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馬拉松最終因為途中美食供給太過豐富, 食用人群太過熱鬧,而在衆多參賽者之間口碑爆棚,被冠上了美食彙的稱號。
消息傳開之後,無數人捶胸頓足後悔萬分:我怎麽就沒去參加呢?
好像已經忘記了那其實是個馬拉松比賽, 而不是什麽奇怪的美食街聚會。
周晝晚上坐沙發上刷完校園論壇, 退出時忍不住問靳辭:“明天要去的九金海,有沒有什麽好吃的?”
靳辭目光從手中的書上擡起, 對上周晝亮晶晶充滿期冀的眼睛, 指腹微微摩.挲着紙張, 點頭:“有啊,很多。”
周晝得到了最想要的那個答案, 騰地一下從沙發上爬起來,驚得原本昏昏欲睡的團子差點滾到地上。
“啊那我要早點去睡了,明天出發會起來很早的。”他整個人跟打了雞血似的,開心地說道, “靳學長晚安。”
靳辭平靜道:“晝晝晚安。”
周晝輕快地跑上了二樓, 客廳裏頓時安靜下來。
過了片刻,靳辭視線才從人影消失的拐角處收回,重新落到手中的書頁上, 翻過一頁後, 輕輕笑了下。
“晚上可別睡不着。”
周晝晚上果真激動得有些睡不着。
也不知道是半夜什麽時候睡着的, 醒來眼底就一截淡淡的青色。
可是即便如此,也無法阻止周晝旺盛的精力, 直至上飛機前,都看不出半點睡眠不足的症狀。
“昨晚該喝了牛奶再睡的,”靳辭手指碰了碰他眼底的皮膚,似乎有些不滿, “幸好待會兒飛機上還能睡會兒。”
對方指尖帶着清晨的些微涼意,觸上來時激得周晝眼睫抖了抖。他不在意道:“沒事的靳學長,我一點也不困!”
飛機起飛沒多久,周晝閉着眼睛靠在座位上,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
靳辭偏過頭,身側人睡着後胸口微微起伏着,細瓷般的皮膚在小巧的下颌收起,沿着脖頸拉出一段優美的弧度,隐沒進衣領深處。靳辭擡手幫他把滑落的毯子輕輕拉上去,聽見後面傳來調笑聲:“啧啧,果然是小孩子心性,鬧騰一會兒就要睡哈哈哈哈。”
過道對面的時輝伸着脖子看向這邊,臉上挂着的盈盈笑意讓人很想拿毯子照臉抽上去。
靳辭冷冷地瞥他一眼,在對方不滿的呼聲中,面無表情地拉上過道遮簾。
九金海靠南邊,氣溫比T大這邊溫暖不少,再加上商業開發程度不夠,是冷門景點中的冷門,冬天過來玩确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下飛機後又轉車,周晝一路從飛機睡到車上,醒來時不知道怎麽回事已經靠在了靳辭懷裏,手上還抓着對方衣服不放。
他眼皮一跳,連忙從對方懷裏爬起來:“靳學長,我怎麽睡成……有沒有壓到你的手?”
“沒有。”靳辭看着他,“不再睡會兒嗎?”
周晝見對方神色平靜這才松了口氣,不好意思地撚了下發燙的耳尖,搖頭道:“不不不用了,我都睡了這麽久,已經不困了。”
他們在一輛大巴上,去九金海的人很少,整輛車上幾乎就坐了他們幾個。
前排有人聽見動靜回過頭來,一臉意味深長的笑意:“小朋友醒啦,剛剛做夢夢見什麽了?”
周晝想了下,什麽也想不起來:“沒什麽吧,不記得了。”
“真的不記得了嗎,我好像聽見你睡着了還在叫人名字。哎呀,叫的什麽名字來着……”時輝一臉努力回憶的樣子,周晝分明什麽也想不起來,但背脊還是不自覺繃緊了,莫名緊張。
他睡着了還會念名字,誰的,怎麽會?真的念了嗎?
時輝笑盈盈睨着他,剛要開口,只聽嗤啦一聲,大巴車剎了一腳。
司機頭也不回喊道:“到了啊到了啊,終點下車了!”
話題被打斷也就沒再繼續,周晝暗暗松了口氣。
一行人先去定好的民宿放了行李,出門不遠處就有一片沙灘,鹹濕的海風從地平線盡頭吹來,混着耀眼的日光給人的感覺很是新奇。四周游客很少,只零零星星有些本地居民在擺攤散步。
周晝半眯着眼望向不遠處燒烤攤,也不知隔了那麽長距離是怎麽聞到味道的,一臉興奮地對靳辭說:“我去那邊看看,馬上回來。”
随後轉身朝燒烤攤飛奔而去。
靳辭盯着那道活潑的背影,聽見身旁時輝說道:“他們都過去喝酒了,還是之前你欽點的那家,你不過去嗎?”
靳辭就跟沒聽見似的,過了好一會才輕飄飄地回道:“傷病未愈,喝不了酒。”
“……”時輝表情頓時有點扭曲,看了兩眼靳辭手臂上雪白雪白的繃帶,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你已經快把自己都催眠了吧?晚上還得靠你啊,要不到時候我幫忙把小朋友拉開?”
靳辭這才回頭瞥他一眼,目光裏明晃晃的危險意味,讓他有種今晚要是動了周晝,脖子上那顆器官就得不保了的感覺。時輝啧了一聲,深吸一口氣平複心緒,畢竟人是他求來的不能要求太多。
周晝從不遠處的燒烤攤回來了,手上還拿着東西,烤海鮮的香味順着風絲絲縷縷飄過來。
“靳學長你看!”周晝笑着将手上油亮焦黃的烤海星展示給靳辭,“這裏居然有烤海星!海星啊,我第一次知道海星還能烤了吃的!哦還有這個章魚特別好吃,我給你也帶了一份,專門跟攤主說了不要辣椒的……”
周晝叽叽喳喳說了一大堆,一不小心看見旁邊時輝古怪的眼神,忽然意識到什麽。
“等等,這是海鮮,靳學長這段時間是不是不适合吃這些東西……”
“沒事,一點點沒問題。”靳辭動作自然地略低下頭,就着周晝的手咬掉了簽子最頂上那塊章魚,垂着眸子誇獎道,“果然很好吃。”
明明是在誇章魚好吃,目光卻是看着周晝說的,周晝慌忙把視線別開,揉了揉耳後的發尾:“靳學長喜歡就好。”
時輝在旁邊實在站不下去了,再次深吸一口氣,還沒來得及撤退又聽見周晝說道:“對了我看見那邊有賣釀的啤酒,聞起來好香啊!跟我以前聞過的啤酒味道都不一樣。”
“嗯,這邊釀的啤酒也是特色之一,想過去試試嗎?”
周晝眼睛發光,連連點頭:“好啊好啊……诶,時輝學長一起去嗎?”
靳辭不溫不涼的目光慢悠悠跟着看過來。
時輝有種被鋒利薄削的刀刃抵着脖子的感覺。
他皮笑肉不笑回道:“不了,我去找若若他們。你們兩位喝開心啊。”
這邊賣的啤酒都是用口袋裝着,往裏面插一根吸管就能喝。周晝拎着啤酒袋子,豐富雪白的泡沫順着袋子溢出來,酒香四溢,他趕緊吸了一口,差點被嗆着。
“慢點喝。”靳辭聲音裏像帶着笑意,“好喝嗎?”
周晝被嗆得濕漉漉的眼睛看着靳辭,抿了下唇角,用力點頭:“好喝。”
“真這麽好喝?”
靳辭因為傷病沒好的緣故,不太能沾酒,周晝遲疑一下,實在不忍心讓對方幹看着他喝的卻不能喝:“靳學長要嘗嘗嗎?只嘗一點點應該沒事……”
周晝正想拿根新吸管,就見對方略一俯身,薄而漂亮的唇咬住了他的吸管。
靳辭喉結微微動了一下。
“還行。”他直起身,狹長的眸子淡淡看過來。
“……”周晝心跳凝滞一瞬,随即一輕一重地緩和過來,他匆忙低頭掩飾般地吸了一大口啤酒,誰料吸到一半眼皮一跳,嘴裏的吸管頓時變得滾燙起來。
這跟吸管靳辭剛剛喝過。
靳辭剛剛喝過這根吸管。
靳辭……
周晝又被嗆得淚花直冒,從脖子到耳根的皮膚紅得都快滴血了,等回過神來那袋子啤酒已經被對方拿走了。
靳辭看向他的目光又是無奈又是好笑:“看來這啤酒雖然好喝,但是晝晝還是不太習慣。算了。”
周晝也不敢反駁,只能眼睜睜看着對方幫他把那袋啤酒喝掉了,慌亂中完全沒想起對方傷病未愈不宜飲酒這回事。
兩人在街邊的長椅上休息了會兒,暖暖的日光照得人昏昏欲睡。
也不知是不是剛剛喝了點啤酒的緣故,這困意像是浸入了骨頭縫裏,讓人有些提不起勁抵抗。周晝仰頭靠在背椅上,閉着眼聽海風吹過樹枝的細微響動,迷迷糊糊中感到靳辭對他說道:“困了嗎,回房間去睡吧。”
隐約感到對方手指靠過來的動作,周晝先一步睜眼站起來,搖搖晃晃道:“好。”
回房間之後,他一頭栽進了床鋪裏,下意識摸了摸自己側臉,溫度似乎有些高。
靳辭幫他把床簾拉上,房間裏頓時暗了下來,臨走前說:“先睡一會兒,中午吃飯的時候會來叫你。”
周晝便安心地陷入了沉沉的睡夢中。
夢裏他身在一片浪聲清晰的海中,柔和冰冷的水流徐徐包裹了他。他睜開眼,入眼是一片片比日光還要閃耀的金色鱗片。
——又是那條魚尾巴嗎?
周晝被那條魚尾巴圍住了,卻絲毫不感到害怕,他看着這漂亮得讓人心動的尾巴,忍不住像之前幾次那樣伸手想去摸摸,卻陡然察覺到一絲怪異的違和感。
——等等。
周晝伸出的手臂停在水中,終于明白過來那絲怪異的違和感從何而來。
面前的尾鳍随水流緩緩翕動,折射出某種細微的光澤,順着鋒利堅硬的金色鱗片一直延伸。
——這條魚尾巴……是不是過于長了點?
周晝四下回顧,這條漂亮的魚尾長得幾乎看不到盡頭,他順着尾巴擡頭看去,日光從頭頂傾瀉而下,穿透幽深的海水,被分割成大片大片的耀眼光芒。在那幾乎要灼傷眼睛的日光中,他看見尾巴盡頭是一道模糊的黑影。
不待他看得更清楚,一只修長微涼的手忽然從身後蓋住他眼睛。
周晝愣了下,回頭看去。
浩瀚深遠的海水中,靳辭立在他身後,狹長的眸子半垂下來,碎金色的瞳孔有種攝人心魄的美感。
“別這麽看太陽,”他看見對方嘴唇緩緩開合,“會瞎掉的。”
Leave a Rep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