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南柯遺夢(二)

南柯遺夢(二)

秦望舒的出現過于突然,秦蘇先是一愣,随即不着痕跡地上下掃視了她一身打扮,然後擰起了似乎修剪過的細眉。

“你是做研究把腦袋做壞了嗎?現在室外氣溫41℃,你穿高領和風衣?”她牽起了嘴角,面上表情一言難盡,最後落在了秦望舒的腳上。“很好,你還穿着靴子踩在地磚上,感情真是秦大科學家不用做家務,可勁折騰我是吧?”

秦蘇從口袋摸出了一個小小方方的東西,不知道按了哪裏,原本黑色的屏幕突然亮起光,照在少女鮮嫩飽滿的臉蛋上,越發像是含苞待放的花,可惜長了一張嘴。

“上個月生活費你給了我五千,除去學校不成文規定的收費和我生活費,還剩下三千,但是我承擔起了家裏鐘點工的責任,按照市場價格是一次一百二,一年十二個月,平均下來就算是一個月三十天,一共是——等我計算器算一下——”

“四萬三千二。”秦望舒出聲道。

秦蘇正在點計算器的手指頓了一下,蜷曲起來。她擡起頭,抿起嘴角,少女相似的面容被過于鮮活的年齡沖淡,那點子清苦也融入了些甜。

“對,四萬三千二。”她重複了一遍,又垂下眼繼續輸入數字,不到一秒,也可能是幾微秒,計算器蹦出來的數字和秦望舒說的一模一樣。“看來腦子沒壞,那就純粹是折騰我。”

她話落音後,沒等到意料中的聲音,不由得好奇看了一眼秦望舒,不料對方面上表情有些微妙。她戰術後仰,退了一步,如臨大敵道:“我不接受任何喪權辱國條約,也不接受血緣關系的道德綁架,你死心吧。”

秦望舒輕笑一聲,彎了彎眼睛道:“你挺高興的?”

随即,她看着腳下光可鑒人的地磚,想也不想就狠狠踩了幾腳,大約是覺得不夠,還用鞋底碾了碾,成功在上面留下黑黑的泥印。

秦蘇表情突然猙獰,秦望舒見了欣慰道:“鐘點工一次一百二,我一個月給你五千,這裏去了三千六還剩下一千四作為你的生活費,學校不可能每個月都收費,你還能存下三千,說明綽綽有餘,而且你也不是天天打掃。”

她頂着秦蘇吃人的目光,在家裏逛了一圈,其間不忘把靴子踩得嘚嘚作響,成功留下了一地泥腳印,最後伸着帶灰的指腹,走到了秦蘇面前,略略彎腰。

“看見了嗎?這是我從竈臺——沒錯,就是竈臺上摸到的,所以一天一百二的鐘點工?”秦望舒勾起嘴角,本就略長的眼睛被上揚的肌肉擠得更是狹促。“一個月剩下三千,鐘點工費用我估計不到一千,也就是一個月最多四次?”

她語調拉長,結尾帶了些鼻音,更像是嘲諷。然後挺直了腰杆,絕對高挑的身高給了她居高臨下的資本道:“一個人生活的痕跡會展現在方方面面中,我懷疑你活動的地方就是房間。所以嚴格來說,我給你提供了住處,你并沒有把房子照看好,按照合約,你應該加倍賠我。”

像是不需要思考,也可能是為了照顧秦蘇,她解釋道:“正常打掃頻率應該是三天一次,一個月十次費用一千二。我給了你五千,你的生活費是三千八,我不清楚現在的物價,但是按照你之前算法,剩下的一千四是夠生活的,也就是多下了兩千四,這是貪污,你得還我四千八。”

秦蘇倒吸一口涼氣,她數學本就不好,應該說是對于大多數女孩,數學都算是讀書生涯中的一生之痛了。她腦子飛快地過了一遍秦望舒說的話,竟找不到反駁的地方,除了對方是她親姐這個身份充滿了槽點外,她一時間啞口無言。

于是,她沉默了,保持着警惕和戰術後仰的姿勢,幾秒後,她道:“那你真是好棒棒哦,我是不是還要倒貼住你房子?”

她說完後,看見秦望舒還真在思考這個可能性,突然就覺得拳頭硬了。她告訴自己,面前這個人除去一文不值的親姐身份外,最主要是金主給錢,以及她真幹不過——頓時就心平氣和了。

她笑出了八顆整齊的大白牙,當然這也是秦望舒的功勞,比如在她小升初的時候按着她頭去矯正牙齒。她甚至開始覺得,如果哪天受不了秦望舒只會吐槽的鳥嘴,她可以去做迎賓小姐養活自己,雖然可能比較砢碜,但好歹不用仰人鼻息。

“所以你這次從實驗室回來,”她頓了頓,又抿起了嘴角,努力讓自己的幸災樂禍不要太明顯,但上揚的肌肉仍是出賣了她。“是不是不順心,發現自己也不過如此,世界之大,奧秘之多,豈是你一個小小的秦望舒能解決的?南村人工智能棄你老無力,公然趕你回家去,太慘了!”

她沒忍住笑出了聲,又立馬憋住,最後以手掩面,只留了一雙眼睛在外面。黑色的眼珠子在進了光後,虹膜呈現出一種黑棕色,像是巧克力,甜膩誘人。

“要我說,做人嘛,最重要的還是開心啦。承認自己的不足,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放棄,何苦難為自己嘛!”

秦望舒看了她幾眼,哼笑一聲,意味不明道:“考試了嗎?成績是多少?”

秦蘇表情一僵,像是正在播放的唱片機,突然停止,安靜之餘全是尴尬。乘勝追擊一向是秦家的優良傳統,尤其是在這塑料姐妹花身上展現得淋漓盡致。

秦望舒就着之前被打斷的話題道:“我本來以為人只要虛心學習,就可以彌補腦子上的先天不足,但現在我發現,米有百種,人有千樣,正是因為如此才構成了這個世界的參差。就好比我剛才說你賠我的四千八,你腦子算過了嗎?”

她的話落音,又是沉默。沉默,是今天的秦蘇。

她搓了搓手指,指腹上的灰塵均勻地嵌合在指紋中,竟生出幾分細膩。她腦中突然閃過金伊瑾的臉,白俏得滿是一層膩子粉。

她笑了一聲,凝固的空氣又開始流動,但半垂着的眼皮子昭示着還沒完。“一道這麽簡單的數學題,你都沒算明白?前置條件是你一個月一千四的生活費,剩下三千六是鐘點工費用,一個月打掃四次是四百八,剩下三千一百二。賠償費用按照合約是雙倍,也就是六千二百四,這意味着每個月我不僅不需要給你錢,你還得倒貼我一千二百四作為租房子費用——”

她側了下身子。大大的落地窗帶來了極好的采光,陽光落在地磚上像是一地黃金,而窗外鱗次栉比的高樓更是說明了地段的優秀,她眯了一下眼,又展開。

“你怎麽說?”

其實吵架、不,應該說嘴皮子功夫上,秦蘇就沒贏過,大概是年輕人比較熱血,有沖勁,所以哪怕屢戰屢敗,也要去屢戰屢敗。

這種行為在秦望舒看來很奇怪,用一個形象的比喻大概就是伸臉讓人打,打完了還不算,換一邊繼續。所以在前線的時候,她覺得這個世界上不會有比她更包容更慈愛的姐姐了,當然,緊張的生活總是需要一些調味劑的。

比如每次嘴仗都是她先撩起,然後看着秦蘇捉急跳腳,等她的樂趣得到了滿足,便收工歇戰,事後還不忘以一種高高在上的勝利者姿态,在秦蘇面前感慨高處不勝寒的索然無味。這種欠打的行為在她幫秦蘇收拾遺物時,無意中翻到的日記本裏生動的用了一個字描述:賤。

那時的她有點小觸動——她果然是如此出色的國學老師!

大概是真的年紀大了,在這種時候她竟然想到這種事,她神色淡薄地笑了笑,決定大人有大量地放秦蘇一馬道:“現在是夏天?”

秦蘇眉頭跳了跳,明知此時應該低頭服軟,但秦望舒這種給人一巴掌又當做沒事人一樣的行為,讓她嘴倔道:“廢話!”

秦望舒又是一陣悶笑,低着的頭看不清神色。秦蘇不明所以,正當她要說話時,聽見秦望舒道:“還真是奇妙,屋內竟然這麽涼快。”

她覺得自己拳頭又有複蘇的跡象,趕忙深吸了一口氣,解釋道:“我電費沒超,一年一千八百五十度電,我記着呢。客廳基本不開,只是金伊瑾今天要來,你知道她那個鳥脾氣的。”

她撇了下嘴,想到了金伊瑾和秦望舒那點血緣關系,果然鳥人這個基因是會遺傳的。

“是嗎?”秦望舒應了一聲,聽不出喜怒,她思索了幾秒後,突然道:“一個月電費多少錢?”

秦蘇瞪大了眼,握緊了拳頭,滿臉悲憤道:“你不要欺人太甚!居民用電就是六毛一度,你別指望按照商業給我算,中心地段還二塊五一度呢!”

秦望舒噎了一下,商人買賣這事,可以是互惠互利的雙贏,也可以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她看得出來,這個世界或者說是這個時代的秦蘇,被照顧得極好,好到了與她印象中那個小畜生幾乎完全相反。同樣是一條生命,這裏的秦蘇膽大、放肆、鮮活,活成了她記憶中那個秦蘇期望的模樣。

野花做了一場玫瑰的夢,而以擲骰子決定普通人命運的上帝,終于仁慈了一回,嶙峋的現實也成了浪漫。

她輕嘆了一聲,微不可聞。增大的年齡給她帶來了些微的變化,但她依舊不信神佛,卻也矛盾又可笑地記着,人争一口氣這事。

秦望舒到底是咽下了嘴邊的話,然後擡起手,第一次,重重地壓在了秦蘇腦袋上。

秦蘇身子一震,在她的記憶中,這個姐姐是生疏、游離的。她從記事起,看到的親人就是秦望舒,也只有秦望舒。七歲的年齡差在孩童時代被無限放大的代溝,以及秦望舒并不會帶孩子的模樣,讓她從一開始就感覺到她的存在,是個外人。

于秦望舒,于這個家。

太小的時候,她曾天真地問過少女時代秦望舒,不工作錢從哪裏來?小小的腦袋無法思考太過複雜的問題,能想到的只有今天吃什麽,明天吃什麽,沒錢吃飯會餓死這樣的眼前事。大抵是秦望舒太過直白又傷人,所以時隔十多年,她仍清晰地記得那件事。

會泛黃褪色的記憶,證明還不夠驚心動魄,而書裏和電視劇上的悲劇,放在現實中也不會有狗血的傾盆大雨,或是浪漫的鵝毛大雪,和往常并沒有什麽不同,都只是一年裏最普通也最常見的一天。

她的姐姐很忙,從她記事起一直到現在。年少時忙着和習題試卷做鬥争,她看不懂,只當做是尋常。讀書後,大了開始懂事了,偶然從旁人嘴裏聽到,她姐姐是中科班的,而且是最拔尖的那個。她好奇多問了一嘴,小小的她第一次知道了世界的參差。

有些人生來就是太陽,不管在何種境地,都擋不住散發的光芒。

那天,天氣有些悶熱,家裏瓷磚上挂着水珠,是常見的黃梅雨天,但傍晚的太陽卻意外的美。成片的雲朵像是大塊厚塗的色團,絢麗的色調交織成了夢幻的色彩,是名家筆下得極為亮麗的風景畫。

她回到家時,她姐姐已經埋頭在書桌上。彼時少女的身形已經抽條,薄薄的衣服擋不住纖瘦的線條,尤其是弓起來的背脊,略微突出脊骨順着衣領一路向下。

她看了幾秒,沒忍住伸手戳了一下。少女突然直起背,像是受到了驚吓,然後猛地轉過臉——可能是因為眼鏡的存在,她沒看清少女的表情,只在反光的鏡面中又看到了天邊的晚霞。

真漂亮啊!

少女沒有罵她,甚至沒有說她,只是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鏡,又轉過頭繼續和作業鬥争。她們的交流總是少言的,可能是因為年齡,也可能是因為她太笨。

是的,太笨。

秦蘇垂下了眼,基因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能讓兩個完全不同的生命體緊緊纏繞,也能讓完全不一樣的人變得相似,甚至能讓完全不相似的人變成一類。

她沒有中基因的彩票,年少的矜貴和自傲也完全與她無關。她只是芸芸衆生中最普通的一個,每天和看不懂的數學題、物理題做鬥争,時常懷疑碳基生物的平均智商,然後日複一日,最終接受平庸,也甘于平庸。

她記了太久,都忘了自己到底在記什麽。就比如她現在完全想不起,她是因為什麽開口詢問秦望舒。似乎是因為家中沒有米了?又好像是因為鄰居家的飯菜太香了?也可能是單純的沒話找話,總之這塊記憶像是缺失了一般,只有那油畫般的黃昏,那一遍遍在她腦海中重複回放的小畜生。

她是小畜生,因為她的姐姐并不想接手她這個拖油瓶,但這樣的行為在這個時代會被站着說話不腰疼的人稱之為畜生,所以被姐姐養大的她,就只是小畜生。

她不知道意料之中的事為什麽會讓那時的她那麽難過,可能是因為太小了,平庸的大腦沒有足夠的閱歷處理這件事,換作是現在的她,會面無表情地鼓掌叫好,畢竟秦望舒是公平的,在罵了她的時候不忘罵自己。

她知道親生的姐妹鬧成這樣很不像話,兩個人的相處是應該有一個人退步。秦望舒不願,可以說是為了撐起這個家,理應強勢;也可以是因為成型了的大樹要改變方向,只能攔腰斬斷;更甚者也能是不喜歡她,僅此而已。

她是屋檐下的那個人,也是永遠在他人口中被嘆息的那個人,她與秦望舒沒什麽像的地方,唯一能證明她們之間血緣關系的存在,除了有些相似的眉眼外,大抵就是這談不上好的倔強。

沒有人教過她,怎麽和人相處;沒有人教過她,怎麽服軟;沒有人教過她——她曾在書中看過一句話,世間草木皆美,人不是。

可她的姐姐一直很漂亮,因為什麽也不在乎。

她曾經想過她為什麽會出生這件事,答案千奇百怪,最終都被她認清現實後擦去——一介庸人觀一些瑣事,不是在芸芸衆生中脫穎而出的獨特,只是星河之光,需要人旁觀和見證。

所有人都只會被天才吸引,沒人會在乎被淹沒的笨蛋,就連成語也一樣,只有天妒英才。

“我覺得你可能對自己存在什麽誤會,”可能是幾分鐘,也可能是幾秒,秦望舒的聲音響了起來。“一個月五千的生活費,你只花了兩千,且不說我有沒有錢這回事,我還不至于做出觍着臉和一個孩子要錢的事。”

秦蘇屏住了呼吸。

秦望舒的手還在她腦袋上,帶着不正常的冷意,順着她頭發縫像是要鑽進皮肉裏。她沒忍住打了個寒顫,卻沒舍得動。

“我只是想知道一下現在的物價,僅此而已。”

話剛落音,她腦袋上的手就收了回去。她擡起眼,發現秦望舒臉上透着罕有的無奈,又或者是一些更複雜的東西,交織成一片,獨屬成年人的世界。

她應了一聲,只覺得腦袋上的溫度又開始回升。過了幾秒後,她智商正常的大腦突然意識到,剛剛秦望舒的話對比成解釋,更像是一種服軟。

一股後知後覺的狂喜卷席上心頭,伴随着不真切的荒唐和一種更深的東西,她說不上來,只覺得有些恐慌。她扯着衣角,想說點什麽,可嘴張了一半後,又發現其實沒什麽可說的。

她總會長大,總有一天要和這些別扭相安無事,握手言和。于是,她別過頭,沒有焦點的視線漫無目的,再三做了心理準備後,才道:“你穿了這麽多,手為什麽會這麽冷?”

“想知道?”

“有點。”

“沒什麽原因,就是身體虛。”

她詫異地轉回腦袋,在确認秦望舒臉上表情不似作假後,不可置信道:“你不是力拔山兮氣蓋世的秦霸王嗎?你會虛?”

“楚霸王都能自刎烏江邊,我秦霸王為什麽不能體虛?”

“這不一樣,前者是歷史,後者是誇張和離譜。”秦蘇上前了一步,擡起手,但剛到胸口時停住,然後又放下。“我的意思是,奧特曼不在日本打怪獸,而是突然出現在哥譚市找小醜看病,你覺得這合理嗎?”

“你認為我有病?”

秦蘇皺眉道:“你難道沒病?”

“我應該有病?”

秦蘇啃起了手指:“實不相瞞,我從小就覺得你有病。”

秦望舒沒說話,她看見了秦蘇之前的動作,自然也猜到了其中的含義,但最終只是不動聲色地停留了一秒視線,然後移開。

“那就是有病吧。”小兒口舌之争,她向來不屑,但也絕不會認輸。“前幾天身體檢查單出來了,說我快要死了。”

秦蘇大腦空白了一瞬,等她意識到時,嗓音已經尖利到破音:“放屁!哪個傻逼檢查的?”

“保羅。”

秦蘇閉上了眼睛,她覺得自己如果去知乎匿名發一個《我的神經病姐姐觀察日記》可能會大火。當然,秦望舒也可能是報複她那句有病,導致瞎編都這麽不上心,至于為什麽不用韓梅梅和李雷,很大可能是因為秦望舒沒學過這麽簡單的課本。

她露出了一個近乎聖母般的笑容,面上是超脫生死的包容,努力平靜道:“你時常讓我懷疑,我在你眼裏是不是智商低于九十的存在。每當我覺得你還有那麽丁點兒良知時,你就用行動告訴我,你就是反派,還是純種的。”

秦望舒沒說話,平緩的肌理透露不出情緒,可似乎又像是什麽都說了。

秦蘇生出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她一屁股坐在地磚上,沒有擡頭道:“我不明白你是怎麽想的,我覺得人長一張嘴是用來溝通的,雖然你的可能是鳥嘴,但它并不影響說話的功能。所以你以後有什麽話就請直接說,我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一兩秒能解決的事就不要花時間讓我去猜,我也猜不到,而且話說一半不說,是會被天打雷劈的。”

她說完後等了幾秒,意料之中沒回複。

她嘆了一口氣,她很清楚秦望舒是什麽樣的人,可這種認知被感情左右,難以抑制地産生了一種期待和濾鏡,但事實就是,只要她狠得下心,她就有本事把門鎖換了,讓秦望舒打電話叫撬鎖的人來。

“我是說——”她要解釋的話沒說完,就被打斷。

“雷是閃電的響聲,不會劈人。”

她看不見此時自己的表情,她覺得如果有鏡子,肯定是周樹人筆下的麻木不仁。她沉默了幾秒,又張嘴道:“你就想——”

“正負電荷相互吸引,根據光的傳播速度,等你看見閃電時,它已經劈不中我了。”

她擡起頭,承認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其實很簡單,只需要和秦望舒聊一聊,對方時刻會用事實提醒你——你就是個弱智的存在,但是她溫柔包容,所以她會基于對弱智的尊重,解釋給你聽。

“我錯了,你沒病,有病的是妄圖和你溝通的我。”她舉起一只手,雪白的掌心不見血色,就連紋路都十分淺,放在了頭頂。“但有一點,我承認我是杠精,你之前都礙于面子說存在誤會的是我,那為什麽這次不是閃電沒資格劈你呢?”

秦望舒看了她幾秒,然後擡起下巴,卡在一個極為巧妙的角度,只見鼻孔不見眼睛道:“懂了嗎?”

秦蘇點頭,豎起大拇指,中譯中道:“閃電比你高,所以你不配,而你比我高,所以我不配。”

她立馬起身去拿了一個凳子,放在秦望舒面前,踩上去,露出同款鼻孔道:“教練,你看我是不是學會了?”

“秦蘇,”秦望舒叫了她一聲,突然正聲道:“我覺得人的智商可以低于九十,但碳基生物是不存在負數的,你明白嗎?”

秦蘇低下頭,發現秦望舒壓根沒看她,只空留了一個腦袋頂給她,甚至上面還有一小塊頭皮屑。這突如其來的真實讓她很難否認,她在秦望舒眼裏被開除了人籍這件事。

她想起了并不屬于她童年的一個動畫片《沒頭腦和不高興》,就是她和秦望舒的完美寫照。她決定給自己挽尊:“或許你可以給我買點豬腦,畢竟中醫講究以形補形?”

秦望舒神情難測,好一會兒才道:“我覺得你可能要吃我腦子。”

秦蘇跳下凳子,穩定重心後,戰術前仰道:“禮貌問一下,你智商測試是多少?”

“我合理懷疑你存在某種不切實際的幻想,”秦望舒伸出一根手指,點在她額頭上,用力推了回去。“我是說,讓朊病毒毒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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