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顧輕舟的忏悔

第三十七章 顧輕舟的忏悔

臨河街某別墅

太陽升升落落,透過窗戶看着躺在床上的女人,最後只能選擇無奈落山,屋內光線逐漸變暗,女人露在外面的手指突然動了一下,是将醒的征兆

“姐…”

顧輕舟緩緩睜開眼睛,還帶着昏沉和朦胧,下意識喊了顧疏年,沒人回應自己,她忽然住了口,只是呆呆看着天花板,支離破碎的記憶片段在腦海中重組

交疊的身影,滾燙的體溫,粗重的喘息,濕潤的手心…

白皙的手無意識朝床頭摸索着,顧輕舟摁了下手機,黑屏,沒電了

“咚!”

女人深吸一口氣,手一松,手機順着床沿掉落到地毯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鼻尖微動,空氣中還殘留着那晚的玫瑰花香,顧輕舟扯過被子捂住頭,隔絕了那股引人遐想的氣味,她繼續放空自己,漸漸地,又想睡過去

“六小姐。”一枚戒指靜靜躺在床頭櫃上,有道女聲從裏面傳出,看着昏睡兩天的顧輕舟又想睡過去,紅果終于忍不住開口

耳邊驟然出現一道聲音,将顧輕舟醞釀的睡意驅逐得一幹二淨,她扒下被子,側頭看去,“紅果?”

紅果是顧疏年最信任的下屬,顧輕舟認識,顧疏年不管去哪兒都會帶着她,這次怎麽……

顧疏年去哪兒了?會有危險嗎?

掩在被子下的手微微發緊,顧輕舟有些擔心,喉嚨動了動,到底沒有去問那個人的去處

當激情過去理智回籠,這個名字…顧輕舟暫時不想面對,更不知道怎麽面對

一個自己從小依賴、把她當姐姐的人,突然有一天告訴你她喜歡你,還是男女之間的那種情感,簡直就是晴天霹靂,更何況,顧疏年連一句喜歡你都沒有說出口,上來就占有了自己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回憶着和顧疏年相處的點點滴滴,擁抱時的僵硬,目光接觸時的不自然…似乎一切都有跡可循

手掌無奈地撫上額頭,顧輕舟最生氣的不是這個,而是那天晚上自己明明有機會離開客廳,可腦子就跟抽風一樣居然沒走,從某種程度上說,是自己把自己送給了顧疏年

“六小姐,我…”紅果看着床上倦怠的女人,有些猶豫地開口,自己要不要主動提及主人呢

“我知道了。”聲音裏透出疲憊,女人揮揮手,示意女鬼不用多說

六小姐在逃避,見此,紅果心裏泛起苦澀,聽話地閉上了嘴,主人對六小姐的情感、為她吃的苦,自己都看在眼裏,這份愛或許在別人看來變态得不可理喻,可紅果自己知道,它只是太過沉重、太過極端了

在畸形環境中成長的人,不能用常理衡量,顧疏年是從淤泥裏開出的花朵,她把為數不多的幹淨留給顧輕舟,傾盡所有、毫無保留

看來,主人和六小姐之間還有一段路要走呢

被子下的嬌軀不着片縷,顧輕舟渾身酸軟無力,她一點點支起身子,右手摸向身側,冰冰涼涼,也不知道在期待些什麽

顧輕舟搖頭,趕走腦子裏的不該有的雜念

見此,紅果低垂眼簾,識趣地退回了戒指

絲質的被子順着鎖骨滑下,朵朵紅梅在白皙的肌膚上盡情盛開着,尤其是鎖骨和腹部,透露出難以言喻的暧昧,她赤足朝浴室走去,将自己完全浸泡在熱水中

“嘶~”

輕微刺痛傳來,顧輕舟低頭看向那吻痕遍布的身體,溫熱包裹住自己,一如那晚的肌膚之親

千防萬防,家賊難防,顧輕舟有些氣惱

兩個人都是第一次,顧疏年不講章法,一點也不溫柔,可自己的身體卻在魯莽中升起奇異的感覺,縱使再不情願,可身體是誠實的,疼痛令她悶哼,可快意卻令她叫嚣

“唉。”顧輕舟捂住雙頰,無措又迷茫,顧疏年……她發現,自己再也不想喊“姐姐”這個稱呼了

怎麽就這樣了呢?

泡澡确實能緩解疲勞,徹底清醒的顧輕舟雙手撐在洗漱臺上,鏡子裏面的女人眼角還殘存着一絲風情,只是那冷淡的模樣看着有些陌生

青澀褪去後,成熟便如期而至

臨河街在市中心,不同于外面的車水馬龍,別墅區很安靜,耳朵微微一動,卻聽見隔壁別墅傳來急促的喘息,一男一女,很清晰

顧輕舟皺眉,伸手把窗戶關上,坐在床邊支着頭思索,身體帶來的變化太明顯了,五感敏銳了不少,對情緒的感知也更加深刻準确,靶子只有一個靶心,而她每次都能精準命中那個點

女人輕撫臉頰,想扯出一抹與以往相同的笑,可太僵太冷了,說是笑,不如說是活動臉部肌肉,再沒了從前“蠢笨幼稚”的自然

奇了怪了,總不能是做了場愛就讓人開竅了吧

“叮咚!”

正在充電的手機發出清脆的提示音,顧輕舟上前翻看了一眼,昏睡了兩天,手機裏一未讀信息,她細細翻看着,可下一刻,手中卻瞬間失了力

最新消息,是管家問自己昨天怎麽沒最好這個月的紙紮人交接工作

緊接着下一條,是心腹告訴自己,那些紙人的用途,時間是兩天前…

“嘎吱~”

半夜十二點,極光酒吧的後門被一只手推開又關上,即使動作很輕,但鏽跡斑斑的鐵門還是發出了沙啞的嘶喊

顧輕舟站在門口,一個個懸浮在空中的動物虛影最先映入眼簾,它們形态各異,可表情卻是如出一轍的麻木和憎恨

視線下移,一排排紙人和稻草人整整齊齊碼在地上,沒有眼睛的面孔朝着門口,清一色都帶着詭異的笑容,既是冷笑,也是嘲諷

微微張開的嘴巴就好像在說,終于發現了嗎?

紙紮人可充當臨時容器,看着上方被禁锢的魂魄,不難想象這些紙人的用途,顧輕舟終于明白了徐硯當初所說的代價

難怪啊……

顫抖順着腿肚子湧了上來,女人踉跄幾步,無力靠着牆壁,她本能想離開這兒,可逃避只會罪加一等,顧輕舟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擡腿朝裏走去

離得越近,顧輕舟的心越沉,寒意像一條毒蛇,寸寸爬上她的身體

做工…一樣的…

樣…樣式…也一樣的

甚至,甚至連紙人臉上笑容的弧度都沒變過…

“這,這是我做的嗎?”顧輕舟喃喃自語,聲音裏是止不住的顫抖,她緩緩攤開雙手,那是兩只被鮮血染透的手掌,流動、溫熱、粘稠,仿佛上一刻,才有一個生命在掌中消亡,“不,我不是故意的。”

假人嘴角的弧度似乎更大了,明明沒有眼睛,可來自四面八方的譏笑宛如一支支利箭,毫不留情捅穿了女人的心髒,顧輕舟看着它們,心底莫名襲來一股惱意

顧輕舟單手掐住一個紙人的脖子,手掌發力,看着它們的五官逐漸扭曲、堆擠成一團,看着裏面熟悉的靈氣順着破口逃逸,最後在空氣中消散

沒了靈氣支撐,栩栩如生的紙紮人最終成為一團爛紙

女人突然失去了控制,她雙眼通紅,沖進假人之中,瘋了似地把它們撞倒、踹翻

“砰砰砰!”

鞋底毫不留情踏爆它們的軀幹,不大不小的爆炸聲打破了倉庫內的寂靜

顧輕舟看向身旁暗黃色的稻草人,恨意更甚,她雙手狠狠扯下它們頭顱,撕拽得粉碎,幹草粗糙又尖銳,老化幹硬的草纖維把嬌嫩的手心劃得鮮血淋漓

可顧輕舟毫無所感,見扯不動稻草,就把它們塞進嘴裏,用牙齒用力撕咬、咀嚼,再嫌惡地吐掉,女人喉嚨深處傳來低沉的吼聲,像是洩憤,又像是嗚咽

一時間,灰白的、暗黃的垃圾淩亂交雜,就像紙錢一樣被抛向半空,又狼狽飄落下來,直到視線裏再沒那抹詭異的笑容

“對…對不起…”

“對不起…”

面對一地狼藉,顧輕舟雙腿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女人向來筆直傲氣的脊梁終于彎了下來,她跪在下方,格外凄涼落魄,根本沒勇氣擡頭看向它們

沒有人理會她的忏悔,浮在半空中的虛影只是冷冷看着,就連未成型的胚胎也睜開了紅彤彤的眼皮

它們看着她因為脫力跪在地上,看着她眼角的淚水與臉上的鮮血慢慢融合在一起,最後滴落在地

突然,幾個體型巨大的虛影擠開同伴沖了出來,朝着地上那個女人全力撞去,這些魂魄實力不俗,即使被封印在裏面,但依舊強大

顧輕舟宛如斷線的風筝飛了出去,狠狠撞到堅硬的石牆上

“咳咳!”

她的肋骨被撞斷好幾根,斷骨刺進肺裏,女人勉強翻了個身,劇烈咳嗽着,帶出了不少血沫

見她晃晃悠悠還想站起來,虛影的面容更加扭曲,更多動物飛了出來,再次朝顧輕舟撞去,這次力量更大

“砰!”

女人再次被甩到牆上,沙石紛飛,堅硬的石牆竟出現幾道裂紋,而背部的皮肉也因劇烈撞擊被生生撕開,鮮血瞬間染透了白色的棉質體恤

即使這樣,趴在地上的顧輕舟還是想站起來,她試着挪動腳掌,劇痛差點令她昏死過去,女人咬着舌尖,試圖令自己保持清醒

剛扶着牆站直半個身子,顧輕舟再次被撞飛,渾身傷口血流如注,這次,她再也起不來了

“太上敕令,度汝冤魂。魂兮去矣,輪回且行。善惡有報,執念消矣。”

“敕就等衆,急急超生…”

顧輕舟伏首于地,口中念念有詞,她在忏悔,她在超度,這是能為它們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亡魂身上傳來道道金光,光明終于願意踏足此處,照亮了這片昏暗的囚籠

禁锢冤魂的封印逐漸破碎,它們身上的血污逐漸消失,恢複了生前的模樣,毛發蓬松幹淨,眼睛不再被戾氣憎恨所籠罩,被最初的靈動純潔所取代

它們沒再動手,只是沉默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看着她依舊伏首,聽着她刻意壓抑的低泣聲,它們終于等到了來自人類的忏悔

天性使然,這一次,至善的動物們還是選擇了原諒

一陣清風飄來,攙起了顧輕舟,又拍拍她的肩膀,動作輕得幾乎可以忽略,可顧輕舟感受到了,就連身上的傷都好了些

女人抹了把眼角黏膩的血液,眸子通紅,擡起頭看着那些虛影,它們在逐漸消散,平靜的目光沒有看顧輕舟,只是看向了地上的狼藉

“我會給你們一個交代的。”

顧輕舟扶着牆費力撐起身子,深深鞠了一躬,直到它們離開

金光漸漸消散,黑暗重新籠罩這片空曠陰冷的倉庫,但很快,沖天的火光又無情席卷了整個極光酒吧,想要把所有的污濁肮髒,燒得一幹二淨

與此同時,顧宅某一間小院,存放在此處的大片妖丹表面開始出現道道裂紋,各色光暈也開始忽閃忽滅。很快,它們變得黯淡無光,一個個盡數崩裂,直到化為齑粉

消防車的警笛聲越來越近,顧輕舟坐在車裏,冷冰冰地看着酒吧裏的人驚恐大叫着、揮舞着

她不是傻子,這麽多的冤魂,包括顧疏年的異樣,一定和顧憲有關,靈魂完整的顧輕舟想起父親平日對自己的好,也忍不住冷笑出聲,再次暗罵自己的愚蠢

不是顧憲對自己有多好,而是自己根本就沒察覺到那假笑下明晃晃的貪婪,他對我,到底在貪婪什麽?僅僅只是自己的紙紮術嗎?

可是另外幾個兄姊,一個個都比自己強,都比自己上心……

“紅果,我有事問你,你把你知道的,一字不落地告訴我。”顧輕舟沒去醫院,而是一瘸一拐回了家,她迫切地想知道真相

“六小姐,我先幫你療傷吧…”

看到顧輕舟滿身鮮血,紅果吓了一大跳,主人讓自己保護好顧輕舟,這才出去幾個小時,就傷成這樣?

“先說正事。”

顧輕舟聲音冷冽,毋庸置疑,不容紅果置喙

紅果只得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了她,告訴她紙人的真相,告訴她顧憲的肮髒,告訴她命格的殘缺

因為主人事先交待,紅果沒告訴她顧疏年的過往,也沒告訴她那晚的補魂禁術

顧疏年不想用苦難博得對方同情,她要顧輕舟,要她的身和心真真正正、徹徹底底愛上自己,而不是那廉價的可憐和感動

顧輕舟聽完後沒有說話,黑色的眸子朝着顧宅方向看去,寒冽的氣息自周身彌漫,令人不寒而栗

現在的她,真是越來越像顧疏年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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