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做
江頤之的眼裏有座噴發的火山,滾燙着愛意,頂起的火山灰想要叩響神的殿門,可門卻主動開了
徐硯緩緩邁動步子,殘影略過,下一刻,便到了橋中央,她雙手張開,心愛的姑娘便撞入懷中
“來了啊。”神君貼着江頤之的耳畔,發絲迫不及待地與之相互交纏,傾訴着相思愛戀
“嗯……”江頤之将頭深深埋進對方頸窩,隔着衣料,鎖骨抵着鼻梁,可都深知彼此的堅硬
女人聲音甕甕的,震動傳到了心髒,帶着內勁,水波一圈圈蕩漾,跨過一汪名為“時間”的湖泊,總會到岸的
橋上人在相擁,橋底下的忘川河依舊浪花滾滾,亡靈們伸着鬼手在水中翻滾着,徐硯在這條路上走了二十次,這次,她不再是孤魂野鬼了
鬼王們的目光都彙聚在她們身上,無人出聲打擾,大家都知道這對壁人一路走來有多不容易
數千年前,她們在鵲城初見,數千年後,她們同樣在東江相遇
這場愛,勝過時間藩籬,踏過屍山血海,見面時,都會不由自主冒出這麽一句:呀,我就知道是你
被看久了,總會有人不自在,徐硯推開女人,牽過她的手與之十指相扣,領着江頤之朝衆人走來
“大人。“付狂帶領衆鬼王欠身行禮,随後站直身子,看着面前兩個身高相差無幾的女人,心下的石頭終于安定下來
“一個月後,四界亂。”目光平靜地掃視衆人,徐硯默默推算,可是結局被一片濃霧籠罩,她算不到
因為命運輪軌已經脫離天道掌控
盡管經過那場大清洗,無數生靈遭到屠戮,但惡念始終與生靈共存亡,只要還有一個活物,邪惡就在
又是一千年過去,四界不再像以往一般手無縛雞之力,人類運用科學技術,躲避自然災害,甚至能抵達月球,日月星辰那神秘的面紗漸漸被揭開
同樣,敬畏之心也少了,惡念成長壯大,甚至比千年前更強
天道再不能輕易操控四界生死了
徐硯的目光一一掃過衆人,目光卻在賀浮沉和旬弋身上多停留了會兒
一個月?這麽快嗎?衆人大驚,心裏不住擔憂,根據望戌一千年前推算,浩劫應發生在明年月底才是
付狂沉吟片刻,朝徐硯拱手,“大人,一個月後,是顧憲暴斃之日。”
聞言,江頤之冷笑一聲,随着記憶恢複,十三年前一事自然忘不了,而徐硯早已對此人抱必殺之心,她想的則是,顧憲的來歷
“顧憲之魂,冥界可有記載?”
“回大人,冥界記載不全。”付狂掌輪回司,他早已查閱顧憲生平,卻此人只有今生,卻無前世
不可能
“約莫是從地獄逃出的惡鬼,化為鬼胎寄生于女子腹中,待女子受孕後,再占據嬰兒肉身。”想到顧家姐妹,付狂想到一種邪術,用以逃脫冥府審判
如今天道無法掌控四界,只得在規則方面對四界管控更為嚴苛,冥界不得強行幹預人間之事,如此,只得等他壽數已盡才可捉拿
“人嬰壽數既定,倒是叫他鑽了個空子。”徐硯聲線冷冽,“也不知,顧憲按照此法躲了多少年。”
地獄惡鬼趁亂逃脫,盡管絕大部分被鎮壓,總有那麽幾只漏網之魚,很顯然,顧憲就是其一,當初禍亂四界的惡鬼
神君沒有責怪冥界,但衆鬼王還是覺得羞愧,地獄逃脫的惡鬼在眼皮子底下屢次金蟬脫殼
如果不是神君神機妙算,如果不是顧家樹大招風,他們或許還被蒙在鼓裏
背部傳來異動,徐硯思緒被拉回,鳳凰紋微微發燙,卻不是鳳凰将醒的征兆,金光浮起,化為星星點點的虛影,竟随風消散了
鳳凰魂魄附在背上,神君并不意外,望戌以神魂使得鳳凰涅槃,兩人魂魄在冥冥之中已經有了牽引
徐硯皺眉,她竟算不出鳳凰的命格,只有逝者才算不出氣運,可自己分明能感覺到寤臧還活着
女人心下有些不安,她向歲潤發去一封信,詢問鳳凰下落
歲潤此刻正忙着處理妖界的爛攤子,一時間也沒來得及回複
江頤之抿唇,看見徐硯背上那逐漸消散的光點,神色極為複雜,自己從來沒想到,寤臧會替自己擋住那一劍,她對望戌的愛,比起自己,只多不少
“轟隆!”
地底傳來的震動猝不及防,衆人身體踉跄一下,有人差點跌進忘川河裏,神君眼疾手快,一股清風托住衆人
“大人,地獄封印又有些松動了。”付狂凝出一面水鏡,憂心忡忡
岩漿裏惡鬼的數量比上次多出一倍不止,原本金光閃閃的鎖鏈早已黯淡,按照這種趨勢發展下去,還沒等到四界大亂,這些惡鬼就要沖破封印了
神君雙手分別捏訣,赤光和烏光相互交織,地獄中那兩扇巨門也随之變換
數道光芒從巨門中暴射而出,将趴在門前的惡鬼一掃而下,岩漿下方的封印似有所感,黯淡的鎖鏈再度金光大作
看着金色鎖鏈再次一個個将惡鬼拽進岩漿,徐硯本就沒松懈的眉毛又緊了幾分,這只能暫時解決燃眉之急
就跟打補丁似的,衣服本身已經爛了,反複加固封印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地獄絕對不能亂
“徐硯,既然神格已經歸位,先讓魂魄回歸肉身吧。”看見女人緊皺的眉頭,江頤之有些心疼,剛蘇醒就碰上如此棘手的事情,“從長計議,嗯?”
軟軟的話語就像一陣柔和的春風,撫平了徐硯心中的煩悶,她明白,這種事情一朝一夕解決不了,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好。”徐硯莞爾一笑,拉過江頤之的手,揉捏着她的指節,柔聲應道,“不過,肉身已經歸位,你瞧,手是熱的。”
她貼近江頤之,兩人咬耳交談,熱氣撲紅了對方小巧的耳朵尖兒,轉世為人的經歷,令神君身上多了些煙火味兒
賀浮沉微微垂頭,看着江頤之面上泛起的甜蜜和羞澀,不由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祝福和高興,她放心了
妻妻小別勝新婚,更何況這一分別,便是千年,衆人也不好意思再打擾二人,早早散去,旬弋也想尋借口先行離開,貼心為二人騰出空間
只是烏龜走之前被徐硯喊住,連帶着賀浮沉,江頤之看着神君遞給他們一個錦盒,三個人圍在一起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回去是徐硯開的車,她們打算先回澄水小區,從二人相遇到今天蘇醒,又是平陵又是綁架又是妖界,經歷這麽多事情,江徐二人連軸轉,愣是一天都沒歇過
打打殺殺、生生死死的,雖然都不是人,但多年為人的習慣還是令她們心累
江頤之坐在副駕駛,兩個人難得獨處,小旱魃含情脈脈看着徐硯,怎麽看都看不夠
她們都沒有說話,只是空氣中泛起了甜意,徐硯一邊開車,一邊享受着來之不易的寧靜
“你眼光不錯。”
女人的聲音突然從耳畔傳來,徐硯專心盯着路況,下意識接話,“什麽?”
“當然是喜歡我啊!”
一聲輕笑響起,江頤之也嘻嘻一笑,轉頭看向窗外,東江市已入深秋,樹木屬于長青品種,枝頭依舊挂着青綠,蠻好看,只是蕭瑟了些
江頤之想起自己蘇醒的地方,江岸、曼珠沙華,如今想來就是忘川河畔了,彼岸花開得茂盛,紅豔似火,景色宜人
彼時的她毫無記憶,不知來處,亦不知歸途,所以給自己取名“江頤之”
女人其實想說的是,徐硯給自己選的地方不錯,她很喜歡
……
澄水小區201室
兩個人回到家都下午五點了,因為結界的緣故,屋內一塵不染,省去了打掃衛生的功夫
徐硯将門鎖好,順手把窗戶打開通通風,窗臺上的含羞草依舊頑強活着,女人拿起小噴壺,一點一點給小草灑水
深秋橘紅色的夕陽鋪灑而下,給女人的身影鍍上一層暖光,觸動了江頤之的心弦
她站在徐硯身後,鼻尖有些發酸,面前這人輪回這麽多世,世世不得善終,多苦啊
女人向前一步,從背後圈住了徐硯的腰,還是很清瘦
徐硯感到暖意,嘴角勾起一抹笑,她轉過身,看着女人,視線滑過鼻梁,落在微張的紅唇上
溫熱的鼻息不是鼻息,是藥,是名為江頤之的毒藥,只對徐硯有效
徐硯輕輕閉上眼睛,薄唇碰了上去
“先洗澡。”被輕啄一口,江頤之嗔了眼徐硯,面色微紅
一個小時後,天黑了,沒開燈
兩個平靜的世界開始發生災難,火山、地震、海嘯、暴雨,每一塊碎石,每一粒塵沙,每一滴水星,都在訴說着刻骨銘心的思念
她們站在原地,不跑,也不躲,任由愛意和情動席卷自己,在炙熱的溫度中濕吻纏綿,在欲望的深海裏起起落落
卧室裏,徐硯一顆一顆解開江頤之睡衣的紐扣,動作輕柔,但有些顫抖
“剩下的你來吧。”
“不,你幫我。”
女人深吸一口氣,錯開灼灼的視線,雙手伸過江頤之腋下,繞至身後,解開了她的內衣扣搭
徐硯伏下身子,嘴唇微涼還帶着濕意,一路從額頭順着滑至鼻尖,再往下,是柔軟又熟悉的嫩唇
太克己了,江頤之不喜歡她壓抑自己,女人擡手攬過徐硯的脖子往下拽,堵上了對方的淡粉色的薄唇,喉間迸出幾個含糊不清的字眼
“要我…”
徐硯竭力維持的理智轟然斷裂,清澈通亮的眸子漸漸染上朦胧,漆黑中帶着點紫,像是兩朵暗夜玫瑰,深邃裏暈染夢幻和迷離,玫瑰醉了自己,也醉了夜色
“嗯…”
兩朵玫瑰怎麽夠呢?要四朵才行
徐硯從女人的唇舌中退出,帶着旱魃的體溫,炙熱又滾燙,她側頭輕咬着江頤之的耳垂,感受着細密絨毛刮過舌尖的奇怪觸感
像是碰到什麽開關,女人在懷裏戰栗,喉間溢出的聲音如同小獸嗚咽,可又帶了點媚意
如同剛抹上白色淡奶油的蛋糕,上面只點綴了兩顆櫻桃,奶油細膩光滑,很好看,在此時卻有些單調了
徐硯就像是一個有特殊癖好的畫家,對藝術有着近乎偏執和虔誠的熱愛,她愛慘了這塊蛋糕,哪裏舍得用裱花袋作畫
女人伏在蛋糕上,嗅着奶油的香氣,一遍遍吻着蛋糕,她想吃掉櫻桃,卻不舍得,因為數量有限,只有兩顆,并且太可愛了
她愛慘了這個水果,不止一次把櫻桃送進口中,牙齒輕輕剮蹭着,生怕咬破那層櫻桃皮,晶瑩的細絲被拉長,最後賴在櫻桃上不肯走,櫻桃更紅豔了
魯迅說過,愛情是在高山之巅,是在山谷之中,徐硯一直覺得這句話有多種理解
白雲抱住徐硯,徐硯也回抱白雲
聽到了嗎?
雲間傳來悠揚的旋律,由遠及近,逐漸清晰,是對外來者的贊美和稱頌
下沉吧,帶着女人下沉吧,入那無人之地,入那仙霧秘境
湖泊裏有顆名為“純粹”的寶石,看它是什麽顏色,它便是什麽顏色
從雲間墜入湖底,找到那顆寶石,撫摸它,親吻它,水滴濕了發絲和唇角,染上神秘的光澤,瑩瑩明潤,令人陶醉
轟隆
幽深的湖泊竟會掀起飓風海浪,攪擾這片安寧,水花四濺,露珠壓不彎花瓣的脊梁,只得讪讪落下
白雲染了水,帶來沉甸甸的濕潤
枯木逢春,徐硯只想在水中溺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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