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呼吸

白芨低頭不願面對事實, 而喻永朝卻恍若不知般逐漸靠近她。

那陌生又熟悉的氣息貼近她時,白芨只覺得腦子裏一片空白。

怎麽辦?師兄知道了會不會下個禁言術讓她這輩子別想開口說話。

但她轉念一想,師兄還把小白給殺了, 她慌個什麽勁。

于是白芨擡起眼來——

正好與喻永朝望着她的視線對了個正着。

喻永朝也沒再逼她, 沉默了些許, 扯着手中的金絲線, 往白芨的手腕上纏了一圈又一圈。

白芨:……?

大師兄這是在做什麽?

那絲線散發着金光,一圈一圈繞在手上,倒像極了凡間女子裝飾用的手鏈。白芨并不讨厭漂亮的佩飾,只是覺得師兄這種行為有些怪異。

他拿着兩人相連的金絲線, 纏上她的手腕, 就像是——

就像是要套牢她一般。

這麽一想就更加怪異了, 白芨連忙把心中的念頭壓下去, 去瞅那手上的絲線。

既然是佛子尋得方法讓身處霧氣之中的大家互相幫助脫離白霧,那是不是說明佛子知曉這層邪魔的招數?

只是周圍的修士仍然陷入白霧之中, 掙脫不出。

喻永朝看着自家師妹又一副走了神的模樣,默不作聲, 緊了緊手中的金絲線。

白芨驟然吃痛,手腕處被金絲線勒出了一道紅痕,頓時不滿地擡起頭來。

這一望,就望入了喻永朝的眼裏。

“在想什麽?”他輕聲道。

見師兄詢問正事, 白芨也沒藏着掖着, 思忖了片刻道:“我在想這第九十一層的邪魔用的是什麽招數……如今看來,和三十層的問心陣極為相似。”

她猶豫了一陣,又說:“可如今看來, 說是相似, 也有些許不同, 雖然都是過去的事情,卻有正有反。”

白芨指的正是問心陣中所發生的的事與現實相反,而白霧之中自己好似回到了過去。

就連那殘魂都像極了之前的那一只。

這幻陣之中真的能做到如此真實嗎?

只是細想,白芨就覺得毛骨悚然。

她忍不住擡眼去看喻永朝,希望大師兄能給自己答案,或是同自己一樣去分析兩個陣法的關聯之處。

只是沒想到,喻永朝微微嘆了口氣。

他狀似疑惑地問:“師妹,那你在白霧之中發生了什麽?”

“也沒什麽,就是過去的一些事情……”

等等!

白芨反應過來,師兄正在套她的話。

看着白芨戒備的模樣,喻永朝摩挲着手中的金絲線,将白芨又朝着他的方向拉過去了一點。

此時兩人的距離近得已經可以互相感受到對方的呼吸。

白芨被絲線拽着,不敢擡起頭。

此時她的視線正好落在喻永朝的脖頸處,倘若她擡起頭,定會與師兄的下颌相撞。如此相近的距離,着實有些難以放開。

喻永朝垂着眸看着縮在他懷中一動不動的白芨。

說是縮在懷中也沒有錯,兩人的距離那麽近,從他人的角度看去,白芨就像是被喻永朝圈在了懷裏。

傅正卿在一旁調息修煉,聽到旁邊的動靜擡眼望過去,見到兩人如此親密,驚訝了一瞬。

喻永朝不動聲色地擋住了傅正卿的視線。

于是傅正卿笑着轉過了頭,閉目繼續調息。

“芨芨草。”師兄的聲音就在耳邊,震得她微微發癢。然而還沒等她應聲,她聽見布料的微微摩挲聲。

是喻永朝低下了頭。

兩人的白袍相觸之時,耳邊的呼吸聲越來越近。師兄的發絲微涼,落在她的肩上、脖頸上、衣袍上。

白色和黑色交映,形成強烈的視覺沖擊。

那呼吸聲就在耳邊,師兄的聲音明明放的很輕,吐出的每一個字卻被無限放大。

喻永朝貼近白芨的耳邊,輕聲道:“下次也讓我看看你。”

白芨憑着直覺感到了此刻的師兄很危險,可是自己的手腕被金絲線束縛着,連後退一步都難。她只是有想退後的意念,将手微微撤離一點,那捆着的絲線就将她勒的生疼。

只是明明師兄手腕上也纏着金絲線,卻不見他有一絲吃痛的表情,就連呼吸聲也沒有紊亂一瞬。

看什麽?

白芨恍惚地想,師兄身上的味道可真好聞。不過要是離得不這麽近就好了……

“芨芨草。”喻永朝沒有撤開距離,看她半天也沒有反應,就知道她根本沒反應過來。一句話被他說得缱绻而勾人,與他清冷的聲音形成了強烈的反差感,“我想看你。”

我想看你……的記憶?

白芨眼睛微微睜大,這才反應出喻永朝話裏的意思。

只是這話說得實在撩人,叫她險些誤會了師兄。

微涼的發絲已經被她的體溫焐熱,此刻從她身上滑動時,猶如一片極輕的鳥羽落在身上。

只是那發尾的發絲依舊微涼,再次拂過脖頸時,不由得激起一身戰栗。

喻永朝已經從她耳邊撤離。

望着白芨有些瑟縮的樣子,他安靜地看着她的動作。

還好,并沒有後退離開。

不再與喻永朝呼吸相交,白芨這才松了一口氣。又怕自己不作回答惹惱了師兄,白芨猶豫了一陣,終究是答應了:“那就下次吧,若是再來伽藍塔的話。”

下次來伽藍塔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更何況佛子又不會一直呆在伽藍塔中,哪裏來的金絲線讓師兄入她的夢呢?

她自己為聰明,算盤打得響,還穩住了師兄的情緒。

殊不知她微微勾起的唇角映入了喻永朝的眼裏。

白芨被金絲線束着,也沒動。周圍有消散的白霧,弟子從霧氣中清醒過來時,大多陷入了沉思,有的則是朝着已清醒的同門走去,探讨着白霧的古怪。

佛子仍閉目端坐于塔中心,手中的佛珠閃着金光,與那白霧之中纏繞着修士的金絲線交相輝映。

白芨想了想,同喻永朝傳音:“師兄,在白霧之中的畫面都是真實發生過的嗎?”

譬如師兄被人類出賣,再譬如被剜靈根。

其實這個問題已經屬于窺探喻永朝的隐私了。

喻永朝沉默了瞬,開了口:“是。不過後來……都是假的。”

白芨自然懂得他的停頓,假的當然是指後來被改變的劇情。

正如她在白霧之中報了那一劍之仇,折斷了自己選的枕月劍。

而師兄那被改變的劇情,恐怕是在之後,她附身白鳥破除陣法以及魔尊帶他離去。

看到白芨不斷變換的表情,喻永朝輕笑了一聲:“想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麽嗎?”

沒等她開口,喻永朝把玩着手中的扇子。随着他的動作,金絲線扯得白芨疼了一瞬。

“我被婆婆的一碗湯送進了玉昆宗。醒來時靈根已經被挖了。”他說得輕描淡寫,“等我費了半條命逃出來時,幾乎整個人都是一種半死不活的狀态了。”

“我自知玉昆山不能待,徒步走到了魔淵,這才遇到了魔尊。他把我撿了回去,我就同他一起修魔了。”

他十分平靜地說着之後本應發生的事情,仿佛口中那經歷了一切的人并不是自己。

白芨聽得心頭發顫:原來師兄竟然是自己逃出玉昆宗的。在白霧之中她破了法陣,加上喻永朝有之後修煉的記憶,逃脫玉昆宗自然不算困難。

可若是當時呢——

那時的少年什麽也不會,一個人跌跌撞撞躲着玉昆弟子的追殺,被關到戒律堂受刑,功力盡失。

會是受了多少罪,添了多少傷,才從那裏逃出來的?

況且玉昆宗的那群長老既然是捉了他到宗門,自然會想辦法屏蔽掉喻陵對喻永朝的感應。

她破壞掉的陣法着實是僥幸。

“師兄……”白芨猶豫着不該說什麽,只覺得眼睛發酸。他沒做錯什麽,只是因為背負着這樣的血脈就應該被趕盡殺絕嗎?

喻永朝側目,見端坐着的佛子睜眼向他們的方向投來視線,微微一笑。

随後折扇打開,恢複往日散漫的性子道:“我們是一類人。”

看着白芨仍然不解的神色,喻永朝斂眉,提示道:“冰牢。”

白芨恍然大悟。

她就說為什麽從某一天開始,師兄對她的态度有了些轉變,像是更親近了一些。只是冰牢這件事……喻永朝從何得知的?

師兄身上的秘密已經在她眼前被抖了個幹幹淨淨。而她身上的秘密只能緘默在心裏。

喻永朝還在等她開口。

直到白芨發覺袖中有個毛絨絨的生物發出了咕叽一聲,她才發覺,百靈鳥被她卷在袖子中,已經許久沒有放出來了。

百靈鳥身上的羽毛亂七八糟的,不知道是自己在袖子裏蹭得還是白芨揉搓成這樣的。此時它鑽出袖子,看着兩個人一起盯着它,吓得打到一半的哈欠都憋了回去。

……剛睡醒,什麽事?

白芨出神地看着百靈鳥亂七八糟的羽毛,頓時想到了被師兄捉在手中一頓揉搓的自己。

還給她起名為小白。

百靈鳥蹦跶着跳上了白芨的肩頭,背對着喻永朝。

它看出他眼中的不悅了。

該不會是它一覺睡醒又擾了他什麽好事吧?

只是并未等到白芨再次張口,一股極為詭異的氣息席卷了各個角落。

白芨猛然轉過頭去——

此時第九十一層的伽藍塔內,卻彌漫着一股強烈的死氣。

那氣息極為猛烈,在一瞬間裹挾住塔內的每個角落,魔氣與死氣夾雜在一起,隐隐有把那白霧壓下去的趨勢。

端坐在塔中的佛子善空猛然睜眼,手中的金剛伏魔杵散發着耀眼的金光,意圖照散那死氣聚集的源頭。

魔界有人出了事!

而這散發着死氣源頭的,正是那黑袍與魔氣融為一體、在古秘境中幫了白芨與喻永朝的陰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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