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飯的時候, 周晝有點走神。
時輝半眯着眼盯着他,一臉揶揄道:“小朋友看什麽呢,你家大人的手是比這虎皮鳳爪還好吃嗎?”
周晝連忙心虛地把視線從靳辭手上移開,掩飾性地刨了一大口飯:“哪兒有, 別亂說。”
時輝仿佛覺得非常有趣, 低聲笑起來,周晝只當沒聽見。
他腦子裏全是靳辭那只指節分明的手, 跟之前夢裏夢見的畫面完美重疊在一起, 像一片輕飄飄不受控制的羽毛, 擾得人心頭亂七八糟。
他确定,這手就是之前夢裏夢見的那只手。
所以他剛剛真的夢見靳辭了?
……夢見也就算了吧, 問題是,靳辭在夢裏為什麽會長着魚尾巴?!
誰長魚尾巴他也不會長啊,這也太離譜了,難道, 難道他是平時太想靳辭了, 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咦,小朋友你很熱嗎,耳朵怎麽紅了?”時輝看着周晝越埋越低的頭, 笑盈盈開口道。
周晝頭低地更厲害了, 只當沒聽見, 強行鎮定地喝湯。
靳辭冷冷地瞥了時輝一眼:“吃飯安靜。”
時輝仿佛嘴上被貼了膠布,頓時噤聲了, 過了片刻大概還是憋不住,又開口道:“咳,我這也是關心他嘛,怕他身子弱萬一生病感冒什麽的, 晚上海邊風大就不要他去了。”
周晝一聽急了:“不行,我要去,我沒有生病!”
時輝盯着周晝兩秒,表情似乎有點微妙的失望:“沒生病啊……哦那就去吧。”
周晝:……?
吃完飯,天色已經差不多暗下來了,大家依照計劃去海邊玩。
一行人只提了兩只照明用的油燈,周晝提着其中一只,黑色的鐵架上布滿了猩紅色的鐵鏽,一碰就噗沙沙掉屑,淡黃的光線一路晃晃悠悠。
周晝吹着冷飕飕的海風,疑惑道:“為什麽我們要用這個照明,用手機不是比這個亮多了嗎?”
時輝一臉高深莫測:“這叫氛圍,氛圍知道嗎,我們是去洞窟探險,用手機照明能有這氛圍嗎?”
說的好像很有道理。
周晝又低頭看了仿佛随時會散架的油燈兩眼,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就聽見前面的靳辭回過身對他道:“晝晝,過來,小心腳下。”
周晝連忙蹦過去,一把抓緊了靳辭伸過來的手。
時輝望着兩人幾乎靠在一起的背影,眯了眯眼,半晌才嘆了口氣小聲道:“反正帶了也用不上。”
要去的山洞距離海邊不遠,但有點偏僻,一路礁石嶙峋很難走,地面在油燈朦朦胧胧的光線下實在不太看得清,好幾次周晝差點踩空或者絆倒,都被靳辭及時拉住。
對方拉住他的手很穩,也很緊,如此反複幾次後,周晝也有點不好意思了,總覺得自己退化成了個走路摔跤選手。
他低聲道:“對不起靳學長,我視力可能不太好,好像不太看得清路……”
靳辭沉默了下,才回道:“沒有不好。”
映着不甚明亮的燈光,靳辭垂下的目光看起來很柔和,像是在安慰他:“晝晝視力沒問題的,小心點就行。”
周晝心底的觸動還來不及抒發,聽見身後一道熟悉的聲音幽幽響起:“放心,你是正常視力,就是沒有你手上那個破燈,你家大人也摔不了的。”
“……啊?”周晝一時沒聽明白。
什麽叫沒有燈靳辭也摔不了?
所以靳辭的夜視能力這麽好的嗎?
“靳學長好厲害。”周晝緩緩點頭道。
靳辭聞言一頓,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只不鹹不淡地瞥了時輝一眼。
到達山洞入口時,時輝正叨唠他不知道從哪兒聽來的鬼神小故事和山野傳說,聲音傳入空蕩蕩的山洞裏,空靈的回聲重重疊疊,聽起來有些滲人。
剛剛那段難走的路已經走完了,眼下地面平坦很多,周晝正想松開靳辭的手,忽然感到一陣濕冷的海風從背後襲來,像有人朝他後脖子吹了一口濕漉漉冰涼涼的氣。
“……海妖就趁着漆黑的晚上抓住了那個村民,咔嚓一口吃掉了村民的頭……”
——哐當!
破舊的油燈掉落在地,本就不明亮的光線瞬間暗了一半。陰影中,勉強能看清周晝閉着眼,像團發抖的雞崽子般死死抱緊了身邊人的胳膊,幾乎快撲進對方懷裏了。
“沒事的。”低低的聲音帶着安定的吐息鑽入他耳朵,周晝感到靳辭手放在他背上,安撫性地拍了拍。
他從驚魂未定中回過神來,察覺到大家目光都落在他身上,頓時耳朵燒了起來。
……好丢臉。
多大人了,居然還能被這樣吓到,膽子好小啊。
周晝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低頭去撿地上的油燈,恰好錯過時輝蕩漾着一臉笑意,朝兩人的方向挑了下眉,做口型道:看吧,我沒說錯吧,我就知道是這樣!
跟他對視的靳辭神色一動不動,看起來很冷淡,但覆在周晝背上的手依舊穩穩地按着,也沒有放開。半晌他彎下腰,幫周晝重新把油燈點燃了。
昏黃的燈光又亮起來了。
林若若拎着另一盞油燈,說道:“這前面有個岔道,左右兩條路,我們就分成兩隊走吧,據說兩條都可以通往外面,就看哪隊先出去了。”
剛一說完,時輝便朝靳辭拼命使眼色,說:“這個既然要分組,我覺得兩邊均衡一點比較好。小朋友來我們這邊,換朗日和朗月過去……”
周晝:“……?”
周晝:“不行!”
他幾乎快跳起來了,甚至下意識地朝靳辭的方向靠了靠,雖然時輝現在看起來心平氣和并沒有什麽異狀,但周晝仿佛看見了一只花枝招展開屏的孔雀,企圖不懷好意地坑蒙拐騙。
時輝被他堅決而迅速的抗議驚得怔了下,随即一邊放軟語氣朝他走,一邊繼續朝靳辭使眼色:“出來玩這個山洞就是試膽子的,你老跟着你家大人這個膽子還怎麽試,難道你膽子真的很小?”
周晝被激得下意識反駁,但抓住靳辭的手依然很緊:“怎麽可能,當然不小。”
“既然如此那趕緊過來,時間差不多了,別再耽誤了。”
周晝盯着時輝伸出的手,抿了下唇,還想再掙紮一下卻發現根本無法掙紮,只能垂着眼慢吞吞地松開靳辭的手,好像很依依不舍一樣。
在他即将被時輝拉走時,一直站在一旁沒吭聲的靳辭忽然開口了:“晝晝和我一組,兩個人就夠了。”
周晝懸在空中的手頓了下,随即被靳辭重新握住了。
“等等,你怎麽?你待會兒還要去肅清……”時輝說到一半猛地意識到什麽,趕緊閉緊嘴巴。
靳辭神色淡淡:“沒事,就這樣挺好的。而且我怕黑,跟熟悉的人在一起比較好。”
空氣安靜了好幾秒。
在場人的目光都變得古怪起來。
時輝張口閉口好幾次,一時竟然不知道是“靳辭怕黑”更有槽點,還是“熟悉的人”更有槽點。退一萬步來說,他倆認識的時間怎麽也比周晝長吧?周晝才來了不到一學期吧,怎麽就取代他成為靳辭熟悉的人了?
他幹巴巴說道:“哥啊,你別開玩笑了,這次的真的很重要……”要是因為不想讓周晝發現,而耽誤到肅清,他就真沒地方哭去了。
但顯然有人真的會相信靳辭的話。
“靳學長原來怕黑啊,感覺都看不出來。不過沒關系,放心交給我吧。”周晝從震驚中回過神,立刻被心中油然而生的責任感擊倒了,恨不得頓時化身為蹭蹭發亮的火焰,要将靳辭好好保護好。
“等等,不是……”時輝虛弱地試圖打斷,但兩人似乎并沒有在意他。
靳辭指節勾了勾周晝手心,垂眸笑道:“好,那就拜托晝晝了。”
時輝:“……”
時輝猛然有種眼睛被閃瞎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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