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來,把它和剛拿到的一合,居然奇跡般地接上了,連接縫都沒有,就像是從來也沒有分開過似的。
“成,事情已經辦完了,咱們撤吧。”羅弋收好密卷,牽過許越的手來,對着他莞爾一笑。
“你……你不找金枝了麽?”雖說當時許越并不是自願的,甚至可以說是被迫的,但是提起金枝,他的心裏,還是有着莫名的心虛。
許越這樣一說羅弋倒是想起來了,沒錯……還有金枝呢,她現在會在哪裏呢,想來應該是躲在喬寒城堡的某個角落裏吧,這樣難得的機會,說什麽也不能放跑啊!
想到這裏,羅弋也來不及再多說一句,按住石門便向外沖了出去。
眼見着不追她便要看她的背影淡去在視線中了,許越急得大喊:“等等我啊!”
可是羅弋看起來沒有半點兒要停下來的意思,于是他也只能嘆口氣,趕緊加快步子追了上去。
見此情景,沈葉心裏一動,忍不住沖着任遠意味深長地眨了兩下眼睛:“他們看起來感情可真好呢,是不是?”
“是嗎……”但任遠卻是有些心不在焉,“沈葉,我們在這地方呆了幾天了?”
“啊?這裏這麽黑,我還真沒什麽時間概念呢……但是,應該蠻久的,兩三天肯定是有的……怎麽了?”
“沒事兒……天!他們可快跑沒影了,咱們快些跟上吧!”
“喂!等等我啊任遠!還有,你剛剛說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啊?”
“沒、沒什麽意思……”
他們的聲音漸漸遠去了,房裏搖着扇子的少女這會兒才緩緩地擡起了眼睛,好像直到此刻才意識到眼前有人似的。
“像這樣的呆子人偶,真的能幫我找到姐姐麽?”
起先雲棠一直躲在暗處,再三确認羅弋他們的确全部從這房間出去了才敢出來,可是當她能清楚地看見喬寒所指的那個女孩兒的時候,不能不說心裏是有些懷疑和失望的。
“你是帶着主人的指示來到這裏的嗎?”
但就在這個時候,意外地,那少女竟然開口說話了。
“啊?原來能講話……不是單純的人偶啊……”雲棠倒吸了一口氣,心想着該怎麽跟她證明呢,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想起了自己的身上還有喬寒給的那塊玉,便趕緊掏出來亮給眼前的這女孩兒看,“你知道……‘風樹島’麽?”
“知道。”少女把扇子往地面一丢,又對着它吹了一口氣,那扇子竟随之幻化成了小舟一般大小。
“既然是主人的指示,那麽就請上船吧。”
沒想到喬寒竟然會有這樣多的“奴仆”,雲棠不由得開始在心裏暗暗嘀咕這女人的掌控欲是有多強。借着上去的當口,她偷偷瞄了那少女一眼,只見她的雙眸裏并沒有任何神采,看上去就像是被迷了心智一般。
但她來不及再細想了,身下的扇子開始搖搖晃晃地浮動起來,那少女對準了牆壁一指,那看着厚實的牆壁竟随着這一指而變得粉碎。
景色一下子開闊起來,月華灑在變得越來越小的樹林頂端,像是為之披上了一層夢的柔紗,襯得這景致愈發的不真實起來。
雲棠擡頭看向天幕,只覺得此時自己真的離月亮好近,好像一伸手就能把它摘下來似的。
這用扇子化成的小舟,在這巨大的夜幕之中,看着就宛若一片輕薄的羽毛一般。
“喬寒……莫非對于将要發生的事情,早已是有了預料?”
雲棠在心裏暗暗思索着,只覺得這安排未免也太過周全,實在叫人生疑,但想到很快便能見到姐姐,期待和忐忑便充滿了她整個兒的心靈,讓她再也沒有精力去考慮其它了。
天上的星星在閃閃發亮,雲棠忍不住微微翹起了嘴角,默默地在心裏說道:“姐姐,我來了哦。欠你的那一個對不起,我這就來告訴你……”
密卷已經在手上了,羅弋卻覺得心上總是輕飄飄的,雖然說自己現在的确是在城堡的內部四處搜尋金枝的身影了,可是報仇的那種欲望,卻真的是淡了許多,亦或是說——自己的心,是真的開始疑惑起來了。
那時候剛剛來到這個地方,目标還很清晰——她之所以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來這塵世間一遭,就是為了換來那一具活得實在而又長久的軀體,好讓金枝體會一下自己當年的痛苦與掙紮,感受一下那種面對面的鑽心刺骨。
她是懷着許許多多的疑惑和怨憤走上返生之路的,但當她的腳尖觸碰到這條路的那一刻,她便在心裏對着自己說道,從今往後,她再也不會相信任何人,她再也不會需要什麽溫暖和愛意,只要能達成目的,她可以犧牲任何有關自己或是無關自己的一切。
可在她意料之外的是,當她的手剛剛觸碰到這個嶄新的世界的時候,她的決心和打算居然就随之坍塌了——沈葉的單純善良,許越的溫柔體貼,還有這個世界的善意溫暖,無一不讓她感覺到,這世上除了仇恨,還有許許多多明亮美好的東西。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才想起來,管若範喬陳梅梅那三個家夥,之前不也是一直在背後默默地支持着自己麽?
但這反倒是讓她迷茫了。
一直以來,支持她在這塵世間行走的只有仇恨,她一直都在訓練自己變得更強更狠,只為了親手把索命的麻繩纏上敵人的脖頸,所以從來都沒考慮過,自己是否存在以一個溫暖明媚的形象活下去的可能。
當然,誰不喜歡愛意與溫暖呢,只是她打心底裏認為,自己給不出,也沒有資格給出那樣的東西。
每每想到這個,她便對自己的存在愈發懷疑,只想離沈葉和許越遠一些,因為她心裏愧疚。
“羅弋,小心!”
也許是想得太過出神了,她全然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燃起了熊熊的烈火,直到許越按住她的肩膀一把将她拉到懷裏的時候,她才稍稍緩過神來。
但她很快就被吓得清醒過來——前方已然是一片火海,熱浪像滾動的毯子一般一波接着一波朝着他們覆來,火舌借着窗外撲進的風越蹿越高,依稀之中,她像是看見了金枝坐在窗沿上,手裏像是握着什麽。
但是那尖利的笑聲越過火簾撲來,讓她反應過來那就是金枝——這會兒金枝就像是個瘋子一般地大笑着,笑聲聽着就像是鐵鏽從鏽跡斑斑的門上被撕扯着劃拉下來似的:“燒吧!燒吧!燒死那個惡毒冷酷的女人,連渣也別給她留下!”
說罷,她把手裏的東西扔進城堡裏來,又發瘋似的大笑了一陣,縱身向着窗外一躍,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那個瘋女人,她是想整死我們麽?”任遠喊道,又向着四周環視了一圈,“火勢越來越大了!”
直覺告訴羅弋金枝是想報複某個人,但這個人應該不是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
她朝右一瞥,發覺只有那裏的長廊暫時還沒有被大火覆蓋,于是趕緊招呼大家朝那兒跑,而她最先到達了盡頭,抽出了匕首便對着盡頭的那堵牆狠狠地插了進去。
許越随之趕到,似是明白了她的用意,于是也蓄力向牆一撞,那牆便随之坍塌了。
四人跳出了城堡,幾乎是在同時整個城堡轟的一聲爆炸了,巨響震得大地都晃動起來,火光自城堡的尖頂蹿上夜空,像煙花一樣點亮了本已沉睡的黑夜。
“可惜了裏面的活體傀儡了。”羅弋發怔般地望着那火光喃喃自語似的說道,“那樣大好的年紀,居然就真的再沒有生還的可能了。”
任遠和沈葉相互對視了一眼,心裏都莫名地有些不安起來。
夜已是很深了,在羅弋的帶領下,四人很快回到了熟悉的街道上。
昏暗的燈光下,四人各懷心事慢慢地走着,冷冷的風撲在臉上,像是吹來了趕不走的迷茫和凄寒。
沈葉踢飛了腳邊的一顆小石子,這會兒才想起任遠在地牢裏所說的那番話的含義來——是啊,畢竟自己還是生活在現實世界中的人,這麽多天不着家,媽媽一定急得快炸了吧,老師是不是又要因為這件事添油加醋地在媽媽前面損她呢,尤其是那個戴着眼鏡留着短發,還整天覺得自己拽得不要不要的嘴欠楊老師。
想着想着,她情不自禁地擡起頭來瞥了一眼任遠,此時他的臉上也挂着和她類似的表情,但卻透着一股毫不在乎的氣勢。
“沈葉,你要回家了嗎?”
這時,沈葉才發覺羅弋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靠近了自己的身旁,還一臉關切的模樣。
沈葉有些驚訝,這會兒回家該是一件多麽麻煩的事情啊,羅弋怎麽能以這樣輕松的口吻說出來,難道她不知道……
啊,也是呢,人家是鬼嘛,又怎麽會在意這些人世間雞毛蒜皮的小事呢。
☆、第④⑧章
雖說沈葉現在的确是一想到回家就頭皮發麻,可是眼下除了家,她還能去哪兒呢?浪跡天涯的事兒,終歸還是熒幕上編造出來的傳說而已,而她這樣一個小小的女孩兒,無論再怎麽躲避,終究還是會有要去面對那蒼白卻是真實的人生的那一天的,還得把自己瘦小的指印按在那一卷殘酷的名為生活的紙書之上。
不就是挨一頓罵嘛,反正遲早都是要來的。
想到這裏,她輕輕地沖着羅弋點了點頭,道:“嗯,拜托你了。”
羅弋沖她笑了一笑,拉起了她的手,腳尖朝着地面輕輕一點便飛了起來,兩人的身影轉眼就在這漆黑的夜幕之中越變越小,看起來就像是兩個漸漸遠去的精靈一般。
而地上的兩個人,則愣愣地看着她們遠去,半晌才算是回過神來。
“好薄情啊,連個臨別之吻都不給。”許越撇了撇嘴,朝右一瞅,一副才發現任遠還在身邊的神情,“喲,兄弟,你還在啊。”
“嗯。”任遠一臉無所謂地把頭一揚,“反正我也沒地方去。”
“扯吧你就。”許越鄙視地眯起眼睛,“一看你身上那行頭就是有錢人家的小孩,怎麽會沒有地方去?”
“有錢又怎麽樣?”任遠把手插入兜裏,身子朝着牆上一靠,“又不是我的。”
他忘不了那天撞見任永林和那個陌生女人在車裏親吻纏綿的圖景,那個時候他還是單純得很,因為強烈的惡心和驚懼感徑直就跑開了,成績也是自那個晚上之後就一落千丈,可是現在想想,只覺得當時自己應該扔塊石頭把那輛破車給砸了,再放一把火燒死這兩個不要臉的……
但很快他就在心裏否定了這個想法——為這樣兩個人渣,不值得。
“有得花就知足吧。”許越嘆了一口氣道,“真搞不懂你們這些富家公子哥兒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
任遠擡起頭來,盯着許越瞅了好一會兒,直看得他都有些異樣轉過眼來瞅着自己了,才發問道:“你說這世上,真有從一而終的愛情麽?”
這話問的,不知怎地一下讓許越的腦海裏湧出了羅弋的面龐來,于是他趕緊移開了目光,局促回道:“有……有的吧……”
“那你說,兩個明明就不相愛的人,為什麽又要結婚呢?”
許越有些發愣地瞅着任遠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了,好像看見裏面有淚光在盈躍,一時之間有些意外:“小弟弟,你……這是怎麽了?不會是……哭了吧?”
“沒怎麽,”可任遠卻發出了近似冷笑的聲音,“就是覺得大人真惡心,不僅惡心,還虛僞。”
“可你也滿十八歲了吧?也算是個大人了呢。”
“滿十八歲又怎樣?我這樣特麽的也算大人?連自己的命運都拿捏不了,成天跟個被穿了線的傀儡一樣,算個毛的大人啊!”
許越愣愣地看着他說完了這句話就轉身離開,身影漸漸模糊在了路燈打出的昏暗光線之中,心裏竟莫名地也變得有些悵然起來。
也是呢,所謂大人,是可以掌握自己的命運的。
如果連自己的命運都掌握不了,又哪兒算得上是一個獨立的人呢。
仔細想想,自己悶着那一口氣努力追逐自己的夢想,不就是因為想要證明給爸媽看,哪怕只是憑借自己的力量,他許越也是能在這個世界上立足的麽?
他擡頭望向天空,只見東方的魚肚白已是漸漸顯出,為群山鑲上了一道漂亮的銀色花邊,讓人都能想象出太陽公公在其後伸着懶腰的樣子。
加油吧,許越,雖然黎明到來之前的黑暗又長又冷,但光明終究不會爽約的。
他在心裏默默對着自己說道。
四周綿綿軟軟的,雲棠只覺自己像是墜入了一團模糊的雲朵之中,尋思着這是在夢裏麽,一切看起來都是那樣的不真實,她似乎看見了姐姐在對着她淺淺地笑着,星星點點的回憶在其中錯落相織,在最美的一瞬卻驟然墜落,撕裂出了黑暗的幕布來,轉眼幻化成了主人猙獰的面孔,随着她的手臂向上的那一揚,皮鞭抽在身上的毒辣感猛地就蹿了上來……
她驚叫一聲護住腦袋,卻是醒了過來,這才發覺天已是大亮了,鳥兒在枝桠間啁啾,晶瑩的露珠在一閃而過的草葉上發着亮,特屬于清晨的那種清新卻又帶着些涼氣的微風就那麽漫不經心地撲在臉上,能讓任何一個疲憊不堪的人瞬間擁有新生的感覺。
雲棠坐正身子朝着遠處眺望,發覺碧藍的海面上浮着一座小島,上面看起來郁郁蔥蔥的,一派生機盎然的模樣。
“這就是‘風樹島’麽?”雲棠爬到那少女的身旁問道,眼見着那座小島在身下變得越來越大。
少女點了點頭,輕輕地撫摸了一下扇子的邊緣,那扇子便像是注了水般向下傾斜去,以離弦之箭般的速度向着小島沖去,一個俯沖降落,揚起了一大把沙塵來。
少女對着扇子輕吹一口氣,它便複又變回了原先那細細長長的樣子。
不僅扇子變回了原樣,連人都是,眼下那少女又開始面目呆滞地搖起扇子來,就保持着這樣一副被迷了心智的樣子一步一步向前挪動着。
雲棠正猶豫着要不要上去問問關于姐姐的事兒,卻見她忽地邁進了一片花叢中就沒了蹤影,趕忙也擡腳去追,卻在撥開叢葉的那一瞬看見了裏面居然立着另一個搖着扇子的少女,而那個少女旁邊站着的年輕女子……
不正是自己的姐姐麽!
雲棠感到自己的喉嚨有些發澀,眼下她面前的姐姐頭發梳得油光水亮,衣袖輕盈地随着風兒搖擺,看起來就像是不小心墜入凡塵的仙女一般,跟當年幾乎無異,沒有絲毫的改變。
“我說了不需要你們在這兒陪着!突然假惺惺地給我換了幹淨衣服還送上好吃的點心,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打什麽小算盤麽?我告訴你們,除非讓我親眼見到我妹妹,否則我絕不會——”
“我們沒有騙你呀,你的妹妹……不是就好端端地在那兒站着嗎?”
雲荷臉上現出了驚異的神色,這才向這邊看過來,但卻是有些疑惑,直到走到雲棠的跟前,這疑惑仍舊沒有絲毫的減淡。
“你……是我妹妹?”
雲棠沒敢擡頭,只含糊地應了一聲:“嗯。”
但她感覺到姐姐托起了自己的下巴,這才不得不擡起眼睛,果然,姐姐還是和當年一樣精神美好,只是身邊多了一顆閃着電光的小黑球,就一直那麽不遠不近地跟着。
見她直視着自己了,雲荷的眼裏才閃動了一下:“沒錯,這的确是小棠的眼神……可是小棠,你怎麽變成這副陌生的模樣了?”
“姐姐,對不起……”雲棠變得有些哽咽起來,“都是我不好……”
“好端端的,怎麽突然這樣說?姐姐從來也沒有怪過你啊……”
“是我做了錯事了,連個全屍也沒能保住……這是我罪有應得,我只是恨當年的自己,讓姐姐傷心了……”
“沒關系啊,不管你做了什麽,你永遠都是姐姐的好妹妹……小棠,那時你死了,爹娘也很難過,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只是姐姐有些疑惑,為什麽那個叫喬寒的女人說小棠你在她的手裏,還說既然我醒了,你一定會為她賣命的……小棠,你過去可不會這樣任人擺布的啊,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
雲棠的目光變得有幾分躲閃,聲音也變得低低:“簡單來說,我因為擔心姐姐的安危,就答應了做她的仆人……”
雲荷看起來像是受到了不小的打擊,一個不穩向後退了一步,像是因岔了氣而劇烈地咳嗽了一陣,引得雲棠慌忙上前來扶她,卻被她一下擋開了。
“妹妹,你怎麽這樣傻啊!姐姐就算複活了,還不是活死人一個麽?這樣病弱的身子,就算活轉來也維持不了多久,你……”
說這話像是又損耗了不少精氣,雲荷又開始劇烈地咳嗽了起來,臉色開始變得發白。
先前在牢房裏,甚至來到這個島上,雲荷都想着絕對不能在敵人面前露怯,因此就算拼盡全力都死撐着一口氣,可是這眼下見了親人,所有的僞裝都自然而然地被卸去了,身子骨裏的那股病弱瞬間就漫溢上來,讓她整個人都垮了。
就在這個當口,那小黑球“嗖”地一聲飄到了雲荷身旁,對着她滋滋地一陣注光,才讓她的臉色滲出了些許紅潤來。
雲棠明白過來了,這就是喬寒所說的那個容器,裏面盛放着能維系她姐姐生命的能量。
心痛和愧疚占據了雲棠的整個心靈,使得她的聲音裏都帶上了些哽咽:“姐姐,上輩子我沒能做一個好妹妹,還給姐姐帶來了那麽大的傷害,現在仔細想想,從小到大,只有姐姐你最疼我,從來也沒有嫌棄過我,甚至不管我說什麽,姐姐你總是無條件地相信我……我欠了姐姐一輩子的恩情卻不自知,現在好不容易能有一個補償的機會,我怎麽能放過呢……”
說罷,她伏倒在雲荷的膝頭就開始抽泣,漸漸地轉化為了痛哭。
女孩子心裏天生的就有一股母性,眼下見了自己的親妹妹這樣傷心地痛哭着,雲荷只覺得自己的心也像是被剜了一樣的疼,于是伸出手去輕輕地摩挲着她的頭發,一個不留神,眼淚已經無聲地滑落下來了。
兩邊的扇子依舊在沉默地搖動着,也許是被風吹動,一顆小石子“咚”地一聲跌進了島上的湖裏,在上面漾開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紋,裏面倒映出了澄澈的藍天白雲來。
☆、第④⑨章
像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醒來時喬寒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只感覺到冰冷的水已然浸濕了她整個兒的衣衫,四肢也麻木到近乎無法動彈,周圍的一切都是那樣的安靜,安靜得就像是死亡的峽谷一般。
喬寒掙紮着坐起身子,涼意便随着這一坐而傳遍了全身,引得她結結實實地打了一個冷顫,這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被泡在了水裏。想來那陡坡可能連着一個山崖,那麽她此時的所在之處應當就是崖底了。
只是,這崖底真是好生冷清,想來早已是被人給遺忘了。
但她很快想起來了,自己當時連一棵草的握不住的狼狽樣子,這是不是說明……
她自然是不希望如此的,但事實很明顯,如果不是成了廢人,現在怎麽會這樣一副虛脫的模樣呢?
說起來,暗夜陣附在身上的功力一旦失去,身子便會變得極度虛弱,甚至對暗夜陣蘊含的能量産生排斥,如果再度将其注入體內,輕則病倒,重則引起心智的迷亂,以致走火入魔。
憤怒、恐懼、不甘像被打翻的雞尾酒一般在心頭蔓延開來,喬寒向下一倒,複又将自己整個兒人都浸入了水裏,感受着水流漫過頭頂的窒息感覺,就在絕望幾乎快要把她給吞沒的時候,她的心上又忽地冒出了一個念頭來:“不,還沒有結束……就算功力是真的失去了而且再也沒有辦法找回,但我手上還有暗夜陣的力量啊,就算不能注入我的體內,可還有那些傀儡呢……只要我這雙手還能動,只要我能完成上次沒能制作完全的傀儡,那麽一樣可以東山再起,奪取永生陣裏的力量以獲長生不老,甚至在三界謀得一席之地……”
思緒走到這裏,喬寒拼盡了全身的力氣從水裏冒出來,用手支撐着身子一點一點向着岸邊爬去,咬着牙在心裏念道:“我要回去,我能回去,我一定會回去的……羅弋,這件事,我絕對不會,就這麽算了的!”
“害得我功力盡失,淪落到這步田地,就算我想不恨你,也沒有可能了!”
幾乎是掙紮着到了岸邊,她還是強迫自己沉下心來,去回想制作怨靈傀儡的方法——眼下這個地方看來沒有陶土,那麽只能就地取材了。
喬寒從衣袖中翻出了一把刀,開始一點一點地剜着山崖上蔓生的樹枝來,邊剜邊自言自語道:“只要有了第一個仆人,剩下的事情就都犯不着我自己動手了……是的,我需要一個極度可靠的仆人,只有這樣,才能把我這病弱身軀的秘密給掩埋起來……”
“就算真成了廢人又怎麽樣,就算極度虛弱又能怎麽樣,只要你們近不了我的身,只要我做出的工具擁有足夠的殺傷力,那麽我喬寒就照樣是天底下最強大的人!”
說着,她狠狠地向着樹枝的根部砍下一刀,眼裏頭一回湧上了晶瑩的淚水。
沈葉說明天醒來一定會有難以承接的狂風暴雨,所以要在災難來臨之前好好地睡上一覺,說罷還真的兩眼一閉就開始呼呼大睡,引得羅弋還真有些佩服起她的樂觀來。
但她自己可沒有辦法那樣悠閑,就算只是望着窗外發呆,她的思緒依舊能在煩亂中沸騰起來。
她實在是很疑惑,當時金枝把喬寒的城堡炸掉的時候,喬寒究竟是不是還在裏面呢——但想想應該是不在,她不是被雲棠給帶走了麽,但就是想到這一步的時候她開始覺得奇怪了,雲棠為什麽要帶她走呢,那個時候又為什麽一直護着喬寒呢,感覺喬寒應該不是那種孱弱的需要人保護的家夥啊,更何況,自打她擁有了暗夜陣的力量以後,應該是變得越來越強大了啊,這件事,怎麽想都很反常……
就在她想得腦袋都有些發痛的時候,卻忽地瞥見一個人影閃過,接着就看見金枝正隔着玻璃沖着她笑。
羅弋只覺自己渾身的血都跟着涼了,也沒來得及多想,打開窗戶一個翻身就上了牆,擡頭一看,正見金枝噌噌幾步上了屋頂,于是也立馬跟了上去。
上了房頂,羅弋踮着腳尖從屋脊上一步一步迫近金枝,眼裏冷氣森森的:“居然敢自己找上門來,是已經等得不耐煩想去會會閻王了麽?”
“別總是這樣殺氣騰騰嘛,”但金枝看起來卻是一點兒也不害怕,“咱們也許能有成為朋友的可能呢。”
“誰特麽會跟你做朋友!”
話音剛落,羅弋手裏的匕首“嗖”地一下就向着金枝飛來,得虧她閃得快,才沒讓那匕首給劈中。
“羅弋,你就不能聽人把話說完麽?”金枝有些驚訝,卻也是有些惱了,“那天我聽見喬寒跟你的對話了,靠,那家夥居然把我當成個娃娃來交易,但我也真沒想到你能說出那樣的話來,說實在的我很欣賞你,如果以前我做了對不住你的事讓你不高興了,那我現在和你道歉還不成麽?”
“說得輕巧,”羅弋幾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頓地說道,“兩條人命,永遠也洗不淨的冤屈,豈是你一個道歉就能一筆勾銷的?那時候我沒有答應喬寒,不過是不想因為你這種人渣而陷自己于不義,你少自視甚高了!”
“哼,看來是沒有跟你聯手的可能了……”金枝恨恨道,“可恨,那天我回了城堡,那地方都燒成一片廢墟了,可我怎麽也找不到喬寒的骨骸……這個惡毒的女人,究竟是什麽時候溜走的……罷了,既然你不願意,那我只能去找新的同盟了!”
說罷,她一個翻身騰躍便跳下了屋頂,就像一個墜落的雨點一般轉瞬溶進了灰黑的街道之中。
羅弋一時有些失神,過了許久才算是回過神來,不覺背後一冷:“金枝這是……要背叛喬寒麽?所以那天她放火想要燒死的人,就是喬寒嗎?”
一覺醒來的時候已是大中午了,熱浪一波接着一波從窗外湧進,之前好些日子都在喬寒那陰森森的城堡裏度過,沈葉幾乎都忘了這炎熱的天氣是有多麽磨人了,現在在這熾熱光線的烘烤下,她只覺自己都要軟成一灘泥了。
眼下,她一臉頹廢地瞅着在水裏悠哉悠哉游來晃去的那尾金魚,喃喃自語道:“一到夏天就好羨慕魚啊,像這樣泡在水裏一定很涼快吧……”
“喲,你醒啦。”許是聽到了沈葉的絮叨,羅弋一個翻身壓到了她的床沿邊笑道,“早安喲。”
“早什麽安,現在都中午了吧……”沈葉耷拉着眼皮回道,腦海裏卻冷不丁地閃過一個念頭來。
魚缸裏有魚……
她湊近魚缸仔細地瞅了一瞅——不錯,這的确是之前她買的那條魚,可是眼下居然游得這樣從容不迫,這麽多天過去了卻像是一點兒沒挨過餓的樣子,尾鳍在清洌洌的水中一擺一擺,活脫脫像是一朵盛開的牡丹……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的?……
難道說……
她只覺心頭閃過一種不祥的預感,可這預感還沒來得及變得清晰,房間的門便被推開了,門後現出了張曼文的臉來。
她看起來精神不太好,就這麽耷拉着腦袋走進了房間來,手裏還拿着一袋魚食。
沈葉吓得趕緊屏住呼吸,像個木頭樁子般杵在原地不敢動彈,就這麽愣愣地看着媽媽散亂着頭發一臉木然地從自己身邊過去,在魚缸旁輕輕一傾魚食袋子,幾顆棕色的小丸子便從裏面掉出來落進水裏,使得那起先游得優哉游哉的魚兒立馬掉轉腦袋向上,一伸小嘴便吸進一顆來。
張曼文像是觸景生情似的,眼淚一下就掉下來了:“葉葉,你在家的時候,最喜歡這尾小魚了……媽媽替你養得好好的,你回來看見它一定會高興的……可是葉葉,你去哪裏了呢……”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突然間感覺到像是有些不對勁,猛地朝左一轉腦袋就瞥見了沈葉,眼睛登時瞪得跟銅鈴似的,好像一個不小心就會掉出來:“葉……葉葉?!你……回來了?”
“嗯……”
沈葉嘿嘿幹笑着,像是特意為了緩解這尴尬似的,也就是在這時她才發覺羅弋不知何時沒了影子,心裏不由得開始小犯嘀咕,但很快她就釋然了——這種情況她若是在也許還更加麻煩呢。
“葉葉,你又跑到哪裏去了呢?媽媽可擔心死你了呀!這些天老師又打了好些電話來家裏……”
“是……對不起……”
“下次別再這樣了,好嗎?”
“是……抱歉……”
張曼文吸了一下鼻子,一下傾過身子來便将沈葉摟在了懷裏,摟得那麽緊,沈葉都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也許媽媽是怕一個不小心,自己又要再度消失了吧。
沈葉嘆了一口氣,心說媽媽這邊總歸應該是好過的,自從跳樓事件後爸媽對自己的态度都是好了許多,像是從那之後就認定她是個神經纖弱的孩子,于是再舍不得有一點兒責罵,可是學校那邊……
可是又能怎麽樣呢,身為學生,還不是得老老實實去上課麽。
要說也真是要巧不巧,下午沈葉懷着無比沉重的心情剛剛踏進學校的門檻,居然就撞上了任遠,這家夥還對她笑得一臉燦爛:“這麽迫不及待來上學啊?”
沈葉不禁臉一紅,把聲音悶在嘴裏回道:“你不也是麽?”
☆、第⑤?章
可任遠依舊笑着:“我現在可是個無家可歸的人啊。”
這話使得沈葉有些疑惑,但一想這家夥向來都是個沒臉沒皮的人,便也不再細問。
于是,她就和任遠這樣并排走着了,奇怪的是,也并沒有感到任何的不合适。
不過生活總是不會忘記提醒你的,只不過常常不是按照你喜歡的方式罷了。
他們就這麽沉默着走上樓梯,各自都帶着點兒腼腆的微笑,卻在經過長廊的時候,發覺在窗戶裏面坐着的那些同學,似是在看着他們竊竊私語着什麽。
不過,臨到走近的時候,那聲音便漸漸地大起來,沈葉很快便聽得明白了。
“對,那個女的就是高二十七班的沈葉,她旁邊的那個就是任遠啦——任遠。”
“诶~我們年級有這麽帥的男生啊,我都不知道诶……”
“呵,帥又怎麽樣呢,聽說他跟這個叫沈葉的,雙雙消失了好幾天呢,這會兒又一起出現了……”
“不會吧?就她?!”
“怎麽不會了,更何況這個叫沈葉的,先前名聲就差得沒邊,勾引男人恐怕是她最擅長做的事兒了。”
“那也太可惜了啊,就這麽把任遠給……”
Leave a Rep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