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初衍話音剛落, 白芨只覺得周圍的空氣冷滞了一瞬。
那邊依舊莞爾等她的答案,而師兄卻少見地停頓了一瞬,冷聲道:“是道侶又如何?不是道侶又如何。”
白芨能感覺到師兄抓着她的手在不斷握緊, 而後忽然松開。
“那可不一樣。”顧初衍凝眸, 注意到了喻永朝的動作, “不是道侶意味着旁人可以正常追求白芨師妹。畢竟師妹這麽可愛聰敏, 誰會不喜歡呢?”
白芨:……
這比殺了她還難受。
顧初衍坦坦蕩蕩承認自己的心思:“如果你與白芨師妹不是道侶,那如今我追求白芨師妹,也是正常的吧。”
喻永朝沉默了一瞬,掀開眼皮看他一眼, 竟是笑了:“好啊。”
他徹底松開牽着白芨的手, 折扇翻轉, 忽地射出兩道疾風, 一面說道:“只是我們師門有個規矩,如若想要追求小師妹, 需要與門下所有人打上一架。打贏了才有這個資格。”
喻永朝放輕聲音,不難看出一絲嘲諷之意:“畢竟小師妹的未來道侶, 總不能是個廢物。”
那聲廢物被他咬字極重。
顧初衍身形一轉,躲過喻永朝突然的襲擊,面色微動。
白芨朝着大師兄傳音:“師兄,我們師門什麽時候設立的這個規矩?”
她怎麽不知道還有這個傳統?
師兄頭也未回, 聲音淡淡:“我剛設下的, 怎麽了?”
白芨:……
那邊似乎看出她的沉默,語氣中帶了一絲難以言喻的酸:“喜歡顧初衍?對我有意見?”
白芨答道:“沒有……”
師兄邊與她傳着音,邊同顧初衍打着。你來我往, 竟然看不出誰占優勢。
一紙折扇飛過, 魔氣如濃霧般籠罩于顧初衍身側。下一瞬, 自他周身閃過一道紫光,随後那霧氣被掌風拍散,他安然無恙地走出。
瘴氣混合着魔氣,模糊了視野。此時臨近正午,陽光從瘴氣中透過去,再怎樣也不能形成紫光。
喻永朝心念微動,試圖逼迫對方使出更多的招式。然而幾個回合過去了,那紫光如同昙花一現,再也沒有出現在他面前。
于是他停了手,他這一停手,對面的顧初衍也停了下來。
白芨見大師兄冷哼一聲,緩慢地收了折扇,這才道:“正事要緊。”
“師兄說的是。”顧初衍亦是收了掌答道。
等等,他管誰叫師兄呢!
見到兩人訝異的眼神,顧初衍鎮定一笑:“既然沒分出勝負,也許能證明我暫時有資格追求白芨師妹。師妹這麽稱呼師兄,我提前改了口,這……應該沒錯吧。”
白芨發誓她看見大師兄的臉黑了一瞬。
三人沿着路去找尋逃竄的邪魔。白芨注意到師兄手中折扇的扇釘處又閃過一道幽綠的光。她眨了眨眼,傳着音:“師兄,你這扇釘怎麽會變色?”
白芨聲音中透着一絲狡黠:“我可是都看見了,看得清清楚楚。”
三人這麽并肩走着,一路無話,而白芨卻和自己在腦中傳音說着悄悄話。想到這裏,喻永朝的心情總算好了點,也沒再隐瞞:“我初到魔界時,因為過往的經歷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白芨恍惚了一瞬,思緒發散,想起自己看到師兄的記憶碎片。
确實,若是經歷了這些還不發洩出來,那恐怕得憋瘋。
“後來魔尊調動了我一半的情緒藏在了扇中,用來警示我。折扇在我手中的時候能與我情緒相通,不在我手中之時有獨自情緒化之感。”
白芨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然後問道:“那它變綠了是什麽意思?”
喻永朝:“……”
他看了折扇半晌,最終一合扇子,扇釘藏于手心之中。
眼不見心不煩!
森林內的古樹蔽日遮天,将上方的陽光擋了個嚴嚴實實。
江流一劍将面前的邪魔捅了個對穿,等它失去反抗之力後,魔氣一纏,将其扔到了一邊。
順着那方向看過去,地上已經捆了三四只邪魔。
江流冷淡地甩着劍上的血。
陰護法依然披着黑袍,站在江流的身側,嘴唇動了動,什麽也沒說,揚起手就要接過江流手中的劍。
後者不耐煩地退了一步,拿着佩劍躲開了陰護法伸過來的手。
她厲聲輕呵:“江岸,你跟了我一路,能不能不要再纏着我了。”
陰護法收回手,将其再次隐于黑袍之下,聲音幾不可查地顫了顫,道:“好。”
好半晌,只能聽見林中刮起風,吹得落葉撲簌的沙沙聲。
只是江流還未清理完劍上的血,又是一股陰邪之氣撲面而來,目标不是地上的那捆邪魔,而是江流。
她輕輕挑眉,還未來得及出劍,身旁的陰護法隐入地面,魔氣化作枯骨之爪,将那突然出現意圖襲擊江流的邪魔束縛住。
後者皺眉,這次連劍也不出,轉身就要走。
陰護法在下一刻卻是魔氣湧動,眨眼之間攔在了江流身前,聲音嘶啞:“流兒……”
“師父。”江流眉眼之間透露着一絲冷意,擡起頭去看陰護法,“若是無事,請不要幹預弟子的行動。”
外人眼中陰冷詭谲的陰護法,此時被江流這兩句話怼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眼睜睜看着江流擡腳消失在森林之中,頭也不回。
那黑袍之下的身影瞬間佝偻了起來。
好半晌,他才打開傳訊:“若是無事,幫我多照拂照拂她吧。”
陰護法只字未提“她”是誰,對面卻已然知曉,回了個“好”,而後又傳來一條:“有什麽不好解釋的。姑娘大了叛逆,你要是與她說,興許誤會就解釋清了。老江啊,要我說,你也該給她點自由,不用總是看着她。”
陰護法:“……”
對面看他好半天沒回,知道他在看着,又發了一條:“行,我幫你看着點。”
陰護法這才回道:“謝了。”
另一邊的陽護法眯了眯眼,看了眼天色:“最近可有聖女的消息?”
聖女消失了這麽多年,二人一直在找尋聖女留下的蹤跡。這也是陰陽護法總是神出鬼沒的原因。他們不屬于任何勢力,只效忠于魔界聖女。
哪怕是聖女之子、聖女之徒都不可以。更別提魔尊與魔祖。
聖女不在時,兩人以魔界為主。聖女在時,兩人唯聖女的意願至上。
此時陽護法提及聖女,陰護法亦是收了心思,專心道:“我最近四處尋了尋,又找到原先聖女在晉王城的住處,那個鎮子如今已經不在了,所有的線索都斷了。”
他轉着眼珠,不見剛才的憔悴,滿目陰冷:“就像是,有什麽人在刻意去阻止我們找尋聖女一般……”
光線被頂端的枝葉所遮,陰護法擡手一揮,魔氣将那遮過天際的樹枝斬斷,驚起了一群栖息樹上的鳥雀。
随後,陰護法轉過頭,手掌張合,将地上那團或是掙紮或是不動的邪魔揉成了一團,随手塞到衣袍之下,猶豫了好半晌,終究是朝着另一個方向走去。
白芨這一路也抓到幾只邪魔,只是越靠近沉仙崖畔,心中那股不祥的預感就越發強烈。
喻永朝注意到白芨的情緒,沒說什麽,卻主動放慢了腳步,等她去說。
終于,在靠近斷崖之處的山岩附近,白芨頓下了腳步。
沉仙崖畔,霧氣彌漫。從下往上看去,那斷崖好似懸在雲中般壯闊無比。
然白芨知道,在這光鮮的背後,藏着怎樣的污濁。
令她心悸的源頭正在那斷崖之中,隐匿于霧氣背後。
喻永朝輕搭眼簾,手中折扇朝着白芨目光所至的方向而出。呼吸之間,那折扇已至斷崖之處,旋轉着在其中攪動着氣流。
血液在這一瞬間沸騰了起來。
霧氣消散之際,那陡壁懸崖之間出現了熟悉的法陣。
若無霧氣遮掩,恐怕任誰也發覺不了它的存在。
眼前流轉轉動的圖騰陣同白芨記憶中巨大到以至于鋪天蓋地的陣法重合在了一起。
顧初衍嘴角的笑容同樣消散,亦是盯着面前的陣法,輕聲道:“這就是伽藍塔中出現過的邪陣。”
如今它在衆人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出現在了沉仙崖。
白芨只覺得渾身發冷:“它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這裏——那魔界呢?”
想到這一層,她便再也忍不住,伏鷹鞭甩出,逼近斷崖之處。
鞭尾在觸及到圖騰陣時被原封不動地彈了回來。
顧初衍看了全過程,神色凝重:“在伽藍塔時,那陣法已成型。我與傅正卿二人欲破陣,陣法水火不侵,堅硬無比。”
斷崖之上的幼年态邪陣亦是無法被抹去。
伽藍塔的邪陣被摧毀,是佛子善清最後一絲蘊藏着佛力的金蓮破開的。
可現在已經沒有第二個蘊藏着佛力的金蓮去破陣了。
白芨聲音發顫:“若是我夢見的是真的話,晉王城與魔界都淪陷在了這圖騰陣之中。”
故而佛子才會預見天道滅世吧。
邪魔出,人界多災難。
而顧初衍卻詫異了一下,凝眸望向白芨:“什麽夢?”
白芨看了眼大師兄,見他并未阻攔,這才将自己昏迷時看到的畫面一一道來。
若是他人,只會覺得白芨在信口胡言,說着怪誕的話。
但是顧初衍聽得認真,在她說到關鍵之時還點了點頭。
喻永朝抱臂在一旁将顧初衍的神色盡收眼底。
白芨講完,只覺得嗓間發幹,眯着眼睛去看那圖騰陣法所在之處。師兄早就将扇子收回,如今霧氣重新籠罩回去,将那處詭異的邪陣遮了個嚴實。
這邪陣若是真像她看到的那般,遍布了各地,所有人都會步塔主的後塵。
布下邪陣的人究竟想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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