭特在推開最後那扇門的時候,依然全神貫注,小心謹慎,跟一個執行任務的FBI特工似的。在推門的那一剎那,他還特意往右邊做了一個側滾翻,以躲避可能到來的偷襲。

出于種種考慮,本傑明也小心地躲遠了一點。

然而,門被推開,什麽也沒有發生。

本傑明疑惑之下,小心地向前走了幾步,從門口向裏望去。只見房間裏,迪克·弗爾和一個大個子站在一起。在本傑明看向他們的那一刻,他們也一齊看向了本傑明。

看他們的樣子,仿佛等待已久。

……有殺氣。

本傑明感覺更麻煩了,有一種扭頭就走的沖動。

他很清楚,經過上次弗爾家的鬧劇,迪克對他的恨意絕不會減輕半分。以本傑明對他的了解,他會不惜一切代價來實現他的複仇。

在看看眼下的情況,還用說嗎?

迪克壓根就不是來參加什麽模拟戰争游戲的,他就是為了本傑明來的!

棘手。

就在本傑明和迪克目光交彙,氣氛緊張,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時刻。突然,一聲極為響亮的叫喊,卻像擊破落地窗的玻璃一樣,打破了這蠢蠢欲動的沉默。

“聖光彈!”

只見格蘭特突然閃身進了房間,故技重施,又是兩個小球從手裏扔出,準确地命中了迪克和那個大個子的心口。

“……”

大個子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小球,又看了一眼身邊的迪克,猶豫了一下,卻沒有作出那種浮誇的犧牲樣子。迪克就更不用說了,動都不帶動的,一雙眼睛跟監考教師似的死死盯着本傑明。

這下子,格蘭特也愣住了。

“喂,你們耍賴!”他怒斥迪克二人。

“哦。”

迪克使用了冷漠.JPG。

格蘭特如受重創,說不出話,敗下陣來。

本傑明見狀,在心中嘆了口氣。

還是只能看他自己的了。

于是,他轉頭對着格蘭特,故作輕松地說道:“沒辦法,這兩個敵人好像只有我能解決了。”說完,他又重新看向迪克,向前走了幾步。

這兩步走的,讓他有一種“閃開!我要裝逼了”的膨脹感。

“你到底想怎麽樣?”他對迪克發問。

與此同時,裝逼歸裝逼,他一邊這麽說着,一邊也是趕忙在心裏對着系統詢問信息:“迪克旁邊那個大個子,是什麽情況?”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自從他從米歇爾手裏成功逃生,老祖宗傳下來的話,也是被他奉為人生名言,恨不得紋一個在自己手上。

系統答:“那是他弟弟,叫康特·弗爾,從小天賦異禀,天生神力,可惜在三歲的時候生過一場大病,把腦子給燒壞了。人有點傻,但是很聽他們家裏人的話。因為他個頭大力氣大,大家都不太敢當面招惹他。”

本傑明聽完也是咯噔一下,不詳的預感快要突破天際。

他才不怕迪克,這裏又不是裏瑟家族,也沒有長輩給他撐腰。就他那小胳膊細腿的,就算真起了沖突,他又能怎麽樣。

可他還有一個強力打手,那事情就變得很麻煩了。

先看看他到底打算怎麽辦吧。

“我想怎麽樣,你難道不知道嗎?”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下,迪克說起話來都變得有點像電影裏的邪惡大反派了,“我要把你對我的羞辱,完完全全地還給你!”

說着,他跟大變活人似的,不知從什麽地方,又掏出了一個夜壺來。

“……”

所以,自從“夜壺門”發生之後,他就一直随身帶着這玩意?

這是跟夜壺杠上了。

這種為了複仇堅持不懈的毅力,連本傑明都要開始覺得有點佩服了。

“這個人不得了。”連系統都開始啧啧稱奇,“你要小心,這個人不簡單,根據我的分析,他肯定擁有随身空間,說不定也是穿越來的。”

“……為什麽?”

系統像看白癡一樣地喊道:“這還用問!沒有随身空間他從哪掏出來的夜壺,從菊花裏嗎?”

“……說不定是。”

緊張的氣氛在夜壺出現的一瞬間煙消雲散,只有迪克還努力繃着臉,讓自己看起來像一個很厲害的反派人物。本傑明感覺有點好笑,又有點無奈。他覺得這樣的迪克挺可憐的,但他也不打算在實際行動上表達對迪克的可憐。

“行了,既然他不想玩,那今天的戰鬥就算結束了。格蘭特,我們回家吧。”他轉過頭,對着格蘭特說道。

格蘭特愣住了。

本傑明只好繼續道:“你還待在這又能怎麽樣?他們又不跟你玩了,回家吧。”

格蘭特反應過來,雖然帶着幾分戀戀不舍,但還是點了點頭,說:“好吧,我們回去。”說完,他還怒視了迪克一眼,似乎在恨迪克破壞了他完美的游戲體驗。

本傑明則不太想理會這一切,轉身就走。

他只想離開這個地方,在夜壺的氣味飄散之前。

“站住!不許走!”迪克急了,他當然不能錯失這麽好的良機,因此,他立刻大聲喊道,“康特,快給我攔住他們,不許讓他們走出這個地方!”

站他旁邊的傻大個呆呆地看着迪克,卻沒有動。迪克又暴怒地大叫了幾聲,用手指着本傑明。康特這才反應過來,邁着大步朝着本傑明走來。

本傑明被康特的速度吓了一跳。

卧槽,這傻大個怎麽走得這麽快?

在他猶豫要不要撒腿逃命的時候,格蘭特卻突然跳了出來。只聽得他大喊一聲:“這家夥就交給我來對付!”說着,他竟轉身向着康特跑去。在康特伸手要抓他的時候,他縱身一躍,也看不清他是怎麽動作的,竟然使出了一個剪刀腳,電光火石之間,雙腿便牢牢地箍住了康特的脖子。

康特失去平衡,兩人一起摔在地上,僵持了起來。康特努力掙脫,格蘭特則用力勒緊,一時間誰也動彈不了。

本傑明一時間傻眼。他都不知道該佩服格蘭特矯健的身手,還是吐槽他魯莽中二的行為了。

迪克也呆住了,似乎他也想不到,格蘭特光憑力量就能制服康特。不過仇恨的力量顯然也很是強大,他很快就從驚訝中恢複過來,重新把目光投向了本傑明。

本傑明也看着迪克,心中暗道一聲糟糕。

格蘭特已經和康特糾纏起來了,也把他強行留在了這裏——他總不能扔下格蘭特不管吧?

麻煩。

只見迪克看着他,擡着夜壺的那只手慢慢地舉了起來,一個董存瑞高舉炸藥包的姿勢正在一點點成型。

“卧槽!”

本傑明瞬間汗毛倒豎。

他蹲下身子,作勢要躲。

“不許躲!”迪克見狀,也急了,大喊道,“你要是敢躲,我就……我就拿這個砸他們!”

說着,他竟拿夜壺對準了扭打在一起的格蘭特和康特。

格蘭特一聽也傻了眼,一時間忘了繼續用力,便被康特一個翻身掙脫了出來。然而,康特似乎并沒有聽懂迪克剛才的話,或者他聽懂了卻不在意。掙脫之後,他直奔本傑明,似乎還要繼續他未完成的命令。

迪克見狀更是大喜:“快,康特,抓住那個混蛋!”

本傑明看着迎面而來的大塊頭,根本來不及閃躲。

“卧槽卧槽卧槽!”

情況急轉直下,他壓根沒時間思考,康特轉眼就沖到了他的面前,一雙大手離他不到十公分,眼看就要把他抓住。

本傑明只能下意識地擡腿,一踢!

時間就像被人按下了暫停,短短的幾秒鐘裏,整條走廊安靜得不像話。

“原來如此,他走得快,是因為他習慣把腿邁得很開。”突然,系統在他的腦海裏冒了出來,若有所思地這麽說道。

邁得……很開?

本傑明還沉浸在不及時的反應之中。

慢慢的,他也開始感到奇怪。康特的手明明就在眼前,馬上就要碰到自己了,卻沒有再前進半分。真奇怪,這究竟是為什麽呢?

于是,本傑明好奇地向下看了一眼。

只見他的左腿微微擡起,正處于康特的兩腿之間,像蕩起優美弧度的秋千。他的腳背略微發麻,好像剛剛用力踢過什麽東西一樣。

“媽……媽媽……”

靜止一般的康特,忽然開始一下一下地抽泣,豆大的淚珠從他用力繃住的臉頰滑落。

本傑明也懵了。他讪讪地收回腿,後退幾步,看着漸漸有哭崩趨勢的普西,感到從未有過的歉疚感。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說得很真誠,他感覺這是這輩子自己說過最真誠的道歉了。

還好,或許是本傑明的道歉足夠真誠,康特沒有嚎啕大哭。他還是一抽一抽的,一雙微微顫抖的手,慢慢捂住了那個被踢中了的地方。

只見他一邊哭着,一邊朝着城堡外邁開了步子。他的步子挪得很慢,但是不知為何,沒人對此作出反應,更沒有誰想要阻攔他。

在他挪着步子消失在城堡之前,沒有說話,也沒有人動。整個走廊裏回蕩的是他的抽泣聲和一聲又一聲低沉粗犷的“媽媽”。

他走了。

在康特離開之後,迪克才突然反應過來,開始對着走廊盡頭大喊大叫:“康特,你給我回來!”然而,沒有人回應他——似乎再也不會有了。

本傑明又看向他,格蘭特也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跟着看向了他。

迪克瞬間意識到了不妙。

“你……你們要幹什麽,本傑明,你別得意,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說着,他又再次舉高了手裏的夜壺。

本傑明見狀,與格蘭特交換了一下眼神。兩人低伏着身子,從兩個不同的方向開始接近迪克。

“不要輕舉妄動,放下你手中的武器,你已經被包圍了。我再重複一遍,放下你手中的武器,你已經被包圍了。你有權保持沉默,但你所說的話将會……”

本傑明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突如其來的變故給打斷了。

“不許動!你們再過來……你們再過來,我就殺了你!”

迪克情緒激動之下,忽然從袖口掏出了一把槍。只見他一手舉着夜壺,一手拿槍,槍口顫抖着對準了本傑明的額頭。

第 26 章 模拟戰争游戲

一頭霧水的本傑明跟着格蘭特進了城堡,而在這個過程中,懶惰成性的系統終于肯開口,把眼下的情況解釋了一下。

“七八年前,這片大陸上的形勢還頗為緊張,有另一個國家和霍裏王國相抗衡,戰争一觸即發。因此,你們這些貴族子弟在小時候受到過不少的戰争教育。然而可惜的是,沒過多久,那個國家就因為內亂而自己分裂了,仗就沒打起來,你們的戰争教育也就此結束。”

系統頓了頓,又接着說道:

“不過你們這些不安分的小孩子,學了一肚子打仗的東西,滿心期待着打起仗,卻沒打起來,都覺得自己的戰争才能被埋沒了。于是,不知道在誰的提議下,有了這麽一個定期活動。一堆人聚集到這個城堡,進行模拟的戰争游戲。當然了,你們都不覺得這只是一個游戲,搞得真的跟打仗似的,一個個都認真得不行。”

聽完系統的話,本傑明感覺有些無語。

“這些人也真是夠幼稚的。”

他對這種無聊的戰争游戲可不感興趣,不就是小孩子打群架嗎?與其在這裏浪費時間,他寧願回去多睡一會,或者多“冥想”一陣子。

“說的好像你有多成熟似的,你敢說你小學時候沒玩過類似的游戲?”系統又開始了習慣性擡杠。

“……我玩過。”

本傑明被噎了一下,馬上又理直氣壯地說道:“但那都是小學時候的事了,這些人的年紀都能上高中了,不是幼稚是什麽?”

“那是因為你有了電腦。”系統繼續道,“我這裏有記錄的,哪怕在成年以後,你在‘網上戰争游戲’上耗費的時間也絕對比這些人在‘線下戰争游戲’耗費的時間多,甚至還氪過不少金。”

“……”

本傑明無言以對。

此刻在現實中,他已經随着格蘭特進到了一個破舊的小房間之中。房間裏什麽都沒有,格蘭特則帶着他躲到了門後,虛掩着門,屏住了呼吸,好像真的在搞埋伏似的。

本傑明雖然乖乖地照做了,但他真的不是很想參與這個游戲。

“那個,我能不能……”

“噓,別說話。”格蘭特立刻打斷了他,小聲地對他說,“你跟着我就行了,放心,随便贏的。”

“……”

看來他早退的申請是永遠不可能上達了。

算了,跟着他們混一混吧,就當夢回童年好了。進城堡的時候他也觀察過了,這裏的地形不怎麽複雜,這個游戲應該也玩不成膀胱局。

果然,沒過兩分鐘,就有兩個傻帽來到了這個房間的門口,想要推開房門探查一番。頓時,格蘭特敏捷地從門後閃出,手裏握着兩個不知從哪掏出來的小球,大喊一聲:“聖光彈!”便把小球分別砸向了兩人。

那兩人顯然很吓了一跳,回過神,看了一眼格蘭特,又摸了摸被那小球砸到的地方,忽然很浮誇地倒在地上,光榮地“犧牲”了。

“……真他媽中二。”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本傑明還是忍不住在心裏默默吐糟。

用小球來替代聖光彈、做作的犧牲,這些倒還情有可原。扔球前大喊一聲“聖光彈”是要幹嘛?該不會過一會,教會最高理念就變成了守衛雅典娜吧?

“其實這也是有道理在的。”系統又冒出來,加以解說,“聖光彈是非常惹人注目的神術。為了模拟這個效果,戰争游戲也規定了,在使用小球代表聖光彈的時候,必須大聲地喊出來,暴露自己的位置,讓其他人都聽見。”

“……”本傑明再次無言以對。

系統又作出一付語重心長的樣子,說:“不要小看人家,他們都是受過正式訓練的,對這個游戲可上心了。”

正如系統所言,在“幹掉”了兩個敵人之後,格蘭特馬上帶着本傑明開始了陣地的轉移,那動作,五步一卧倒,三步一回頭,專業得跟特種兵似的。

不過其他人就沒有格蘭特這麽訓練有素了,舉手投足間,仍舊擺脫不掉養尊處優的貴族氣息。就這樣,在游擊過程中,格蘭特又連着解決掉了好幾對敵人,城堡裏游蕩的“屍體”也漸漸多了起來。

本傑明跟在後頭,一路躺贏得很無奈。

不過透過這一路的表現,他對他這個天才弟弟倒是有了更直觀的認識。

“你确定這是你說的那個天才嗎?一出生就滿天放光鐘聲亂響的那個。”他有點無奈地在心中這麽說道。

“你以為每個天才都像書裏寫得那麽不可一世,用鼻孔看人嗎?”系統提醒道,“你可別小看他,他要是用出真正的聖光彈來,能把整個城堡的人全解決掉。而你用出水彈術來,給整個城堡的人洗手都不夠。”

“……”

忽視掉系統的嘲諷,本傑明還是不太相信:“他真有這麽厲害?那米歇爾為什麽還敢綁架他?”

系統又解釋道:“米歇爾都跟教會周旋了那麽久,肯定有自己對付神術的辦法。退一步說,她又怎麽會和格蘭特玩實力一對一?就這孩子的心機和閱歷,十個也不夠她耍的。”

本傑明聞言想了想,最後還是接受了這個解釋:

“那倒也是。”

他會突然在意這些,倒不是他有多關心自己的便宜弟弟,只是他忽然想到:既然格蘭特的神術實力這麽強,自己為什麽不找他幫忙,讓他解決掉自己身上的這個詛咒?

畢竟格蘭特只是個十多歲的孩子,本傑明想個理由糊弄一下,應該就能騙取他的幫助。欺騙這樣的中二少年雖然可能會有點罪惡感,但是跟自己的命擺在一起,那當然還是命更重要。

況且,只要詛咒一解除,本傑明不就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了。至于米歇爾和教會,他們愛怎麽鬥怎麽鬥,關他屁事。

妙!真是太妙了!

這麽一想,本傑明忽然又覺得自己的前途光明了起來。

米歇爾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她恐怕做夢也想不到,這一點被漏掉了吧?她一定沒想到,本傑明這個天才弟弟能在關鍵時刻撈他一手。

诶……

等等!

米歇爾……真的會想不到這一點嗎?

本傑明的心情跟坐雲霄飛車似的,一下子從興奮中清醒了過來。可能是米歇爾對他造成的心理陰影太大,他總覺得,米歇爾不像是會漏算這一點的人。

果然,在詢問了系統之後,他得到了這樣的回答:

“不清楚。也許她設下的詛咒比較偏門,格蘭特也沒辦法解除。但更有可能的原因,還是她在利用教會對神術的規定。”

本傑明感覺希望又被掐滅了不少,不過他還是追問道:“什麽規定?”

“見習教士是不能随意使用神術的。”只聽得系統這麽答道,“格蘭特雖然已經比很多正式的神父都厲害,但他還沒有從教會正式畢業,因此,他也沒有在教會許可外使用神術的權利。而在教會的眼皮子底下……教會的人應該不會讓他幫你的,你也親身經歷過了。米歇爾應該是知道這一點,所以才這麽有恃無恐吧。”

媽的……

本傑明感覺自己無形中又被玩弄了一次。

不過還好,經歷了和米歇爾的鬥智鬥勇,他的心态也算是鍛煉出來了。他本來就沒指望別人,尋求格蘭特的幫助只是頭腦發熱的想法,行得通算驚喜,行不通也正常。他也不是第一次感受到命運之神對自己的惡意了。

正好,他也用不着為怎麽糊弄格蘭特而頭疼了,還是靠自己來得輕快。

就這樣,本傑明心裏一邊盤算着,一邊跟着格蘭特“神擋殺神,佛擋殺佛”,見證了格蘭特從埋伏、偷襲再到正面作戰的一系列軍事專業動作,遇到過的對手也沒幾個能撐過一分鐘的。

這讓本傑明還是有點吃驚的——雖然他還是不太把這個游戲當回事。

不過,他也可以看得出來,那些被打敗了的貴族子弟,顯然是比不上格蘭特那麽認真的。格蘭特是真的把這個游戲當成了戰争,而那些人游戲的感覺更重。

本傑明不禁有些懷疑,最初提出要搞這個戰争模拟的人不會就是格蘭特吧?

要是放到現代,他一定是最狂熱的游戲迷,會自己上陣Cosplay的那種。

在“老手”的帶領下,本傑明這個萌新也一路過關斬将,經歷了對他來說頗為漫長的一個小時。最後,伴随着“屍體”數量的增加,這個游戲也來到了它臨近結束的關卡。

在與系統核對過人數之後,本傑明确定,城堡裏沒有被“殺死”的敵人只剩下了兩個。

“終于要結束了。”他不由得在心裏感嘆。

“你要享受游戲的樂趣,你看看人家,多麽專注,既在游戲中愉悅了心情,又鍛煉了技能。這是多麽棒的體驗,當一個楊永信都不忍心下手的好玩家。”系統竟然能把這段話說得聲情并茂,也讓人感覺很佩服。

“話不能這麽說,我也想趁着這個機會放松一下心情,但是沒辦法。”本傑明靜靜地說道,“就像一個玩慣了3D即時制神作的人,你讓他去玩2D回合制情懷游戲,他是玩不下去的。我就是這種情況,你也不能怪我。”

系統沉默了一會,突然說:“你知不知道這段話說出來,會有很多愛好2D回合制的情懷粉噴你的,你這樣子很不好。”

本傑明聞言,也跟着沉默了片刻,然後答道:“我知道,可是這又不是在寫小說,寫錯了還可以删掉重寫。話都說出來了,我就算再後悔也沒有用了。”

系統不再說話,本傑明也沒了聲音。二人經歷了一段迷之沉默後,本傑明忽然像被附身結束一樣身子一抖,還打了個嗝。

然後,他對着系統問道:“我們剛剛是不是說了一些奇怪的話。”

系統茫然答:“我們剛剛什麽也沒說啊。”

本傑明聞言,一本正經的表情地點了點頭:

“我也是這麽覺得的。”

很快,他們的注意力再次回到現實中來。現實中的游戲已經進行到大後期,格蘭特還在尋找那剩下的兩個人,本傑明見狀,也只能無聊地打了個哈欠,耐心地等待着這一局游戲的結束。

然而,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一個激靈,露出一臉的不對勁。

“喂,剛才那些被幹掉了人裏,有弗爾家族的那個小子嗎?”思慮再三,他對着系統這麽問道。

系統答道:“沒有。”

本傑明:“你肯定?”

系統:“你在質疑我的能力嗎?沒有就是沒有,我百分之八百肯定。”

聞言,本傑明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

他望着前方走廊盡頭,那僅剩的一個還未探查過的房間,心裏,忽然升起了一股非常不妙的預感。

第 25 章 開戰了

雖然已經到了宵禁的時間,但在騎士的護送下,本傑明還是順利地回到了裏瑟家族。

繞過守夜的仆人,他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沒有人發現他的行動。他關好門,躺在床上,拿出了那枚十字架,不勝欣喜地把玩着。

這是一枚銀制的十字架,樣式小巧,做工精致。本傑明把它貼在自己的眉心,便可以感覺到一股聖潔的氣息,隐約從十字架的內部散發出來。

這就是神術的力量了吧。

比起魔法,霍裏王國的普通民衆對神術要熟悉得多。每個城鎮都有教堂和神父,幾乎每個人都見過神父使用神術。

據教會所說,神術是神賜給人類對抗惡魔的力量。

傳說,很久很久以前,惡魔在這個世界上橫行無忌,饑荒、瘟疫、戰亂……苦難在惡魔的誘惑下不斷發生。人們過着水深火熱的日子,就連平靜的生活也成為一種奢求。

後來,出現了一對兄弟,哥哥叫該隐,弟弟叫亞伯。沒人知道他們是從哪裏來的,但他們卻立志要拯救人類,結束這個惡魔統治的時代。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後,該隐假意向惡魔獻祭,獲得了強大的力量。最後,他用他越來越強大的力量,反過來驅趕了惡魔,恢複了這個世界的寧靜與祥和。

然而,好景不長。在惡魔力量的影響下,該隐性情大變,變得愈發殘暴和狡詐,就像他趕走的惡魔一樣。他開始奴役人民、發動戰争、濫殺無辜,平靜了沒多久的人類世界再次陷入混亂之中。

亞伯把這一切變化看在眼裏。在又一次戰争之後,他站在哥哥修建的奢華宮殿之中,當着該隐的面忽然開始祈禱。該隐大怒,把亞伯關進了監獄,釘在巨大的十字架上受盡折磨。七天後,亞伯消失了,而當他再次出現在該隐面前的時候,他已經擁有了神術的力量。

沒有人知道亞伯中間經歷了什麽。而所有人都知道的是,掌握力量的亞伯和該隐展開了一場大戰。

最後,亞伯打敗了該隐。

當他準備用手中的聖光淨化該隐的時候,該隐忽然流下了眼淚。他好像變回了從前的那個該隐,對着亞伯痛哭流涕,講述着從前兄弟的往事。亞伯受到觸動,疏忽之下把背面露給了該隐。該隐卻趁機偷襲,用邪惡的火焰把亞伯燒成了灰燼。

正當該隐得意洋洋的時候,天空中忽然降下一道神光,籠罩住了該隐。神的聲音從天空中傳來,對該隐質問亞伯的下落。該隐卻矢口否認,揚言自己一無所知。神不齒于該隐的謊言,要降下懲罰,剝奪該隐的力量并終生流放。該隐大怒,不接受神的懲罰,用自己全身的血液降下詛咒,把這個世界封印了起來。從此,不論神靈還是惡魔,都再也沒有在這裏出現過,這個世界成為“神棄之地”。

該隐降下詛咒後因為虛弱而死,他的血液則在這個世界上飄散,将惡魔的力量傳承了下去。受到污染的人類世界再次陷入戰亂,擁有惡魔力量的人們互相撕殺,而普通人只能在夾縫間偷生。

直到有一天,一位少年站在亞伯被燒成灰燼的地方,雙手合十祈禱。一道聖光從他的手掌中升起,于夜空中如煙花般盛開,落在萬千仰望天空的眼眸裏。自此,人類也擁有了神術的力量,而那位祈禱的少年,則成為了教會的初代教皇。

他從亞伯身亡之地的泥土中,挖出了一段劍刃。當他的手第一次接觸到劍刃的時候,一句話便在他的心中回響了起來:

“聖光籠罩世界。”

那段劍刃成為了教會的聖物,被供奉在聖彼得大教堂最深處,而那句話也成為了第一條的神谕,世代傳頌。

以上,就是教會宣揚的,關于神術和魔法的由來了。

當系統第一次把這個故事複述給本傑明的時候,本傑明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的神話故事和他原來的世界有頗多相似之處。像該隐和亞伯這兩個極為相似的人設,早就超出“如有雷同,純屬巧合”的範疇了。

他不由得想,兩個世界之間莫非有什麽聯系?

不過此刻的他是想不出答案了。

這個世界和他原來的世界可不一樣。這裏有魔法、有神術,人的力量沒有極限,所謂的神很可能只是強大到極致的人類。

因此,這個世界的神話,真實發生過的可能性比以前的世界要大得多——倒不一定是教會的版本。本傑明相信,如果讓法師讓講這個故事,情節可能又會變得截然不同。

想到這裏,他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如果這個神話源自真實發生過的事情,那可以算是這個世界的本質由來了。以他現在的實力,探尋這個未免言之過早——才來到這個世界不到七天,他這也是要上天。

洗洗睡吧。

本傑明感到睡意襲來。于是,他收好十字架,草草洗漱,熄了床頭的油燈,爬上床,沒過多久便安然入眠。

或許是因為許久沒有睡覺,這次他睡得很沉。等到他醒來,幾乎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他是被人給搖醒的。

“本傑明!快醒醒,要出發了!快醒醒!”

本傑明睜開惺忪的睡眼,整個人迷迷糊糊的。

“你快起床,別睡了,我們要遲到了!”聒噪的聲音還在他的耳畔回蕩,不過“遲到”兩個字倒是喚醒了穿越前的記憶,讓他一下子清醒不少。

遲到……遲什麽到?

媽的吓一跳,還以為早上有課。

本傑明揉了揉眼睛,努力看去,只見一個年齡與他相仿、長相也與他極為相似的少年,此刻正站在他的床邊,雙手用力地搖着他的肩膀。

是他的弟弟——格蘭特·裏瑟。

“幹……幹嘛?”

本傑明黑人問號,一臉懵逼。

根據系統之前的介紹,格蘭特和他的關系還不錯,沒有因為他是廢材就瞧不起。可對此刻的本傑明來說,他還沒有跟格蘭特真正交流過。眼下的情形,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另外,他在嚷嚷着的“遲到”、“出發”……又是個什麽意思?

“這你都忘了?今天我們要跟他們開戰啊,你別磨蹭了,我們都要遲到了!”格蘭特不假思索地催促道。

開、開戰?

本傑明瞪大眼睛張大嘴巴,直愣愣地望着格蘭特。然而,格蘭特的表情看上去嚴肅又鄭重,甚至還帶上了些許狂熱,一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

“……”

本傑明呆滞片刻,倒頭就睡。

我一定是在做夢。

做夢就做夢吧,請不要打擾我的睡眠,這張床很貴的。

“喂!你還睡,趕緊起來!”格蘭特卻沒有像夢境一般消失,而是更用力地搖晃着本傑明的肩膀,搖得本傑明胃酸都快吐出來了。

本傑明再次從床上坐起來,睜開雙眼。

“我不是在做夢?”他問。

“不是。”格蘭特答。

“……”

本傑明不知道該說什麽,他整個人都不太好。

他感覺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後,醒來的姿勢就一直不太對。又是被女巫綁架,又是半夜遇到夢游的傻吊。這次更離譜,他一覺醒來都要開戰了,他這是睡了有多久?

……真他麽要開戰?

“別磨蹭了,快起來!起來起來起來……”

“我起來了!別搖了我要吐了!”

在格蘭特的瘋狂催促下,本傑明雖然還不知道到底是個什麽情況,但也只能從床上爬起來,像趕鴨子一樣被趕着洗漱完換好了衣服。他頭還暈着,一句話沒來得及說,就被格蘭特拽着,從房子的大門狂奔了出去。

在這個過程中,他們遇見的仆人臉上都沒什麽表情,一付見怪不怪的樣子。

從懵逼狀态中漸漸恢複過來,本傑明無奈,只能朝着系統發問: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系統慢悠悠地冒出來,懶洋洋地答道:“沒什麽大不了的,貴族子弟的小活動罷了。”

很顯然,本傑明對這個答案是不會滿意的。

他追問道:“你能解釋一下,什麽叫貴族子弟的小活動嗎?還有,開戰又是什麽情況,我們這是要跟別的貴族子弟打仗?”

“唔……”系統似乎是思考了片刻,說,“你可以這麽理解吧。”

“說了跟沒說一樣。”本傑明的不滿繼續升級。

“你也別想太多,不是什麽大事,相信我。”系統一付老神在在的樣子,“你現在急什麽,解釋起來很麻煩的。反正到了地方,你自然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系統真的值得相信嗎?

本傑明忍不住腹诽。

原先的系統僅僅只是不靠譜,現在毛病又得加上一條:懶。

不用想,他從系統這裏是問不到什麽東西了。再看看拽着自己狂奔的格蘭特,顯然也不是能溝通的狀态。于是,本傑明也只好聽天由命,等着看格蘭特要把他帶到什麽地方去了。

海文萊特內城區的大街上,兩個少年匆匆跑過,留下一張生無可戀的臉。

格蘭特要去的地方不遠,跑了沒多久,他們便停了下來。

他們仍然處在內城區,不過地方比較偏僻,沒什麽人經過。眼前是一幢廢棄城堡,看上去有些年歲了。雖然不大,但面對出現在城區的城堡,本傑明還是感到頗為驚訝。

只見城堡的門口,站了大約十多個人,仔細一看,全都是十多歲的少年,衣着打扮也都是貴族的模樣,倒是印證了系統所說的“貴族子弟”。

不過本傑明仍舊疑惑,對眼下的情況一無所知。

“搞什麽,你們怎麽來得這麽慢?”那群人中,一個人看到了本傑明二人,走上前來這麽說道。

“這不是沒遲到嗎,你們急什麽。”格蘭特立刻反駁道。

那人也不在意,又轉頭道:“行了行了,那就開始吧,還是老規矩,大家先分散開來,十分鐘之後開始行動。”随着他的話,一行人也開始向着城堡裏走去。

開始行動?到底要幹什麽……

雖然還有些摸不着頭腦,但本傑明注意到,迪克·弗爾恰好也在這些人當中。

他看見迪克的時候,迪克也正好回頭,看着他。二人目光交彙之際,迪克惡狠狠地瞪了本傑明一眼,做了一個威脅的手勢,一付“你死定了”的樣子。

本傑明心裏頓時一陣無語。

怎麽又是這人?

第 24 章 信紙的背面

夜晚的大教堂與白天不同,沒有了絡繹不絕的信徒。偶爾幾個神父或是騎士在走廊裏匆匆經過,卻讓這個地方顯得更加靜谧莊嚴,壓迫感十足。

本傑明坐在之前的忏悔室裏,手中捏着米歇爾的信,等待着主教的到來。

教會的日常工作似乎并不繁忙,主教很快來到了忏悔室的另一面。當然,也有可能是教會十分重視本傑明,不,應該說是重視米歇爾,所以才來得這麽快。

“裏瑟閣下,夜晚并不是一個忏悔的好時間。”

隔着一層薄紗,只聽得主教緩緩說道。他的語氣裏倒沒有什麽責怪的意思,應該只是在暗示本傑明有話直說,不要浪費時間。

本傑明也沒有啰嗦,當即開口,作出一付驚慌的樣子:

“主教大人,她的信又來了。”

說着,他把手裏的信封遞了過去。

主教接過東西,拆開信封便看了起來,利索的動作與之前推诿的言語形成鮮明對比。

信的內容本來就不多,看完它用不了多少時間。可主教把它看完了卻沒有說話,而是盯着信紙,沉吟不語,深刻的輪廓被燈光印在忏悔室的薄紗上,喜怒難測。

本傑明靜候了片刻,實在等不到主教說話,也只好自己先開了口:

“主教大人,我該怎麽辦?監獄遺址那麽混亂的地方,我要是去了,恐怕又要被她挾持了。主教大人……”

本傑明的戲才演到一半,主教就揮手打斷了。

打斷了本傑明後,主教又沉吟片刻,終于開了口:“這封信是怎麽來的?”

本傑明立馬答道:“主教大人,我在卧室的枕頭底下發現的。這真是太可怕了,我完全沒有看到她的影子,她就這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了我們的房子。主教大人,您一定要保護我們。”

他想從教會這裏求得一些切實的保護。不說幫他把詛咒解除掉,但起碼讓他不會在米歇爾突然出現的時候,沒有半分自保的能力。

“神自會庇佑你的。”

主教一句話,就把本傑明的請求擋了回去。本傑明還來不及失望,就聽得主教接着問道:“這封信出現的時候有沒有什麽異常情況,它為什麽沒有像上一封一樣自燃?”

本傑明頓時心裏一驚。

糟糕,他忽視了這一點。

之前為了博取主教的信任,他捏造了米歇爾給他的“第一封信”,當時他說那封信在他看完後就自燃了。然而,眼下這封信卻沒有半分自燃的跡象,這确實顯得有點可疑了。

為什麽第一封信會自燃,第二封信就不會?

這可不是什麽小問題。本傑明只懊悔自己之前為什麽沒有想到。

雖然主教問話的語氣并沒有很嚴重,好像只是随口問問,但是本傑明心裏清楚,如果不把這個問題處理好,一定會引起主教的懷疑。沒有人會相信一個前後矛盾的人。

這一瞬間,無數的念頭在本傑明的腦子一遍一遍地過。他必須回答這個問題,還不能表現出猶豫。要是讓主教看出自己的猶豫,比給出一個爛答案還糟糕。

因此,來不及思考,他只能作出一付懵懂無知的樣子,這麽答道:

“呃……這,我也不知道,它為什麽沒有像上一次那樣自燃?”

這不是一個有理有據的回答。本傑明心裏清楚,這甚至不是一個回答,而是在裝小白打太極。話剛出口,後悔的情緒就已經開始發芽。他後悔自己為什麽不夠聰明,沒能把這個場面應付得更好……

不過,木已成舟,他在這裏後悔也沒用了。

他已經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真實,可是是否能夠令主教相信,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然而,忏悔室的那端,主教捏着那封信,沒有說話。

本傑明不由得緊張了起來,他緊張得靈魂都要出竅了。他感覺下一秒,主教可能就會掀開薄紗,對着他大喝道:“你這個欺騙神的騙子!下地獄去吧!”然後把他用聖光燒成灰。

主教到底會怎麽想,本傑明一點頭緒都沒有。他會懷疑嗎?他會生氣嗎?他會不會已經知道了一切?周圍是不是已經布滿了聖騎士,只等着一聲令下就把自己拿下?

簡直就像末日的審判一樣。

主教的沉默不超過二十秒,對于本傑明來說卻像二十年一樣漫長。

終于,他開了口,本傑明從未覺得這沉悶的聲音如此令人振奮:

“那是因為,她發現了你是神忠實的仆人。她給你這封信,就是知道你會把信交給我。她想利用這個設下陷阱,對教會進行無恥的報複。”

本傑明如蒙大赦。

半條命都要給他吓沒了。

還好……還好他是這麽想的。最糟糕的事态沒有發生,主教猜到了米歇爾的用意,卻沒有對本傑明産生疑心——至少從這話裏聽上去是這樣。

他都不知道該說主教不夠警惕,還是自己太走運了。

當然,或許主教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自己又可能有異心,因此根本沒往那個方向想,本傑明只是自己在吓自己。

又或者,主教的眼中只有米歇爾。本傑明是否心存異心,對他而言都沒有影響。他只需要揣度出米歇爾的意圖,專心對付米歇爾就夠了。本傑明一個十多歲的毛孩子,他根本沒放在眼裏。

但願吧,但願自己永遠不要被主教放在眼裏。本傑明這麽想着。

“主教大人,五天後,我還要不要去下城區……”他沒有結束驚慌的表演,繼續試探主教的想法。

“不必了。這是她的陷阱,在那裏是絕對找不到她的。”主教平靜地答道。

聞言,本傑明反而又有些頭疼了。

米歇爾的前一封信上寫了:“把第二頁交給聖彼得大教堂的主教,說服他相信上面的內容。”現在主教倒是沒有懷疑自己,但是他已經不相信這封信了。本傑明不知道這個情況,能否讓米歇爾滿意。

不能說不知道,其實他很清楚,主教識破米歇爾的計劃,肯定會讓米歇爾生氣的。米歇爾要是生氣了,自己就得吃苦頭。

而且,這也和他自己的“苦肉計”計劃相悖。

得想辦法說服主教……至少,本傑明得說服他在那天派人到監獄遺址去。哪怕只有一個騎士和本傑明一起被搞得遍體鱗傷,應該也能讓米歇爾覺得他還是聽話的。

思量再三,本傑明只好硬着頭皮當起了米歇爾的“說客”:

“可是,主教大人,難道就這麽放過她了嗎?她想報複教會,一定會在那裏留下蹤跡的,我們不能就這樣放過她。主教大人,神的仆人,從來不會畏懼被惡魔誘惑的堕落者的!”

米歇爾的說客不好當,本傑明只能勉強扯出一番話來。既要有說服力,又不能讓主教覺得不對勁,還不能顯得自己太聰明。本傑明幾經斟酌,才有了這麽一段從“神學”角度切入的話來。

“你說的對,神的仆人從來不會畏懼惡魔的走狗。”然而,讨論起“神學”,終究還是主教技高一籌,“但是惡魔向來狡猾,我們不能白白落入他們的陷阱。神是強大的,也是睿智的。神體察每一位忠實的仆人,從來不會作出無畏的犧牲。因此,我們不該去以身犯險。”

本傑明無語。很顯然,主教還是在忌憚米歇爾那被誇大了的實力。

他真的很想告訴主教,米歇爾的魔法實力其實就那樣,連一隊“清洗者”她都打不過,不過他還是忍住了。別忘了,教會抽取過他的記憶,而他和米歇爾躲“清洗者”的記憶,可不在教會抽取到的範疇之內。

他只能眼睜睜看着米歇爾揮舞她根本不存在的籌碼,在和教會的争鬥上出盡風頭。

說實話,本傑明只要幫着教會搞死米歇爾,教會自然會幫他解除詛咒。可是教會的行動如此束手束腳,本傑明也沒有信心,他們能夠把米歇爾徹底搞死。

不能徹底搞死米歇爾,他自己就要遭殃。因此,他也只能在兩方之間搖擺不定,糾結萬分。

“這樣的話,主教大人,您能否多賜予我一些保護。這個女巫這麽肆無忌憚,我很擔心我和家人的安全。她今天可以把信放在我卧室的枕頭底下,如果明天她再把我掠走,我就不能再為神提供消息了。”在短暫的猶豫之後,他轉變了自己的目标,這麽說道。

搖擺有壞處,當然也會有好處。本傑明現在只能盡力謀求好處了。

至于米歇爾計劃失敗會不會不滿,此刻也不是他能考慮的事情了。他沒辦法說服主教,再說下去,主教恐怕就要懷疑自己的目的和忠誠了。

說真的,他感覺這次的教堂之行比上一次失敗好多。要是還不能從主教這裏要到點好處,那這日子也是過不下去了,他直接拿頭撞柱子試試能不能穿回去吧。

“神自然不會忽視任何一個忠誠的信徒。”主教似乎也意識到,不給本傑明點什麽東西說不過去,因此,在短暫的沉默之後,他隔着薄紗遞給了本傑明一個十字架項鏈,“這是灌注了神力的信物,它可以保護你免受任何惡魔力量的侵襲。不過你要注意,其中的神力只能支撐三次,三次之後,它将失去驅除巫術的能力。”

哈!要的就是這個!

本傑明一掃心情的陰霾,興高采烈地接過了十字架。

有了這個,米歇爾雖然還是能夠用詛咒威脅他,但至少,她沒辦法再一次把自己綁走了——不用束縛術想把他神不知鬼不覺地綁走,那是不可能的,他有嘴,他會叫。

而且,這個十字架是米歇爾不知道的東西。因此,它可以成為自己的底牌,像上一次一樣,在關鍵時刻再為本傑明扳回一局。

像米歇爾這麽狡猾的人,不怕實力比她強的,就怕她不知道的。

“你将十字架握在手中,心中祈禱,還可以讓離你最近的騎士巡邏隊收到警報。他們會趕過去幫助你。”本傑明還沒高興完,就聽得主教這麽補充道,“不過這個功能也只能使用三次,所以不到生命危急關頭,不要使用它。”

聞言,本傑明更激動了,寶貝一樣地看着手裏的十字架。

放到網游裏,這就是神裝啊!不但可以魔免,還能召喚強力打手,就算沒有屬性加成,但也不占裝備欄啊!

這玩意,以後就是他的免死金牌了!

“感謝神的恩賜。”懷着激動的心情,本傑明感覺這句話說得比以往誠懇百倍。

“只要你虔誠地祈禱,神自會庇佑你。”主教淡淡地道,“好了,你忏悔的時間也足夠了,我會讓騎士護送你回去的。今天的忏悔只存在于神和你我的記憶中,再沒有其他人會知道。”

“是的,主教大人。”本傑明沒有再說什麽,點頭應和道。能做的都做了,他也準備離開了,主教的逐客令正合心意。

拿到了好東西,他也別無他求了。

本傑明站起身,走出了忏悔室。忏悔室中的主教沒做什麽,便有一個騎士走進來,十分恭敬地将本傑明送出了教堂。

就這樣,雖然事情不盡如計劃,但本傑明還是較為滿意地離開了教堂。

而主教本人,卻仍然坐在忏悔室之中,直到本傑明完全離開,沉默,一動不動。

又一個騎士走過來,站在忏悔室邊上,輕聲呼喚:“主教大人。”

主教擺了擺手,示意那位騎士別說話。

于是騎士也只好沉默,跟着主教一起詭異地無言着。

“她到底想幹什麽?”

忽然,主教看着手中的信,聲音從忏悔室回蕩到會堂的穹頂。

騎士的臉上浮現愕然的表情,他想回答,不過很快就意識到,主教并不是在跟他說話。因此,他選擇了繼續保持沉默。

只見主教一邊自言自語着,一邊擡起了手掌。憑空,一團金色的火焰便在他的掌心浮現,火光搖曳,輝煌聖潔。

他用另一只手,把信紙放到了火焰的上方,靜靜炙烤着。

騎士凝望着那張信紙,心裏好奇,卻不敢多問。伴随着時間的流逝,火光映在他的臉上,卻映出他一點一點變得驚訝的表情。

“這是……”最終,他還是在震驚之下忍不住開了口。

主教的聲音依然平靜得像個死人,說:

“來自堕落者的訊息。”

只見信紙的背面,一行先前沒有的字,此刻卻無聲地浮現了出來。

第 23 章 棋子的選擇

“少爺,廚房好像也沒什麽吃的,就剩這兩塊面包了!”

正在本傑明坐在床上捏着信紙思緒萬千的時候,傑瑞米從廚房回來了。他還沒進門,本傑明就聽見他這麽喊道。

本傑明心裏又是一驚。為了防止別人察覺異常,他連忙把信紙和信封都塞回枕頭底下,把一切不正常的痕跡都掩飾好,回過頭,看着傑瑞米走了進來。

傑瑞米拿着面包,站在門口看着他,他也看着站在門口的傑瑞米,一時間兩人都沒說話。

“少爺,出了什麽事嗎?”他似乎察覺了氣氛的詭異,疑惑地說。

“沒什麽,把面包給我吧,有這個就夠了。這種時候也很難弄到別的吃的了,對吧?”本傑明連忙開口,轉移話題。

“哦,是的。”傑瑞米呆呆地應了一聲,似乎沒有多想,把手中的面包遞給了本傑明。

本傑明接過面包,看着傑瑞米,還是害怕他多問,于是又緊接着發問了,不給傑瑞米多想的空隙:

“我之前讓你辦的事呢?你辦得怎麽樣了?”

傑瑞米被這一問,注意力算是徹底轉移開了。只見他露出有些慌亂的神情,雙手在口袋裏一陣摸索,摸了半天,終于從上衣的口袋裏摸出了一個木制的十字架來。

他把十字架遞到本傑明面前:“少爺,我給您買來了。”

本傑明的情緒也穩定得差不多了。他瞟了一眼傑瑞米手中的十字架,露出那種領導視察的撲克臉,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沒有說話,一付喜怒難測的模樣。

“少爺?”傑瑞米一下子緊張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問道。

本傑明又瞟了一眼傑瑞米,忽然說:“這東西不對。”

傑瑞米的表情更慌亂了,應該已經把剛才的事忘得一幹二淨了。

“你回去,去東邊找木匠,跟他說這不是我要的東西。他會明白我是什麽意思的。”只聽得本傑明沉默了片刻,又繼續開始了發號施令。

聞言,傑瑞米的兩條眉毛再次攪在了一起:“現在嗎?”

本傑明點頭:“對,你現在就出發。”

傑瑞米的臉又一次耷拉了下來。

把男仆大半夜的派出去,應該很能引起教會的注意,而教會一無所獲之後,對于傑瑞米的關注應該也會下降不少。因此即便是半夜,本傑明也只好再多辛苦傑瑞米幾回了。

一切只為了得到安妮的遺物。

雖然米歇爾的來信打亂了本傑明所有的計劃,但本傑明還是不打算放棄這一塊。他不認為米歇爾會真心誠意地教他魔法。另一方面,他也不敢萬事順着她的意,誰知道這個女人又會有什麽陰謀?

他還是更相信自己。

“少爺,我出發了。如果管家問起您記得向他解釋清楚,不然我會被扣錢的。”

已經有了一場長途跑腿的經歷,傑瑞米也沒有再抱怨什麽,手裏拿着十字架,哭喪着臉離開了房間。本傑明則點頭,露出鼓勵的微笑,目送他開始了又一次長途快遞。

對傑瑞米,他已經比較信任了,但是,還沒到可以讓他知道這麽多的信任程度。畢竟涉及魔法,他還是得把這個單純膽小的仆人打發走。

要知道,教會的洗腦工作做得很不錯。在一般民衆看來,法師就是惡魔的化身,十惡不赦的壞蛋。哪怕傑瑞米對他再忠心,估計也很難理解自己的行為。把他蒙在鼓裏,對雙方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等到傑瑞米遠離,本傑明走上前去,關上了房門。

他松了口氣。

還好只是他的男仆,人也不聰明,比較好打發。要是別的什麽人來了,他還真不知道要怎麽辦。哪怕來是之前的那個管家,恐怕都會留下疑心,傳出不少風言風語。

仆人又少又笨确實會令人不滿,但從另一角度來看,倒又是件好事情了。

關好窗戶拉上窗簾,确認了不會再被其他人打擾,本傑明把手伸到枕頭底下,把米歇爾的信又給拿了出來。

對他而言,這封信在此刻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他才剛看了個開頭,就已經冷汗直冒。

他得把剩下的看完。

實際上,信封當中裝着兩張信紙。一開始本傑明以為米歇爾要說的很多,所以才寫了兩張。不過很快,他就認識到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第一張信紙上的全部內容除了第一句話:“你在魔法上很有天賦,十天後,我會來教你魔法”之外,只剩一段特別的吩咐:

“你看完後把這頁信紙燒掉,然後把第二頁交給聖彼得大教堂的主教,說服他相信上面的內容。聯系主教的方式有很多,我想用不着我來教你。”

看到米歇爾要求把信交給教會,本傑明就已經開始感覺不妙了。而等到看完第二頁,他更是不由得長嘆一口氣,一股強烈的無力感湧上心頭。

第二張信紙上的內容是:“五天後,去下城區的監獄遺址見我,別打小主意,詛咒第一次發作的時間就快到了,你将生不如死。”

本傑明感覺毛骨悚然。

他再一次低估了米歇爾。

這個女巫的野心太大。她要的,不僅僅是本傑明為她獲取裏瑟家族的寶庫,她連教會都算計進去了。她要利用本傑明設下陷阱,把教會的人引到五天後的下城區,然後狠狠地報複一次教會。

這早就不是他和米歇爾的争鬥了,這是米歇爾和教會之間的争鬥。而他,只是米歇爾手中的一枚棋子。

他該怎麽辦?他能怎麽辦?

米歇爾真的看穿了他的所有心思。

若他真按米歇爾說的做的,把第二頁信交給教會。教會十有八九會中計,在五天後前往監獄遺址,落入米歇爾的陷阱之中。這樣一來,教會受到打擊,米歇爾行事可以更加肆無忌憚。

如果本傑明不把第二頁交給教會,詛咒會讓自己吃盡苦頭。與此同時,自己将失去教會的援助,孤身面對米歇爾,情勢也會變得非常危險。

而要是本傑明逆向思維,把兩頁信都交給教會……那教會将會發現本傑明的魔法,把本傑明當場淨化。

就更別說自己把信都燒掉,然後謊稱信已經自燃,空口去勸說教會了。主教也是個老奸巨猾的家夥,沒有米歇爾的切實線索,他會信嗎?他會裝作相信,然後像上一次一樣,說一大堆漂亮話,抛出一些無關緊要的信息,不給本傑明提供任何實質上的援助——他可沒有另一份遺物要找,這次的信息,可就真的無關緊要了。

條條大路通閻羅,這步棋不管怎麽下,都是九死一生。

本傑明發現自己再次陷入了絕望之中。

“啊啊啊啊……怎麽辦啊?”他捂着臉,一付焦頭爛額的樣子,連手裏的面包都沒心情吃了。

“嗯……也許你應該聽米歇爾的,她不是還說要教你魔法嗎?”系統也思索了一番,然後提出了這樣一個建議。

“然後呢,我學了她的魔法,就變成了下一個莎莉、下一個安妮,甚至還不如。我的命都握在她手裏,你覺得她會真心把我當作同伴嗎?還是你覺得她會主動為我解除詛咒?想得也太美了。”本傑明卻搖了搖頭,這麽說道。

“那倒也是。”系統難得正常地回了句話,雖然它的正常完全沒有用處。

本傑明陷入沉思。他感覺所有的頭緒在他的腦海中翻飛,一股巨大的壓力壓迫着他,陰影籠罩,迫使他在短時間內作出抉擇。

他必須盡快決定。

如果他要把信交給主教,那他今晚就必須動身。過了今天,信裏的“五天後”就會變成“四天後”了,他也很難向主教解釋這一切,再怎麽解釋都将導致主教的不信任。

而他如果想利用這個“五天後”和“四天後”的時間差來搞事情,結果只會更糟糕。主教會撲個空,然後降低對本傑明的信任度;米歇爾則會覺得本傑明不聽話,詛咒會讓本傑明生不如死。

本傑明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他被夾在教會和米歇爾中間,教會要利用他抓住米歇爾,米歇爾也要利用他打擊教會。一個不小心,他便會落得一個兩邊不讨好的下場。想要做到游刃有餘左右逢源,實在是太難了。可是他又必須做到,否則他很難有翻盤的機會。

歸根結底,他得做出一個能讓自己利益最大化的決定。

——在這極短的時間內。

角落的挂鐘發出九下報時的嗡鳴聲,仿佛連它也變得不識趣了,催促着焦頭爛額的本傑明。

當……當……當……當……

當第九下鐘聲結束的時候,終于,他站了起來。

王都十點開始宵禁,十點後任何人都不能在街上游蕩。如果想在十點之前回到裏瑟家族,那他此刻就得動身了。

沒錯,動身,他最終還是作出了決定。他要按米歇爾說的做,把第二頁的信交給主教,為米歇爾把教堂的人引到下城區去。

他拿着信走到桌邊,用油燈的火熖燒掉了第一頁信,然後把信的灰燼倒進了夜壺之中。

他一邊這麽做,一邊想着,自己跟夜壺之間的緣分倒是不淺。

“你真的打算全按米歇爾的計劃來?教會要是受到重創,誰知道會不會把氣撒在你身上?你可別沖動。”系統難得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本傑明卻沒有露出意外的表情。他一邊為去教堂作準備,一邊在心中答道:“教會确實有可能沖我發火。但是,如果我也跟着一起中陷阱,身受重創,甚至差點丢了性命,教會還會懷疑我嗎?”

系統恍然大悟:“你打算用苦肉計!”

本傑明嘆了口氣,點了點頭,無可奈何地答道:“想要有所得,就得有所犧牲。如果我傷得夠重,說不定還能得到教會的信任,那一切就都值得了。”

系統聞言,又沉默了下來,或許也在考量着本傑明的選擇,或許只是在腦內循環着益達的系列廣告。

本傑明則是停頓了片刻,接着開口,像是在回答系統,卻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作為一枚微還足道的棋子,不搞小動作,我還能靠什麽積累成為棋手的資本?”

把一切都準備好之後,趁着夜色,他悄悄地離開了裏瑟家族,向着聖彼得大教堂匆匆行去。

第 22 章 惡魔真的來信了

雖然召喚出更大的水球,好像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既不能用來攻擊敵人,也不能用來保護自己,更解除不了米歇爾放在自己身上的詛咒。

但水球背後的意義,遠比水球本身更大。

它為本傑明指明了一條路,一條能夠通向強大的路。

盡管還不知道如何學習新的魔法、不知道如何感知其它類型的元素,但是此刻,他已經開始确信自己在魔法上的天賦,在心中逐漸建立起一股自信來。

面對魔法,他終于不是兩眼一抹黑了!

“有什麽大驚小怪的,不就是讓魔法符文吸收元素進行成長。這種事情,很難想到嗎?”系統學不乖,堅持不懈地跳出來潑冷水。

“你最近也是越來越欠扁了。”本傑明忍不了了,沉聲道。

“我錯了,你太天才了。”系統光速學乖。

“……”

本傑明實在是懶得理它。

言歸正傳,他終于從魔法修煉中回過神來,回歸現實的考量。他擡起頭,看了一眼緊閉的鐵門。

他已經在這個地下室待了相當久了:剛開始的休息、緊接着瑪麗的探望、随後的十多個小時的鑽研魔法……如果他的計算沒有失誤的話,此刻門外,應該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不過他待在地下室,晝夜不分,也不太敢肯定。

克勞德到底什麽時候才會消氣,把他放出去?

他的男仆傑瑞米,應該早就帶着他吩咐的任務回來了。雖然本傑明已經記不清他讓傑瑞米幹嘛去了,但是他得讓傑瑞米繼續跑腿,把教堂的注意力分散,盡快拿到安妮的遺産。

時間說緊迫不緊迫,但說寬裕也不寬裕。米歇爾的詛咒就像定時炸彈一樣,誰知道它什麽時候會爆炸。他只怕危險再次到來,自己卻還不具備和米歇爾抗衡的力量。

不過……現在着急也沒用吧。

父親的心意無從猜測,他更不知道瑪麗在外面能勸說到什麽地步,門外的世界,什麽都有可能發生。想到這裏,他嘆了口氣,也只好盡力放松心态,讓自己別再那麽着急。

他就是再急,也沒辦法穿牆過門,從這個小小的地下室出去。

因此,他反而輕松了起來。

他望着天花板,發了一會呆,權當恢複剛才“冥想”時所消耗的精力。對了,本傑明剛剛決定,把吸收水元素進字符的修煉方式,稱之為“冥想”。

聽上去是有點老套,不過名字嘛,好記不就行了。本傑明這麽想着,再說了,他又不是在寫小說,那麽有想象力幹嘛,起個酷炫狂拽吊炸天的名字,也不能讓他的“冥想”變得更有效率。

在發了幾分鐘的呆之後,他又開始變得無事可做。他有一點點餓,但又不是很餓,他有一點點困,但也不是很困。

想了想,他決定繼續“冥想”。

他躺在地上,閉上眼睛,裝作是在睡覺,免得有人進來覺得不對。而在心中,他早已再次沉入了意識空間,開始一次又一次地催動水元素,增強中央藍色的三角符文……

冥想的過程是相當緩慢的,他對此不滿意,但也找不到改進的方法。

不過這一次的冥想,卻沒有上一次那麽漫長,他也沒有把意識空間裏所有的水元素都融合進去。

因為,他在進行了大半的時候,突然被別人給打斷了。

那是他第一次在意識空間裏被人叫出來。

這感覺不太好受,有點像剛入睡沒多久就被人叫起來,頭有點暈,昏昏沉沉的,心裏也有點不爽。一聲聲的呼喚在他的耳邊萦繞,拉得他不得不從昏沉中清醒過來。

“少爺!少爺!該醒醒啦!少爺!”

本傑明睜開眼,看見湊在眼前的一張大臉,吓了一跳。

下意識地後退遠離之後,他反應過來。

是傑瑞米,他的男仆。

不止傑瑞米,此刻的地下室裏,還站着另一個人。本傑明的母親瑪麗,此刻也站在門口,帶着柔和的笑意望着本傑明。在她身後,一直緊閉着的鐵門大開着,一直昏暗的地下室也亮堂了不少。

本傑明愣了愣,很快回過神來。

他終于可以出去了。

不過他沒有着急,而是看了一眼門外,發現無人之後,開口問道:“父親呢,他沒來嗎?他已經原諒我了嗎?”

他刻意用了比較心虛的語氣,作出一付自己很怕克勞德的樣子。

“南邊的封地好像出了點事,你的父親過去了,大概一個禮拜之後才會回來吧。”瑪麗笑了笑,答道,“不過他在走之前,讓我們把你放出來了。所以你別擔心,你父親不會再生氣了。”

聞言,本傑明松了口氣。

不只是因為能離開地下室。克勞德出遠門對他而言,也是個不錯的消息。雖然臉上的害怕只是裝出來的,但在心裏,他也覺得克勞德很麻煩,不太想面對他。

“謝謝母親,我實在是沒法在這裏待下去了。”本傑明站起來,繼續對着瑪麗露出可憐的神情。

“沒事了,我們可以離開了。”瑪麗微笑,轉頭對着傑瑞米吩咐道,“帶着少爺回房間吧。時間也不早了,你從廚房帶點東西給少爺吃,然後服侍少爺洗漱準備就寝。”

傑瑞米忙不疊地應道:“是的,夫人。”

在二人的陪伴下,本傑明離開了地下室。看着外面漆黑的天空,他這才意識到,時間已經是第二天的夜裏了。

他在這小小的地下室中,已經消耗了有一天一夜的時光了。由此可見,在冥想的過程中,他的時間感也确實是相當的遲鈍。

走過裏瑟家族的樓梯和長長的走廊,他在傑瑞米的帶領下回到了自己的卧室。而瑪麗也在和本傑明說了晚安之後,轉身離開,回了自己的房間休息。

“少爺,您先等等,我去找廚娘給您弄點吃的。”

進入房間之後,傑瑞米對着本傑明這麽說道,也轉身離開了。

本傑明本來想叫住他,問問他之前自己吩咐的事情辦得怎麽樣了。不過想到他馬上就會回來,本傑明也就不急了。

在又經歷了時間漫長的冥想之後,此刻的他,也有點急不起來了。疲倦如潮水一般襲來,他只想倒在柔軟舒适的床上,管他天崩地裂,睡到天荒地老。

因此,他走到床邊,癱倒在自己的大床上,滾來滾去伸着懶腰。

“啊,我再也不要起來了!”他懶洋洋地喊道。

“真的嗎?”系統問道。

“……假的,我倒是想啊,但現實不允許,條件太艱苦。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本傑明嘆了口氣,這麽答道。

聞言,系統沉默了一會,忽然間話鋒一轉,低聲道:“這樣啊,我還以為你發現了你枕頭底下的東西呢?”

本傑明停下了翻滾。

“什麽東西?”

聽出了系統話裏認真,他的語氣也變得嚴肅起來。

“你問我?你翻開看看啊!”如果系統有臉,那麽這句話應該是翻着白眼說出來的。

本傑明也不啰嗦,當即翻開了自己的枕頭。只見白花花的床單上,放着一封白花花的信。信封得很好,沒有被人打開過的痕跡。

看見這一幕,本傑明像是想到了什麽,當場心中一沉。

“老天保佑,不要讓我變成烏鴉嘴。”

懷着忐忑的心情,他深吸一口氣,拿起那封信先粗略地掃視了一遍。然而,最糟糕的事态還是發生了。只見潔白信封的背面,用黑色的鋼筆,好死不死地寫着那個噩夢般的名字:

米歇爾。

本傑明感覺眼前一黑。

在僥幸的心态下,他還來回仔細看了兩遍,确認自己沒有因為筆記潦草,而把名字給看錯。結果仍舊令人失望,那個單詞,是“米歇爾”沒錯,千真萬确的“米歇爾”。

這算是報應嗎?

能在教會的監視下,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信送到自己卧室的枕頭下,米歇爾的手段,确實有些出乎意料。而對本傑明來說,這可不是一個好消息。

在與系統反複确認了,自己不認識其他名為“米歇爾”的人之後,他有點後悔自己給主教編的那個故事了。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系統的語調忽然變得熱情親切,“不管是一封信、一張賀卡、還是一條短信,追夢人的聲音不會停止。傳遞你的昨天,記錄你的今天,成就你的明天,讓你的夢想不會因為距離的漫長而變得渺茫。”

“……”

雖然有些無語,不過聽了系統亂七八糟一番話,本傑明的心情倒是沒那麽緊張了。

冷靜下來之後,他意識到,自己已經不是米歇爾手中的人質了,米歇爾早就失去了對他生殺予奪的權力。有教會的支持,他可以占據主動。

被綁架的時候,米歇爾鬥不過他。現在他自由了,就更沒什麽好怕的了。

不論米歇爾在這封信裏說什麽,不管有什麽陷阱等着他,他冷靜應對就好了。再怎麽說,不也還是有教會的人在?他完全可以把這封信上交教會,讓教會去應付。整個大陸最強大的勢力,此刻可算是他的後盾。

倒不是他這麽相信教會,他只是知道,教會不會任由一個貴族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就這麽出事。

把信交給教會就好了!

這麽想着,本傑明不再猶豫,擡手便利落地拆開了信封。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信的第一頁、第一行字,就如驚天霹靂一般,徹底打亂了本傑明的所有計劃。上面寫道:

“你在魔法上很有天賦,十天後,我會來教你魔法。”

在短暫的愕然之後,本傑明意識到,他失去了把信交給教會這項選擇。

他看到了這句話背後的用意。

米歇爾用短短的一句話,切斷了本傑明向教會求助的可能。他不可能把這封信交給主教了,主教要是看到這句話,當場就會發現他的魔法。他會死得比什麽都快。因此,來自這位邪惡女巫的惡意,他只能獨自承受了。

米歇爾就跟有讀心術似的,把他的心思猜得一清二楚的。

這一點令他最為難受。

在這一刻,本傑明發現自己處境沒有任何好轉。不,應該說是更糟了。至少之前米歇爾不知道他會使用魔法,他靠着這一點将了米歇爾一軍,才能逃回裏瑟家族。可現在,米歇爾已經利用這一點開始反制他了。

米歇爾真的會教他魔法嗎?

也許會,也許不會。但是不管她教不教,本傑明的小命,還是牢牢地握在米歇爾的手中。除非解除詛咒,否則,他只能對這個女人俯首帖耳言聽計從。

就這麽一小會,冷汗濕透了本傑明的襯衣。

死亡游戲再次開始了。

死亡游戲就沒有結束過。

第 21 章 法師的修煉方法

“……你是準備就這麽自嗨下去,還是打算解釋一下,讓我也跟着嗨一嗨?”

沉默了一會,見本傑明沒有說下去,系統有些無奈地問道。

“謝謝,我一個人自嗨就好。”本傑明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回敬系統的機會。

“……”系統如果有五官,此刻應該已經七竅生煙了。

倒也不是本傑明誠心想氣系統,而是他剛剛想到的修煉方法還只是一個雛形,萬一行不通又要被系統嘲笑。而且他也确實有點受夠系統的脫線了,找點機會治一治系統,對他們以後的溝通應該有好處。

言歸正傳,通過剛才的實驗,他已經對魔法有了一個較為系統的認識。

水元素,是他使用魔法的一切基礎。而對他而言,水元素分為兩種:聚集在他意識空間內的、和游離在現實世界中的。現實世界內的水元素他可以感知,可以溝通,但是卻很難調動。回憶起之前他唯一一次在現實中使用水球術,其實調動的也是意識空間內的水元素。

而意識空間裏的水元素,則聚集在魔法字符的周圍,本傑明可以通過字符來控制它們。每一次使用魔法,都會消耗一部分的水元素。換句話說,意識空間裏儲存的水元素,就是他的“魔力”。

儲存的水元素越多,他能釋放的魔法就越多、越強力。

除開學習新的魔法,這應該是本傑明能找到的,唯一讓自己變強的途徑了。要是能學新魔法,他當然會選擇學新魔法。但眼下他自己一個人,怎麽學啊?他也沒自信到認為自己可以發明魔法,只能等安妮的遺物到手再說了。

因此,将一切複雜的思緒簡單化,擺在他面前的,當下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增加自己意識空間中水元素的儲備量了。

那麽問題來了,如何儲存更多的水元素呢?

還能怎麽辦,當然是從現實世界中汲取了。

看一般奇幻小說裏寫的,所謂法師的冥想,大概也就是這麽一回事了吧。從周圍的世界中汲取魔法元素,然後把它們儲存起來,從而讓自己的實力得到增長。

其實不管是魔法還是鬥氣什麽別的之類的異能,都是儲存——積累——質變這樣一個過程。不出意料的話,他身處的這個世界也是如此。只要不斷地積累自己的魔法元素,他就能變得更強。

這,就是他自己理解出的,法師的修煉方法了。

“啊,我真是個天才!”

再一次無師自通,本傑明感覺很膨脹。

“所以你真的不打算解釋給我聽了嗎?”系統的聲音有點怨念。

“是的。”本傑明回答得十分幹脆。

“……”

說幹就幹,本傑明立刻開始了嘗試。他閉上雙眼,把自己對水元素的感知放到最大。地下室雖然空氣質量不好,但總體還算是個比較潮濕的地方,四周的水元素也不少。本傑明努力感受着這些游離的水元素,然後,努力與它們溝通,嘗試着将它們吸收進自己的意識空間。

在這一過程的剛開始,本傑明其實是有點抓瞎的。他不知道該如何吸收水元素,因此,他只能本能地動用意念,試圖指揮水元素,結果卻什麽也沒有發生。

可他沒有氣餒,還很快意識到了問題的所在:

他不該和水元素溝通,他應該和自己的意識空間溝通。

意識空間是個非常奇妙的存在,應該利用它來吸收水元素,不然他就算能溝通游離的水元素,也只能把它們吸到自己的身體裏——吸到身體裏有什麽用,他又不渴。

本傑明開始感應着自己的意識空間。他沒有進入空間當中,而是維持着一種半進入的狀态,一邊感受着意識空間的幽深,一邊努力滞留在現實的世界當中。

那是一種頗為神奇的狀态:他即将進入意識空間,卻靠着意志強行撐住,把自己的視野保持在了現實世界。他親身感受着呼吸和血流的漸漸遲緩,就跟靈魂出竅了似的,以一個旁觀的角度注視着自己。

一種奇妙的感覺油然而生。

直覺告訴他,就是這個狀态了。

于是,他維持着自己的狀态,等待了一會。感覺漸漸穩定之後,他再次開始了嘗試,去感受四周那些游蕩無主的水元素。

變化驟生。

每當本傑明的感知觸及到一小片水元素,那一片水元素就會在突然就憑空消失,而在意識空間之中,則會有那麽一小片水元素突然出現。整個過程仿佛撕裂空間一般,水元素的吸收只在短短的一瞬間,沒有任何過程,讓人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而本傑明則是止不住的狂喜。

他成功找到了吸收水元素的方法!

每吸收一次水元素,就會有一股清涼感拂過他的全身,仿佛也在慶賀着他的成功,爽得本傑明忍不住微微顫抖。

在這種感覺的驅使下,本傑明來不及思考,整個人像上了瘾一樣,任由感知在地下室掃了一遍又一遍,把意識範圍內的水元素統統吸入了個幹幹淨淨。

剛剛還有些幹涸的意識空間,很快又被潮濕的水元素給充滿了。又過了半小時,一股飽脹感從意識空間中傳出,本傑明才戀戀不舍地停下了水元素的吸收。

他從那種半意識半現實的狀态退出來,深深吸了一口氣,有一陣由內到外的舒暢感。

“真爽,比大寶劍還爽!”

他由衷地感嘆道。

“……這就是你研究出來的修煉方法?”

這個時候,系統也冒了出來。見證了一切的它顯然也明白了本傑明的方法,于是此刻,它有些怨念地這麽說道。

“是的,你不用再說了,我知道我是天才,你用不着誇我。”本傑明自戀地甩了甩頭發。

“……沒有人要誇你。”

聽那沉悶的機械音,系統此刻顯然也是憋了一口氣。

“好吧,既然你這麽堅持,那我也沒有辦法。來吧,不要吝啬你的詞彙,用力地誇我吧!”本傑明顯然沒有在聽系統在講什麽,仍舊膨脹得不能自拔。

系統沉默了一會,然後,它似乎也是火了,把整個音量拔高了三倍。一個搖滾演唱會現場一樣的聲音,在本傑明的耳邊轟地響起:

“沒!有!人!要!誇!你!你!的!方!法!失!敗!了!”

本傑明被這個聲音震得懵了一下,不過他漸漸回過神來,皺起眉頭,問:“你說什麽?”

系統平靜下來,用正常的音量說:“沒有人要誇你,你的方法失敗了。”

本傑明并沒有當真,還以為系統只是老毛病又犯了。

他反問:“哪裏失敗了?”

系統卻答道:“你自己回意識空間裏看看,就知道我為什麽這麽說了。”

本傑明聽着系統認真的語氣,意識到對方不是在開玩笑,也從那種飄飄然的感覺中恢複了過來。他有些疑惑地回到了意識空間當中,空間裏一切如舊,漆黑的環境、淡藍色的字符、飄散的水元素……

好像沒有什麽不對啊。

等等……一切如舊?

本傑明突然意識到了問題的所在。

意識空間裏的水元素,和往常一樣,但它們不應該和往常一樣。本傑明剛剛都那麽拼命吸收水元素了,此刻的儲備量,應該比所謂的“往常”多很多才對啊!

那麽多水元素,都跑哪去了?

“就在你自戀的一小會工夫,它們全都自己流失了。”系統答道。

“流失了?為什麽會流失了?”本傑明有些沮喪,那麽多的水元素一下子都流失了,讓他感覺自己的努力都白費了,有點肉痛。

“你不是天才嗎?幹嘛還問我。”系統仿佛也學會了老夫人的絕技,損人也是越來越厲害了。

本傑明卻不在意,反而眉頭深鎖,自言自語着:“不對啊,到底是什麽原因……”

他再次陷入了思考。

他有種感覺,真正的答案就在他的腦中,他只是漏掉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才使得自己的想法出現了問題,就像賽車遺失了某個非常重要的齒輪。

這麽完美的一個“儲存——積累——質變”體系,他到底遺漏了什麽?

“為什麽不會流失?人家水元素在空氣裏待得好好的,憑什麽就要留在你的意識空間裏,人家憑什麽不流失?”

在本傑明思考之際,系統也終于抓住機會,毫不留情地展開了對本傑明的反擊。

本傑明已經沒有在意系統的話了,他完全陷入了沉思之中。整個修煉方法,整個意識空間,在他的腦海中一遍一遍地過。他覺得自己的思路是對的,得出可行的方法根本是十拿九穩的事情。

可是……方法卻出了錯。

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為什麽啊……”

他開始下意識地喃喃自語。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不流失啊,憑什麽不流失?”系統學着本傑明的語氣,念童謠似的編起了話,變着法地嘲笑着本傑明。

可能因為系統念得比較有節奏感,比較魔性,本傑明也下意識地跟着念了起來: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不流失……”

為什麽……不流失?

本傑明腦中忽然靈光一閃。

對啊,多出來的水元素流失掉了,那麽剩下來的呢?它們為什麽不會流失?自己是憑什麽留住了這些水元素,沒有讓它們也跟着流失走?

将思路稍稍逆轉了一下,本傑明發現他要的答案,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他擡起頭,看着前方的一抹藍芒。淡藍色的光映在他的臉上,在他的臉上,勾勒出一個恍然大悟的笑容。

他怎麽把這枚藍色的三角字符給忘了!

一切,都源自這枚三角鐵一般的魔法字符。是它劈開了閉鎖的意識空間,也是它聚集起這裏充沛活潑的水元素,是它賦予了本傑明水元素感知的力量,也是它讓本傑明能夠召喚出水球。

是它,留住了這些水元素。而當意識空間裏存在的水元素超過字符承載的範圍,多餘的水元素,字符也沒有能力留住。因此,它們轉瞬間便自己流失掉了。

想明白了這一切,本傑明立刻對自己的修煉方法作出了調整:積累水元素并不是變強的關鍵,變強的關鍵,是強化這枚藍色的符文,讓它能夠控制更多的水元素。

至于該如何強化這枚字符嘛……

本傑明想了想,很快便有了主意。他忽然調動起意識空間裏的一片水元素,控制着它們向着字符飄了過去。憑空控制這些水元素還是有些吃力,飄動的速度不快。本傑明費了好一番力氣,它們才接近了字符。

在他的控制下,水元素接觸到了字符。

嗡的一聲!字符發出了一道與之前截然不同的轟鳴。

本傑明感覺眼前一花,然後,他仿佛進入了一個純藍的世界。各式各樣的藍色符文,像天體運行一樣在他的身邊環繞,一種玄奧奇異的感覺令他心馳神往。

不過那只是短短一瞬間,他只是眨了眨眼,就又回到了那片漆黑的意識空間,好像剛才的那一切只是他的幻覺。

那是什麽?

本傑明眯起眼睛,看着依然懸空的三角字符,再次陷入了深思。不過很快,他就眉頭舒展,再次對準了四周聚集的水元素。他又一次控制着水元素,向着藍色字符飄去。

這一次,水元素接觸字符,卻沒有發生剛才的事情。本傑明只看見水元素像是河流彙入海洋一樣,融進了字符之中。

字符微微一亮,又恢複了之前的樣子。

本傑明沒有氣餒,開始了這項行動的重複。他感覺自己已經破解了意識空間與藍色字符的奧秘,剩下要做的,只是用實際來證明自己的想法。

他一遍又一遍地控制水元素,讓它們靠近字符,然後被字符吸收。而這一過程因為他的控制能力的不足,顯得有些緩慢。因此,即便是在時間流逝不快的意識空間當中進行的,也耗費了本傑明大量的時間。

直到他把意識空間內所有水元素融合進符文,在現實世界中,差不多也經歷了十二個小時了。

整整十二個小時,如果不是被關在地下室裏,很難像這樣不被打擾,一直進行下去吧。

而當系統告訴本傑明,已經過去了十二個小時的時候,本傑明也相當吃驚。這個過程雖然枯燥重複,但不知為何,他卻感覺全身心都投入了進去,如癡如醉,甚至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這種神奇的感覺,更加深了他的信心。

這種感覺,和他第一次見到魔法的那種感覺很相似,仿佛冥冥中有什麽東西在召喚着他。如果不是正确的方法,他是絕對不會有這種感覺的。

想到這裏,他再次擡起頭,凝望着意識空間中閃爍着的三角字符。

字符終于發生了變化。它變得更加耀眼了,藍色的光芒像璀璨的星辰,無聲地印證着本傑明的猜測。

但是光有這個還是不夠的,他望着字符,準備開始最後的驗證。

休息了一會,他等待着意識空間中消耗一空的水元素慢慢地再充盈起來,大概又等待了半個小時。終于,四周的水元素恢複得差不多了,甚至還比之前更加的密集。

他伸出手,對準字符,又一次念出了水球術的咒語。

伴随着字符清脆的“叮”響聲和水元素的湧動,一枚新的水球在他的掌心之中浮現了出來,比起之前召喚出來的水球,大了一倍有餘。

本傑明看着手中碩大的水球,終于,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

“看,打臉了吧,我他媽就是個天才。”

第 20 章 是你老母

就在本傑明被那雙眼睛盯得有些發毛的時候,鐵門的那頭,那雙眼睛的主人卻突然開口說話了:

“別出聲,傑西卡剛剛被我支開了,不過她很快就會回來,我在這呆不久的。”

那是一個溫和的婦人聲音。本傑明聽着有些耳熟,卻怎麽也想不起來是誰。

“這人是誰?”

他在心裏對着系統問道。

“是你老母。”系統答。

“……”

在系統“友善”地提醒下,本傑明也終于想了起來,這個聲音的主人,就是之前在客廳開過一次口的瑪麗——克勞德的妻子、老夫人的兒媳婦、本傑明的親生母親。

他的母親把看守的女仆支開,偷偷來看他了。

就系統之前簡化版記憶的介紹,瑪麗是位賢妻良母,脾氣在整個王都也是出了名的好。從小到大,本傑明從來沒有見過她發火,也沒見過有什麽人和她相處得不好——當然,除了老夫人。

而且即便老夫人不喜歡瑪麗,經常找瑪麗麻煩,瑪麗也從來沒有真正反擊過,反而一聲不吭承受下老夫人所有的尖酸刻薄。可以說,她算是這個時代的模範媳婦了。

在面對本傑明的時候,瑪麗也沒有因為本傑明是廢材就變得失望或者冷漠,她對本傑明和格蘭特一視同仁,照顧得都非常周到。這已經算是很難得的了,要知道,即便是兩個相差不多的孩子,偏心也是很常見的事情,就更不用說本傑明家裏這種情況了。

想到這裏,本傑明也不再猶豫,立刻開口,裝起了可憐:

“母親,你終于來了。”

雖然沒說什麽抱怨的話,但是僅靠那悲催的語氣和有氣無力的聲音,就足以展現出自己有多麽可憐了。

但願能激發自己母親源源不絕的同情心吧。

“是啊,你父親剛剛出門了,我才有機會來這裏找你。來,你一定餓壞了吧,我讓廚娘多做了幾塊面包,我給你帶過來了,你先墊一墊肚子,熬過這一陣。”果然,瑪麗沒有辜負本傑明的期望,一邊說着,一邊從門上的小口送了一個小紙包過來。

本傑明一下子激動了起來。他接過紙包,顫顫巍巍地把它打開。只見兩塊松軟溫熱的面包,靜靜地躺在其中,一股淡淡的麥香混合着奶香散發開來。

啊,是食物!

本傑明當場老淚縱橫。

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塊寶。

雖然他很想立刻對着手裏的面包一頓亂啃,不過他還是強忍住了饑餓,感激地看向小口上那對藍眼睛,說:“謝謝,我都快餓死了。”

瑪麗在門的那邊笑了笑,又接着說道:“你不用着急,等明天你父親的氣消了點,我向他求求情,他應該就會把你放出來了。放心,你父親也肯定不會讓你在這裏關太久的。”

本傑明聞言,也算吃了顆定心丸,安心不少。如果他在這裏被關太久,對于他學習魔法的計劃影響也是挺大的。早點出去,他才能接着讓傑瑞米給他把安妮的遺物給挖出來。

他也不想再在這個地方待太久。休息一會是挺好,但時間長了會很無聊的。就像此刻,哪怕才進來被關了不到兩小時,他就已經開始對土豆感到厭倦了。

再待上幾天,他腦袋會發芽吧?

“好了,再待下去傑西卡就要回來了,我得走了。你小心點,別讓他們發現有人來過了。”小口上的眼睛移開了一會,似乎是在觀察外面的情況。很快,瑪麗又回來,對着本傑明這麽說道。

“好的,再見母親。”本傑明答道,滿懷真誠的感激。

“再見,親愛的。”

伴随着一陣細碎的腳步聲,瑪麗合上了鐵門的小口,離開了地下室。而在目送瑪麗離開之後,本傑明也立刻開始享用自己手中的面包。

面包的分量不算小,不過本傑明已經餓成了這樣,再大的分量都不會嫌多。沒一會,他的手中就只剩下空空如也的紙包和零星的面包屑了。而他,也惬意地摸着肚子,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

他把紙包揉成團,藏進了深深的土豆海中,避免被人發現。

然後,飽餐一頓的他,懶洋洋地躺在土豆堆裏,閉上眼睛,沉入了意識世界的深處。

他并不打算空坐在地下室裏浪費時間。反正也沒什麽事幹,不如再好好研究一下自己的意識空間,還有那個藍色的“三角鐵”字符。沒有別人的指導,不代表自己就不能自學成才了。

實際上,他領悟魔法的過程,不就是自學成才嗎?

當然,本傑明也想過要不要練習一下自己唯一學會的魔法——水球術。看一般小說裏寫的,鍛煉特殊能力最簡單的方式都是反複使用它。不過他現在的位置離大教堂那麽近,如米歇爾所言,“清洗者”是可以感應到一定範圍內的魔法的,如果驚動了教會的人,那不還是要死翹翹。

他就是想練習魔法,也只能在意識空間裏練習了。

之前他在意識空間裏使用過一次水球術,站在他身邊的米歇爾都毫無感應,那隔着好幾條街的教堂應該也不會有什麽異動吧。

意識空間……确實是個非常奇妙的存在。

雖然不知道米歇爾她們是怎麽學習魔法的,但直覺卻告訴本傑明,她們沒有意識空間這樣一個奇妙空間,也沒有藍色字符這樣的具象化魔法符號。她們成為法師的過程,很可能與本傑明截然不同。

在誤打誤撞之中,自己仿佛走上了一條不同尋常的道路。

而這一點,也讓本傑明對意識空間變得更加好奇。因此,此刻,被關在地下室裏什麽也不能做的他,又一次進入了意識空間之中。

茫茫的意識空間,一切依然如舊。漆黑無際的環境、淡藍色的三角字符……整片空間仿佛在它形成的那一刻便定型了,不論時間推移,不曾有一點改變。

有改變的是本傑明。

在遇見刺客時學會水元素感應法之後,他可以察覺出來,自己對水元素更加敏感了。因此,這片空間裏游蕩的水元素在他眼裏也清晰了不少。思考了一會,他又離開了意識空間,回到現實中來,觀察起了現實當中的水元素。

根據觀察,他意識空間裏的水元素比現實之中濃郁不少。

然後,他再次回到意識空間。停頓片刻,他忽然背對着藍色字符,向着意識空間的無邊黑暗狂奔了起來。伴随着藍色光芒在他身後一點點遠離,他可以非常明顯的感覺到,四周的水元素急劇減少,簡直就像一件藍黑漸變色的衣服。

很快,四周什麽都沒了,到處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盡管這黑暗并不讓本傑明感到不安,反而有一種奇怪的親切感。

他也沒有停止奔跑。雖然他對于水元素的猜測已經得到了驗證,不過他也萌生了另一種好奇:這片意識空間有邊界嗎?如果他繼續這樣跑下去,會發生什麽?這片深重的黑暗之中,究竟掩藏着什麽樣的秘密?

探索未知是人類的本能,不管是向外探索廣闊的空間,還是向內探索深邃的內心。人總是想知道,那些從未到過的地方,會有些什麽東西。

因此,他向着更黑的地方繼續奔跑。

然後,他跑成了一個傻比。

“卧槽,這裏到底是什麽鬼地方?”

在經歷了一次無比漫長的馬拉松後,最終,本傑明不得不停下了腳步,扶着膝蓋,大口喘氣,愣着眼睛望着前方那一片無垠的黑暗。

他本來以為,在意識空間當中是不存在體力消耗的。這麽想也很正常,體力本來就是實際的東西,精神哪裏來的體力呢?可是沒想到的是,他錯了。

他應該相信馬克思的。物質是精神的基礎,而當精神大量消耗乃至透支的時候,也會連累到物質被消耗。

在這片茫茫無際的意識空間裏,他奔跑了不知有多久,也跨越了不知多少千米,卻始終看不到一個邊界。周圍的一切沒有任何變化,只餘滿目的黑暗、黑暗、再黑暗……

直到他跑到手腳酸軟四肢麻木,他也看不到有半點接近盡頭的征兆。

于是,他不得不停下了腳步,累得差點虛脫。

“人的意識本來就是無邊無際的,你想要在這裏找到一個終點,基本上就是在浪費精力。”系統卻又突然冒了出來,沒有語調的機械音在這片黑暗中幽幽回蕩。

“我只是好奇。”本傑明答。

“你只是吃飽了沒事幹。”機械音又冒出了一些不該有的語調。

“……”本傑明想不到怎麽反駁。

他确實剛剛吃飽了,也确實沒什麽事幹。

最終,本傑明放棄了繼續探索意識空間的想法。他回到現實中來,又再次進入意識空間之中,而他在意識空間中的位置也回到了藍色字符的旁邊。藍光閃耀,他身邊的水元素也重新變得充盈起來。

跑了那麽久的工夫一下子就白費了,他還是有點心痛的。

不過,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轉移了。

他總歸還算個比較樂觀的人,一項探索無果,那就進行下一項:

他伸出手,對準藍色字符,又一次念動了水球術的咒語。伴随着字符的振動和水元素的聚集,一枚水球在他的手掌中聚集。他沒有猶豫,意念一動便散去了水球,然後,他再次念動了水球術的咒語……

一次又一次,他在意識空間中反複地使用着水球術。淡藍色的波紋像漣漪一樣層層擴散,引動着水元素,在這片黑暗中潮汐般地聚合又離散。

很快,他便感覺到意識空間裏的水元素稀薄了很多,可他沒有停止使用水球術,反而加快了自己的動作。

當他第四十五次念出水球術的咒語時,他發現,他的手掌中不再有水球出現了。不僅是這樣,伴随着一股突然湧現的頭痛,他忽然從意識空間中被推了出去。

他第一次不由自主地回到了現實之中。

雖然腦袋裏一陣又一陣的抽痛,但是此刻的本傑明,卻難掩語氣中的喜悅:

“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麽了?”沉默了一會,系統有些不情願地開口,“雖然我不太想接你的話,但還是勉為其難地配合你一下吧。”

本傑明完全沒有在意系統的嘲諷。他沉浸在探索發現的興奮之中,像第一次學會走路的孩童一樣欣喜,像第三次挂科重修的學生看見六十一分的分數一樣歡呼雀躍。

他在心中高聲吶喊:

“法師的修煉方法,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