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季夏和黎行在打架,叫地好疼好疼。
天師協會別院,晚上十點。
幾輛商務車緩緩開進院子,打破萦繞花草樹叢間的蕭條冷寂。
聽聞總部來人,負責人匆忙趕至門口迎接。
為首的商務車上先下來一名八字胡的中年男人,拿出總部簽發的釋放令,道:“打開東側院。”
尋常這個點,是安懷看書的時間,雖然只有一本《心經》,每次閱讀都會産生不同感悟,在這枯燥乏味的日子裏算是個難得的消遣。
然而今晚,這份消遣卻被忽然響起的解鎖聲打斷。
翻頁的手微頓,安懷置若罔聞繼續看《心經》。随着沉重鐵門被人從外往裏推開,幾道陌生氣息強勢闖入。
有老有少,其中最年輕的要屬方才拿出釋放令的中年男人。他就站在門口,語氣甚是傲慢:“安懷,你被提前釋放了。”
話落,屋內傳來一聲短促的輕笑,叫人一時分不清到底是聽錯了,還是真實的傳出了笑聲。
不過不管哪種情況,安懷始終沒從書本上擡頭。
“安懷。”中年男人後又一道低沉老邁的聲線,男人立刻側身退到旁邊,一襲紫衣道袍的老人擡腳跨進屋內。
屋中光線不是很充足,光源多來自書桌上暖黃色調的臺燈,也因此無法看清位于暗處老人臉上的表情。
他背着手走近兩步,肯定:“這一切是你一手策劃的吧。”
回答他的,是翻動書頁的聲音,安懷依舊保持沉默。
老者再度開口:“最終目的是壓制極端派。”
“……這您就說錯了。”安懷總算出聲,目光仍落在《心經》上,語氣慢吞吞晃悠悠地,不急不躁:“我可沒有那麽大本事,能去左右別人的想法。”
“現在因為這件事,極端派內部已經開始改變。”
“這是基于現狀所做的最好的選擇,與我沒有半點關系。”安懷不認。在事情沒有塵埃落定前,也從沒設想過結果。
只有一點——無論結果是好是壞,都需要人類自己去創造去承擔。
“不管怎麽說,這都是個很好的現象,你不必妄自菲薄。”老者手伸向後方,中年男人立即遞上幾頁文件,“如今我們與妖鬼一族達成和平約定。雙方草拟的合約中有一條,就是必須放了你。”
“現在……你自由了。”
禁閉室內無比空蕩,“自由”二字驟然散開傳至安懷耳中,如今再聽到這兩個字只覺得諷刺。
什麽是自由?
遵從他們的想法,事情好轉了,自由,那麽反過來呢?
反過來,他安懷就是挑起兩族紛争,被後世釘在恥辱柱上辱罵的罪人。
安懷不稀罕這樣的自由,臉上一絲喜悅也無。他終于擡頭望向老者,屋內并未開燈,除了他這塊兒,其他都好似融入了黑暗,包括走進這間屋子的兩人,他實在看不清他們的臉及那張臉上的表情。
也不想知道。
他肯定:“您來,不只是為了這件事吧。”
單單僅這一件事,大天師不會屈尊降貴到這種地方來。
老天師吸口氣緩緩吐出,回眸瞥眼中年男人。男人接收到他眼神暗示,清了清嗓音:“合約下面其實還有一條,是指定黎行去聯姻,底下最近也因這事吵翻了天,所以……”
這麽一說,安懷明白了。
這是以為他在異族面前能說得上話,想讓他當說客,勸說對方去掉這個條件。
——想得可真美。
“對方既已決定的事,就算我去說也沒用啊。”特地指定黎行,對方必然是季夏,用不着他們瞎操心,黎行不定怎麽龇着牙樂呢。
中年男人沒有放棄,态度也比最初軟和許多:“你去試一試,效果總要比我們好些。”
“如果因此惹怒對方呢?”安懷反問他,道:“惹怒對方,撕毀合約,再度挑起兩族争鬥至死不休,這是誰都不願看到的結果。相比之下,僅用黎行擺平,簡直再劃算不過。”
“怎麽能讓黎行做這種事!”老天師莫名一聲喝問。
房間內再度安靜下來。
眼看氣氛逐漸凝固,中年男人立即找補:“黎行自己也不願意,我們才想你幫忙說說,沒有感情聯姻,以後只會讓事情更糟糕。”
“不願意?”這是安懷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了。
他們是不知道黎行對季夏的感情,從前那樣一個堅定除妖斬僵屍不動搖的人,面對季夏就什麽都不顧了,這要是知道估計都得拿法器輪流抽他。
不過,他若是當這個說客,就能見到凝霜了!
一年多不見,離別也匆匆忙忙,連個像樣的道別都沒有,這次是不是能好好的說一聲“好久不見”呢。
安懷稍想了下,按捺住瘋狂加速的心跳,故作為難思索一陣子,最終做出決定:“……我試試。但是先說好,成不成不關我的事。”
答應了總比不答應的好,或許真能有個轉機什麽的。中年男人暫時松口氣,這樣自我安慰着,手機突然響起。
醫院守衛的天師匆匆來電:“黎師兄被幾名天師偷帶出了醫院。”
一波剛平一波又起。中年男人趕緊問楓都有誰,聽到熟悉的名字,瞪大眼看向老天師,“都是贊同将黎行送去聯姻的。”
他挂斷手機,撚着八字胡,眉頭擰得死緊,“這是直接将黎行送去赤練山了。”
“糊塗!混賬!”老天師并門外幾名天師,紛紛氣得破口大罵。
事不宜遲,這會兒就送安懷去赤練山。
別院負責人全程陪同到院門口,望着急忙駛離的幾輛商務車,啧啧搖頭。
這還是他頭回見提前被釋放還專門派車來接的。以往哪一個沒到日子?又有哪一個精神和狀态有安懷這樣好的?
眼前劃過一道懶散的背影,回頭望向西側院的角落,這一提醒但是讓他想起來,還真有一個。
已經住了有十年,精神卻比進來三年的還要好。
轟隆——
他才剛誇完西側院那位被判無期的人,就見角落裏冒出滾滾濃煙。
警報聲此起彼伏。
負責人趕緊帶人去查看,到了之後發現哪裏出了問題,一口氣沒喘上來,險些就這麽去了。
他真是張烏鴉嘴,前腳誇完,後腳就出事。
——囚了近十二年的人竟然跑了。
“趕緊,趕緊去告訴總部!”負責人順着淤堵胸口的氣,立即吩咐下去。
別院頓時亂作一團。
*
不到兩個小時,安懷已經來到赤練山附近。相比一年前,赤練山早已由原來的荒山變成一座再正常不過的山脈。
高山,流水。
漸入夏季,四周大樹枝繁葉茂,若是白天定又是另外一番美景。
如今赤練山已完全歸妖鬼群所有,山腳開始便設了通道。
天師的車完全進不去,安懷也只得下車步行,與六名在路口巡邏的妖怪禀明來意。
“你等等。”綠皮怪握着三叉戟,到旁邊給上面的怪通電話,一直通到山頂。
“我都說了,酒不是那麽喝的。你去偷更不對……”凝霜捏着賬本拍得砰砰作響,說教巫顏玉,餘光望向遠處,手猛地握成拳頭,抵着眼睛狠狠揉。
揉完再看。
來之前,安懷特地換了套新衣裳,盡量保持平穩的心情上山,許是山坡有些陡峭,爬坡頗為費力,呼吸漸漸急促起來,心髒也開始跳得越來越快。
心頭湧動的躁意,在見到人後瞬間到達頂峰,他想象中鎮定笑着說“好久不見”的場面沒有,沒等開口,一道紅色影子從遠處直奔他懷裏,力道大地直接将他撞倒。
“凝霜,我……”
哽塞的話斷斷續續,凝霜突然“哇”地一聲揪住他衣領,時隔近兩年再見面,沒有多餘的話,只聽到她嚎啕大哭。
安懷一遍遍順着她的背,不厭其煩低聲哄:“我沒事,一切都過去了。”
咬緊牙關,透過唯一的氣窗去數春天掉了多少片花,秋天落了多少葉子,抑制住波.濤洶湧的思念,日子一天天也就過去了。
過去的日子只适用回憶,他們還會有大把未來。
凝霜這一哭,足足半個多小時才有所收斂,吸着鼻子從他身上爬起來,哭紅的眼角還挂着幾滴新鮮淚液。
巫顏玉跟着走近,問安懷:“剛把你放出來就往這兒跑?是那些天師叫你來的”
安懷坐起身點點頭,給凝霜擦着眼淚,道:“他們希望,在不影響其他合約的情況下,作廢最後一條,并将黎行交還。”
“明明是他們自己送來的,又要要回去!?”巫顏玉從未碰到過這樣的事,快被氣笑了,“那請你回去以後告訴他們,條件不變!”
真要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更改,那還要合約做什麽?
“我知道了。”給凝霜擦幹眼淚,安懷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泥,問:“現在能否讓我見見黎行,我有點事要跟他說。”
正問着,一只小僵屍啪嗒啪嗒跳過來。青灰的小臉無比通紅,不會說話,急地“啊啊”指向身後不遠處的洞窟。
凝霜又吸了兩下鼻子,重複他的話,“季夏和那個人類……在打架?叫地好疼好疼,快去幫他!”
讀懂他的意思,凝霜扭頭要沖進去,關鍵時刻被安懷一把抓住,随她一起跳兩下的小僵屍。半空也被巫顏玉架着胳膊又抱回來。
凝霜急地不行,“季夏又在打架了!”
“……這個打架。”安懷輕咳一聲,撇開視線嗫嚅:“咱們插不上手。”
他緊跟着把問題抛給巫顏玉:“你說是吧。”
巫顏玉忙不疊點頭,後知後覺又搖頭,“為什麽問我啊?我什麽都不知道。”
“不知道?”安懷哼笑:“不知道剛才抱小僵屍的動作那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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