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6 章
女子此話一出滿座皆驚。
“伽月!”
年輕的可汗從座上猛地站起,不悅的目光緊緊盯着女子。
女子有些不高興,不滿地望着阿史那力努:“我是你阿姐,如今尋到了我心儀的阿郎,你不應該替我高興嗎?”
女子的話叫楊沫反應過來她的身份,據傳前可汗育有一子一女,聽說這位伽月公主如今快二十了,尋過的阿郎卻不下七八個,不過這也就是傳聞,事實真相如何楊沫就不知曉了。
伽月絲毫不理會可汗的不滿,再次将視線轉移到身上沈書,她在沈書面前跪坐了下來,将那朵月白色的花朵再次往沈書面前捧了捧。
“這是我們胡人代表忠貞的花朵,你若是願意接下來,往後我便只有你一個阿郎。”
那朵花便是先前魏叔浯同楊沫提到的,胡人之中互相傳遞輕易的塔蓮,楊沫頗有興味地坐在一旁看着熱鬧,眼下若是伍大人在旁邊,說不準他們二人還能讨論一番這位公主到底是什麽時候看上的沈書。
明明今日是他們第一次到突厥,可伽月公主顯然是有備而來。
只是可惜,伍任坐在了沈書的另一邊。
沈書一手撐地,一手捏着酒杯,掃了一眼看熱鬧的楊沫,又不為所動地望了一眼那朵已經快遞到他眼下的塔蓮。
“公主擡愛,在下已然有了未婚妻,恐怕要叫公主失望了。”
可伽月沒有輕易被沈書一句話逼退:“無妨,本公主可以叫她做小。”
聽見沈書的話,楊沫的耳朵突然燒紅了起來,眼神也默默地移了開去,可沈書的下一句話叫她瞬間惱怒地瞪了過去。
沈書道:“可在下是入贅,在下的未婚妻才是言之的家主。”
沈書勾唇笑了笑,眼中流光溢轉,一直拿在手中的酒杯被他提了起來,向着伽月的方向微擡,随後仰頭一飲而盡,喉結微微滾動,而面前的伽月公主則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瞪大了雙眼,滿座能聽得懂漢話的人都沉默了下來,唯有那些聽不懂的還在茫然地詢問身邊的人發生了何事。
沈書身旁的伍任捏着酒杯生生愣住,下意識地轉頭朝楊沫這處看了過來,他的眼中有着難以掩飾的敬佩之色。
楊沫現下只想離開這處宴請。
這都是什麽事兒啊!
伽月有些不敢相信,那朵塔蓮捧在手心,進退不得,她看向了楊沫:“是你?”
她幾乎可以斷定,這個坐在沈書身邊的女子便是沈書口中的那個未婚妻!
而一旁的沈書甚至也笑吟吟地看了過來。
藍顏禍水!
他定是因為方才自己那副看熱鬧的興态在報複自己!
楊沫咬牙,可眼下也只能硬着頭皮應對這位伽月公主,掃了一眼那朵盛放的塔蓮,張口就開始胡說八道:“沈大人說的不錯,我家的規矩便是,既已入贅,自然不可得二婦,只是……”楊沫笑了笑,話鋒一轉:“公主若想入府自然也是可以開此先例的。”
楊沫話音落下,伽月的神情就突然開始明朗起來,而一旁的沈書收起了笑意,眼底的郁郁之色如暗沉的烏雲,緊緊地盯着楊沫看。
伽月正色道:“你且說來聽聽。”
楊沫道:“家祖有訓,若入贅男子欲娶二婦,需向全族老小行三扣之禮,且女子需在宗族祠堂外跪滿一年,且入門後新婦不得入宗祠……”
楊沫話說到這裏,就聽見旁邊忽然傳來極為明顯的一聲“嘶”的吸氣聲,她轉頭看過去時就看見伍任正捂住了自己的嘴驚恐地看着她。
而與此同時那位伽月公主倏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就連那朵被她捧若珠寶的塔蓮都落到了地上,無人問津,伽月憤恨地指向楊沫:“你想辱我!”
在座能聽懂漢話的人都聽出來楊沫口中的那些言論不過是想叫公主知難而退,不僅公主本人明白,就連上首的阿史那可汗也明白,他神色複雜,卻一時不知該不該替他阿姐解圍,伽月再如何刁蠻也是突厥的公主……
坐在楊沫對面的一個胡人卻突然面色一沉,掀翻了面前的碗碟,“你們這些漢人,欺人太甚,在你們的地方殺了阿赫勒不說,如今到了我突厥的地界,還要欺辱我突厥公主,若是不叫你們知道我們的厲害,豈不是叫人以為突厥人人可欺!”
說完那人不知從何處拔出了一柄胡刀,胡刀的刀刃在月色下的鋒芒,猶如利箭一般劃過衆人的眼睛。
楊沫認出了那人,那人不就是先前出使大周的那個使者,阿忽思力辛嗎?
先前夜色太沉,加之胡人大多都是壯碩的體格,她一時倒沒有分辨出來。
楊沫垂下眼簾,思道以這人的脾性,竟然沒有在他們到達王帳的第一時間就沖出來要了他們的命,倒是有些古怪,看起來似乎是被人叮囑過一番。
此時那位伽月公主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一般,從腰間抽出一根鞭子,指着楊沫道:“我要同你決鬥!”
楊沫一愣,身邊的沈書卻突然拉住了她,看着她的眉眼之間俱是笑意,似乎并不很在意如今場面上的這場鬧劇。
“伽月公主!”
先前那位同沈書交鋒的兀格卻突然站了起來,神色肅然,明明沒有多餘的話語,卻叫伽月瑟縮了一下,垂下了腦袋,重新站了起來,可從楊沫的角度來看,她神情之間分明還有不甘之色。
等伽月帶着她的塔蓮回到了可汗下面的位置,阿忽思力辛看着他們這處的神情猙獰,似乎還想掙紮,卻聽到了可汗開口:“阿忽思力辛!”
而沈書此時已放開了楊沫的手,朝着上頭的阿史那可汗看去,“既然使者大人都說起了這件事,我們不妨在此處将此事說個幹淨,以免我們二國因此生了嫌隙。”
兀格道:“既然沈大人這麽說了,我也想知道為何你們的人要為難我們突厥的使者?”
說到此事,沈書正色道:“如今局勢已經明朗,難道兀格大人還覺得此事是我大周做的嗎?”
兀格笑了一聲:“沈大人空口說這話,就要我相信,那我如何同族人交代?”
沈書從袖中掏出一物,放在了手心,質色溫潤的玉牌在黑夜之中不甚清楚,可對面的阿忽思力辛卻忽然站了起來。
“不知此物,兀格大人可知曉?”
阿史那和兀格的神色皆沉了下來,此物若說別人不知道,常年和北戎打交道的突厥還能不知道嗎?
兀格沖着身旁的奴隸使了個眼色,那個姑娘便匆匆地從那處跑來取走了沈書手中的牌子,而那塊牌子卻是率先交到了兀格手中,随後才被他随手放在了阿史那可汗的面前。
“這東西,不知沈大人從何而來?”
那上頭的暗語是北戎王庭才有的,非鐵勒部是決不能拿到手的,也輕易不會交到別人手中。
沈書轉頭看向了阿忽思力辛,“不知使者可還記得覃煙閣那夜?”
阿忽思力辛的眼神陡然從那塊玉牌上收了回來,面色難看:“你想,說什麽?”
沈書道:“這東西便是鎮塞北軍的林小将軍抓到那人之後從那人身上拿到的,只是可惜,竟叫那賊人跑了。”
如今雖然知道了刺殺案同大周無甚關系,但是阿忽思力辛還是忍不住嘲諷一句:“怎麽?你們的,軍隊,不是一向,戰不不勝嗎?竟然連個賊,都留不住?”
他說完這句,上頭的兀格垂眸掃了他一眼。
沈書懶得理他:“兀格大人,如今北戎計已得逞,恐怕打的是坐收漁翁之利的主意。”
兀格正想說話,外頭匆匆忙忙跑進來一個穿着突厥兵服的人,這人喘着粗氣,神色之間卻透着興奮,一進場子中間便半跪在地,低下了頭,右手放在胸前,吐出了一串突厥的話語。
聽完那人的話,阿忽思力辛猛地大笑一聲,同樣說了一句突厥話。反倒是兀格,那人還未說完,他便朝沈書他們這處看了過來:“北戎的紮倫死了,是你們的人幹的?”
随即又道:“既然大周如此有誠意,我們自然也不會叫你們白幹,”兀格的語氣陰沉了許多:“察合想做漁翁,也要看看他是不是有這個本事。”
阿史那突然開口:“本汗會命,別立古盡快,趕回來!”
沈書随手拿起酒盞晃了一晃,笑道:“可汗難道不想出一口氣?”
沈書一個人同兀格和阿史那說着那反抗北戎之事,而原本坐在沈書另一側的伍任,不知什麽時候挪到了楊沫的身邊,神色頗有些古怪的低聲問道,甚至還壓低了自己的身子:“楊姑娘家裏果真有那個規矩?沈大人果真入贅了你家?”
楊沫同樣古怪地看了伍任一眼,也同樣低聲回答:“我家,不過我一人罷了。哦,頂多還有個哥哥。”
伍任:?
所以你果真是在诓那伽月公主?
伍任表情扭曲,卻一時之間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卻突然聽見楊沫又湊近了一點問道:“那位公主怎的看上去似乎是認識沈大人?”
說到這事,伍任沉默了片刻,随後往楊沫身旁那個侃侃而談,看似沒有注意到他們的男人看了一眼,說道:“沈大人雖是第一回來突厥,但……”
伍任又望了一眼:“那位伽月公主我卻不是第一回見了?”
楊沫:麻煩直說。
她一臉莫名。
伍任語速快了許多,聲音又低了幾分:“那公主原先扮成了阿忽思力辛他們的從屬曾來過京城。”
所以伽月公主原先在大周便看上了沈書?
若此回局勢并非如此緊張,伽月公主恐怕真是能得償所願,只是察合可汗要執意往突厥而來,突厥絕不會在此時再得罪大周任何一人。
伍任又加了一句,聲音極低:“那位公主先前在鴻胪寺便癡纏沈大人,只是沈大人行蹤不定,她找不到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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