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賀禮

森林古樹遮天蔽日, 影影綽綽的光打下來,模糊了周身所處的位置。

江流眯着眼睛向天上看着,以此辨別着方向。她心生煩躁, 好不容易甩開陰護法, 總算得了片刻的安生。

身前不遠處的樹葉動了動。

她一貫警惕, 哪怕這是林中飛鳥引起的響動, 也足以讓她加以戒備。

而事實證明,她的判斷是正确的。

自林中走出一人,竟是緩步前行,直至江流面前。

江流在看清那人臉的同時, 連忙低下眉眼, 冷聲而言:“鬼掌師兄。”

顧初衍站定, 面帶笑意, 星眸微轉:“這裏無人。”

一道紫光閃過,周圍宛若被噤聲了一般, 連林間微弱的風聲都在頃刻之間消失不見。

江流看了眼布下的禁制,疑惑道:“鬼掌師兄, 我并不明白你的意思。”

顧初衍恍若未聞,盯着她:“我聽說,妖皇破階了……”

他将視線望向遠處,像是越過什麽去看盡頭的終點一般。江流沒有出聲, 感受到顧初衍望着的方向, 心下一驚。

他擡眼看了下江流的反應,緩緩道來:“若我沒算錯的話,如今他的修為已經到了大乘中期吧?只差那麽臨門一腳, 就到後期乃至渡劫。如今三界之中, 妖皇的修為最深。只可惜妖族居于十萬大山不出, 他仙門與魔界都無人知曉妖族如今的實力。”

“你說是吧。”

江流心下一驚,他是從哪裏得知妖皇的修為的?

那一瞬間閃爍的眼神并沒有逃過顧初衍的觀察,後者輕觸着肩上的狐皮襖子,溫聲地自說自話:“妖皇破階,怎得能無人祝賀?在十萬大山呆得久了,多冷清。”

“你要做什麽?”江流終于出了聲,音色發冷,細聽還能感受出幾分顫抖。

“自然是獻上一份賀禮。”顧初衍笑意未達眼底,“你說,你的人頭如何?”

話音剛落,江流只覺得自身如同被按在沼澤裏般,掙脫不開束縛。她面色微動,劍尖在頃刻間散發出紫煙,等煙氣散去之時,她早已換了個地方。

而眼前的顧初衍雖然是笑着,給人的感覺變了。不再是那個溫潤如玉的公子,而是從地下爬上來索命的惡鬼。

眼看着他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來,江流聲音尖銳:“少祭司!我是族長之女,你若殺了我,十萬大山是不會放過你的。”

顧初衍的腳步頓住。

江流以為自己的話有用,心裏暗暗松了口氣,繼續道:“大家同為族人,有什麽事情是解釋不清的?你早知道我的身份,沒有在魔修面前揭穿,妖族一榮既榮一損俱損,雖然大祭司那邊與族長理念不同,可我們同為族人,都希望妖族變得強盛。”

見顧初衍仍摸着肩頭的狐皮襖不發一言,江流試探着說道:“如若你我之間有了矛盾,妖皇知曉了,大祭司一派的下場自然是不言而喻。”

顧初衍若是今日敢殺她,那麽在十萬大山內的大祭司他們也別想好!

“這樣啊。”顧初衍掀起唇角笑道,聲音平緩,依舊在笑,卻看得江流渾身發冷,“大祭司的死活與我何幹?”

“……你!”

江流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我聽說大祭司為了培養你付盡心血,你怎得不在意他的死活?”

她年幼之時曾聽聞,大祭司救下青蟒一族的獨子,将其撫育在身邊,甚至為此不惜和妖皇鬧了矛盾。

再過數十年,少祭司的名聲橫空出世,祭司一脈閉門不出,別說找到這年幼的青蟒,連族人去找尋大祭司都要費上一番功夫。

看着顧初衍毫不在意的模樣,江流渾身發冷:“你到底想做什麽?”

顧初衍皺眉,落下了幾個字:“道不同不相為謀。”

族長一脈與祭司一脈向來理念不合,妖皇閉關後,雙方更是沒有來往。想起大祭司刻入他腦子裏如魔咒般的話語,顧初衍閉了閉眼,一瞬間面色扭曲了起來。

片刻後,他睜開眼,眼中笑意不再:“你們想做什麽我懶得管,只是,我再說最後一次。”

江流對上了顧初衍攝人心魄的雙眸,紫光一閃而過,那聲音柔和:“你最好藏好了……如若被我發現傷及了她。”

“小心玩火自焚。”

在知道寒冰潭中的殘魂正是師兄丢失的魂魄後,白芨與喻永朝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了魔界。

她一路風塵仆仆地趕回城主府時,發現喻陵與魔祖都在。

喻永朝随手從樹上摘了個魔果,也不吃,揣在袖子裏,淡淡地去看那棵魔樹。

白芨擡頭望向魔尊:“師父,我見過大師兄的殘魂。”

她隐去了前世自己的經歷,将那殘魂的底透了個精光:“據我了解,大師兄的殘魂在人界屠了個村子,之後就被玉昆的人捉了回去,關在冰牢裏數百年。而後不知怎得,殘魂居然溜了出來,被玉昆的弟子逮到,想與我交涉。而後殘魂不知所蹤。”

魔尊與魔祖顯然知道玉昆宗的冰牢是個什麽地方,聽到白芨這麽說,眼底訝然。魔祖一言不發,先是給自己斟了杯茶,擡眼看向對面的魔尊,手中執着黑棋,看也沒看,垂直落于棋盤的某處。

白芨與大師兄站在一旁,餘光去看石桌上的棋盤。

原來魔祖與魔尊正在下棋。

“我聽說,”魔祖又摸了一把棋子,等着喻陵落下白子,“玉昆封着的那天織跑了。”

而喻陵垂頭思考了半天,手執着白棋在棋盤上晃了數次也未曾落下,一邊思考着一邊說着:“妖皇那老東西也破階了。”

也不知是趕路趕得太快,白芨鼻尖發癢,打了個噴嚏。

而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吓得喻陵的手一抖,白棋子落在棋盤上,發出一聲脆響。

魔祖看那棋子落的位置,緩緩一笑,“殘魂到底也出自于徒孫身上,腦子若是不那麽蠢笨,定會跟着天織一同跑出來。”他呷了一口茶,落下一子,“你說,天織封印松動,會不會與那老東西有關系?”

腦子不那麽蠢笨·喻永朝恍若未聞,從容地在儲物戒指中拿出來個樣式精巧的紅襖子,就要往白芨肩上披。

白芨瞪圓了眼睛,放輕聲音:“師兄!這是從哪來的?”

喻永朝笑而不語。

她身上的白襖是大師兄在晉王城中買的,眼前的紅襖的厚度卻比她身上的白襖還要厚實,做工也十分精巧,這顏色看着就像過節時點的燈籠一般喜慶。

紅襖上用絲線勾勒出幾朵花瓣的形狀,白芨看着看着,想起被師兄別在鬓邊的黑荊花,不由擡手觸碰了下垂在絲線下方的百靈鳥羽。很快,她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後,掩飾一般地接過紅襖,披在肩上。

甫一上身,白芨就感到了些許暖意。穿着這襖子,即便是冬日的寒風,都打不透她內裏的衣襯。

她抿了抿唇,有些欣喜:“謝謝大師兄。”

喻陵見到黑棋落下的位置,皺了皺眉,忽地問道:“如今妖皇的修為到了什麽階段?我聽說妖族封山不出時,應襄剛到大乘期。”

思索了許久,他将手中的白子放入了某個位置。哪曾想他剛落子,對面的魔祖勾起一抹笑容:“你确定放這裏了?”

喻陵道:“這裏怎麽了?”他打量着棋盤,臉色突然變了,“我不放這了!”

魔祖揮開他欲伸出的手:“年輕人,懂不懂什麽叫落子無悔啊?”

喻陵不懂,但是争不過魔祖,眼睜睜地看着他手中的棋子落在棋盤某處,眼睛閉了閉。

“看好了,五個黑色棋子相連,我贏了!”

白芨:……

喻永朝:……

看了半天,以為是個什麽精妙絕倫的棋局,哪曾想原來這兩人在下五子棋。

魔祖的笑容帶着些許得意之色:“我就說,我的棋藝精湛無比,無人能敵。”

喻陵:“是的,是的。”

魔祖放下茶杯,伸手一掃棋盤,那黑白子自動分開,各自歸入碗中,重新開始了第二局棋局。

只是這次,他神色嚴肅,說道:“妖皇破階,萬妖歸順,哪怕是上古時期的妖獸也會在此行列。妖力之間的暴漲促使天織突破封印,如今天織回到了十萬大山,妖族那邊依舊沒有動靜。”

棋子啪地一聲落在棋盤上。

魔祖這看似随意一下,卻讓喻陵思考了很久:“玉昆宗那些仙門那邊是什麽态度?”

“抓又抓不回,搶又搶不得,只好擺爛了。”

白芨聽得想笑,連忙止住自己笑出聲的沖動。

“想笑便笑。”喻永朝側目去看她,“這裏沒有外人。”

魔祖聽了這話才想起重點:“那殘魂現在在何處?”

喻永朝:“……”

正是因為不知道殘魂去了哪,才來問魔尊與魔祖近日有沒有魂魄進入魔界。

看這反應,多半是沒有了。

喻陵琢磨了一陣:“書房中有引魂術,明兒個給你二師兄送去,這魂跑不了,無論是在玉昆還是在哪,都能感應得到。”

很明顯這話是對白芨說的。後者輕點頭,拽着喻永朝的衣角離開了城主府。

等到兩人走遠,喻陵面無表情:“最近在魔界清出了不少換了殼子的修士……上到內門弟子,下到種田的平民,每一個內裏的芯子都被換了。”

喻陵話音剛落,兩人面前出現了一道水鏡。

“而當我每每發覺,想搜魂抓出幕後那人時,這些修士全部切斷靈府的意識,自盡了。”

那水鏡後缭繞着魔氣,畫面中出現了一名身形魁梧的魔修,面目猙獰,頭一歪便沒了氣息。

若是白芨在此處,定會發現,此人正是她剛來魔界就與之交手的那名魔修,闕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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