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門內三人看着頭朝下的兩人,表情各異。
隋緣起身的動作停滞,臉上微微驚訝。
沈昆則躲在隋緣身後,冒出一個小腦袋,眼睛眨巴着,很明顯的幸災樂禍。
站在最裏面的沈父,一身黑色,隐藏在陰影內,看不清表情和動作,只能感受到薄涼的目光從兩人身上滑過,不甚在意。最後觸及門外站立的邬江時,目光久久停留。
沈父從陰影內走出,步履有些慌亂,臨到門口的時候險些栽倒。幸好被沈夢起來扶了一把。
“爸,你沒事吧?”
沈父搖搖頭,呆呆看向走近的邬江,這個許久不見的孩子,面容複雜。
沈夢注意到沈父的異常,餘光悄悄打量那個漸近的身影,如同阿飄,悄無聲息地走到他們面前。
眼神卻不停留在他們身上。
“沈……邬江。”
沈父以為邬江是來找他的,匆忙開口,念到“邬”字的時候,還有些拗口。
他巴巴地盯着邬江,見到人在他面前頓了一下,眼尾生出笑紋。
可邬江連看都沒有看他,只是徑自略過他,直直朝向隋緣走過去。
在隋緣面前立定,牽住沈昆的另一只手,長眸微垂,定定地看着隋緣的眼睛,細看其中,有些許笑意流轉,化暖那眸子裏的冰川。
沈父看見這一幕,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眼中暗淡。
隋緣沒有注意到沈父和邬江之間隐藏的交鋒,如往常一樣,“你怎麽來了?”
“來看看你,順便聊聊離婚的事情。”
邬江朗聲,沒有半分遮掩的意味。
這話一出來,屋內的幾人都驚住了。
沈父神情不定,一雙眼睛連同心神全在邬江身上,他嘴巴微張想說些什麽,可想起邬江冷淡的回應,又吞回腹中。
沈夢神情詫異,看向隋緣的眼神多了幾分火熱。
剛站起來的沈黎臉色一會青一會白,眼神哀怨。可他剛才扭到了腳,不能去插進隋緣和邬江身邊,只能靠在牆上,用那嫉妒的目光瞪着邬江。
“別亂說,敗壞我的名聲。我和你沒關系。”隋緣額角突突。
【沒想到曾經的借口,竟然成為了回旋镖。】
邬江順從地應着,“确實不是離婚的關系,畢竟離婚協議書,我還沒簽呢。”
!!!
【邬江腦子有毛病呀!】
隋緣覺得糟糕透了,眯起一雙眼睛,神情不善,“你不是已經拆穿了麽?”
“後來我又想了想,覺得你說得有道理,能讓我和你去外國結婚,說明失憶前,我确實對你有幾分上心的”
邬江上半身往前傾,臉頰擦過隋緣的發梢,帶起絲絲癢意。
他刻意壓低聲音的動作為兩人的關系染上幾分暧昧。而在其餘幾個人眼中,隋緣的不拒絕顯然就是一種默認。
其實隋緣想推開邬江的,但緊接着的話讓他不敢輕易動彈了。
“小心,如果他們知道我失憶了,你的立場會很危險。”
“危險?我看你才是最危險的那一個。”
隋緣語氣嘲弄,腳下也離邬江遠離幾步。
但只邁出了一步,就被邬江扣住肩膀,誘人的條件被抛出來,“我能給你想要的。”
眼看隋緣的動作停下了。
邬江知道自己的這一步走對了。
從他蘇醒時,這人就主動找上他,玩那一套把戲,很明顯是對他有所求。雖然他不能确定是什麽,但他能确定,只有他能給對方想要的。
可惜,下一秒,他被啪啪打臉。
“你給不了。”
“我比你更了解我自己。你一步步試探,不如直接來問我。”
隋緣意動了。
是他大意了,一個人最讨厭什麽,只有這個人知道。他就算是努力想刷黑化值,也需要找準目标。
于是,他問:“你最讨厭什麽?”
邬江動了動眸子,沒有思索出隋緣的意思。
只能坦誠地說:“哪方面的東西?”
“最能讓你生氣、讓你痛苦、讓你難受的行為。”
隋緣定定地看着邬江。
邬江起初以為隋緣是在說笑,可看見對方認真的神色,心髒莫名沉了沉。
“我以前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麽?”
“……嗯嗯。”
不過不是對他,算是對原主。
原主這個純純大怨種。
邬江沒了聲音,主動放開隋緣,退後了幾步,但另一只手卻是緊緊牽住沈昆,沒有放開。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意外,隋緣牽着沈昆的另一只手。
三人成行,一個中間低兩邊高的山谷就此形成。
“切。”隋緣輕嗤。
【問了又不說,玩不起。】
邬江顫了顫眸子,不吭聲。
此時,在房間裏另外幾人的眼中,兩人一點都不像是心有怨怼,反而更像是咬耳朵過後的拘謹。
沈父目光在兩人之間徘徊,臉上閃過一絲痛心。
肯定是隋家那個混賬帶壞了他的兒子,所以兒子才不會認他。
沈夢嘴上啧啧出聲,看熱鬧的意味十分明顯。
而痛得臉色發白的沈黎眼睛通紅,看上去馬上就要哭了。
他反複咬着嘴角,不明白為什麽他的隋哥又和邬江攪在一塊了。明明不久之前,隋哥還摸了他的腦袋。
“隋哥哥,我們什麽時候走呀?”沈昆小臉皺成一團。
自從他闖進這個房間之後,就聽了兩個家夥争執了很久,然後說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好不容易那個老家夥松口了,能離開了。但哥哥突然闖進來,又耽擱在這裏。
沈昆早就待得不耐煩了。
“哥哥,我們走吧。”
沈昆換了個方向,拉動邬江的手,依偎過去。
邬江動了動眉眼,扯動沈昆的手,詢問的目光看向隋緣,下颌朝門口的方向點了點。
這是在問隋緣走不走。
隋緣冷淡地嗯了一聲。
之後三人一齊走出書房。
“邬江,你有什麽想要跟我說的麽?”
就在邬江要下樓的時候,身後忽然多出一道聲音攔下他。
沈父扶着牆壁顫顫走過來,身後的沈夢虛虛摻着他,時刻注意他的安危。
但沈父顯然對此很是厭煩,三番兩次推開沈夢。即使如此,沈夢也不厭其煩地在後面護着沈父。
至于沈黎,則完全不見了身影,似乎還在書房裏面沒有出來。
邬江腳步頓下,首先朝隋緣的方向看過去,見隋緣臉上隐隐不耐,幹脆沒有轉身,只扔下一句話。
“我最厭惡別人背叛我。”
話語剛落,沈父就釘在原地,走不動路了。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這句話背後的內容。
幾秒的時候,眼淚縱橫,嘴上言語模糊,“我後悔了,邬江,要是給我一次重頭再來的機會,我一定不會——”
“世上沒有重頭再來的機會,所以你的後悔與我無關。”
不等沈父說完,邬江就打斷了話語。
錐心之語。
沈父身子搖搖欲墜,一片朦胧淚光中,邬江的身影模糊。等到徹底看不見的時候,他兩眼一閉,直直栽倒在地。
幸好有沈夢一直跟着他,及時把人扶住,才免得沈父的後腦勺與地毯親密相觸。
“爸!”
沈夢神情緊張,迅速撥響了電話,呼叫家庭醫生。
電話呼叫的時候,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昏迷的沈父。
重新思考邬江的身份。
……
三人手牽着手走出沈家大門,迎面的陽光照過來。一輛奢華低調的黑車停在門口,見到他們出來,窗口滑下,露出一張飽經風霜的面孔。
“小少爺,家主來接你回家了。”司機轉頭。
隋緣頓時撒開手,朝黑車走了過去。
還沒到跟前,車門已經被人從裏面打開,隋忻溫文爾雅地坐在裏面,旁邊刻意空出一個位置,顯然是給他。
隋緣邁出一只腳,就被邬江叫住。
“你的問題,我回答過了。你聽到答案了麽?”
“答案。”
隋緣皺眉思考,似乎想到某句話,眸孔微縮。
倏地轉身,“你……”
“後會有期。”
邬江已經帶着沈昆轉身,坐上了另一輛車,隔着車窗,他凝眸注視隋緣,與對方告別。
隋緣還沒有來得及回應,那輛車就已經開遠了。
“別看了,人已經走了。想去找,不如我送你。”隋忻打趣隋緣。
“我沒想找他。”
隋緣躺在車內,閉上眼養神,腦子裏則在重新思量任務的可行性。
他想要一時的清淨,可在隋忻眼中,倒像是想去找心上人、但礙于臉面不能去的別扭。
隋忻低低笑着,覺得此時的弟弟越發可愛了。
“是麽?”
“不然呢?”
“我聽說,你們已經結婚了。”
“誰說的!”
隋緣刷地睜眼,怒不可遏。
是哪個狗東西,竟敢放出謠言,來壞他的名聲?
“哦,不對,是在結婚冷靜期。”隋忻改口。
但他還不如不改口,隋緣更惱火了。
惱火歸惱火,幾秒後,他重新躺回去,閉上雙眼。
“謠言止于智者,不止于蠢貨。哥,你想當蠢貨大可不必如此委婉,直接說一聲就可。”
隋忻抽動嘴角,好弟弟的皮又癢了,他又想做回好哥哥了。
前面的司機拼命壓抑住想笑的沖動,并在短短幾秒間,迅速回想起了所有痛苦的事情。
“是你的好朋友五十說的,不僅如此,整個醫院都知道了。”隋忻将手機拿出來,點開視頻給隋緣看。
看到畫面的那一秒,隋緣就傻了。
這這這不是他和五十合夥欺騙邬江的視頻麽?
誰給傳出去的?不對,誰給錄的!
他一臉黑線地推開手機,“這是AI合成,我要找出造謠的人,告對方诽謗!”
“我找人查過了,這視頻是真的。”
隋忻戳破隋緣的僞裝,幸災樂禍地笑出聲,“還有,這視頻已經流傳全網,恭喜你,成功地在校園牆上又出了一把名。”
校園牆?
隋緣想起那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捂住臉倒了下去。
他已經沒臉見人了。
“不行!我要回學校,我要澄清這個謠言!”
沒有一會兒,隋緣重新做起來,單手握拳,一幅抱有決心的模樣。
隋忻動了動眉毛,雙手合在一起,懶懶地應了一聲。
“行呀。”
他将隋緣的樣子收到眼底,無意地感慨一句,“弟呀,其實你最近變化蠻大的。”
“是麽?”隋緣擠出笑容,眉目暗淡。
遺忘的良心重新作痛。
他就像是個小偷,盜取了原主的一切。
在時間的沖刷下,在任務的洗腦下,逐漸變得心安理得,以至于忘記了本來的身份。
隋緣嗓音透着沉重,“還是先去找五十吧。”
對于隋緣情緒上忽然的變化,隋忻很是詫異,但只歸結于隋緣少年心性,想一出是一出。
于是就沒有放在心上。
囑咐司機,“開車去醫院。”
……
與此同時,沈家書房的門被緊緊關閉,容不得其他人窺視。書房內的窗簾被拉上,屋內昏暗無光,沈黎自暴自棄地坐在地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很久沒有聽見聲音,他順勢躺在地上,身下是厚實的地毯,屋內有自動控溫的暖氣,所以他也不擔心着涼。
不,準确來說,沈黎現在想不了其他的東西。
他捂住眼睛,在一片黑暗中,低低啜泣着。哭聲刻意壓抑着,不想讓別人聽見;可哭聲卻持續很久,久到眼眶都哭腫了。
沈黎幾乎把自己哭昏過去。
“別哭了。”
快要昏過去的時候,他幻聽了。
“隋哥……”
一念到這個字眼,沈黎的眼淚就止不住。
“我在。”
書房內太過昏暗,以至于沈黎看不清來人的面孔,可身影和氣味都是那麽熟悉,熟悉得引起他的心顫。
他順從地摟上來人的脖子,任由來人把他抱起來。
“我又産生幻覺了。”
“不是幻覺。”
“就是幻覺。現實裏,隋哥已經不要我了,他跟別人走了,連我受傷了都不知道。不,他臨走的時候,甚至沒有看我一眼。”
沈黎在傾訴着自己的委屈。
隋意在哄他。
“不,那不是你的隋哥,我才是。”
“你不是,你只是一個幻覺。”
“我是。”
沈黎笑得渾身發抖,眼裏的淚墜落,他沒有反駁,可也沒有承認。
隋意小心地把人抱起來,捋上人的褲子,熟稔地揉按腳裸,跟從前一樣、
“你和從前一樣,總是容易受傷。”
“那又怎麽樣,你現在都不要我了。”
“我沒有不要你,我一直都在,只是不在你身邊。”
“看,連幻覺都知道隋哥不在我身邊。”
沈黎又委屈地哭了。
“我會回來了,你信我。”
“什麽時候。”
隋意說不出來。
沈黎雙眼無神,“看,你是假的。”
随意聽得心痛,吻上沈黎的額頭,心裏忍不住對隋緣産生了怨怼。
他捧在心尖的人,總能被那個家夥如此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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