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已更新,歡迎觀看

爺有幾分神似,簡直更勝當年。”

魏延淡淡幾句話,将我胸腔中噴湧的氣焰消下去幾分。我斜靠在通鋪走廊的過道上,望着魏延如墨般的眸子,靜靜道:“你說我英雄主義也好,逞能也罷,只要你答應我,和我一起照顧他。”

“喲喲喲——”魏延趕緊倒退幾分,避開我,故意提高聲調道:“你要做英雄,你別扯上我,我一魏家的小少爺,只有別人伺候我的份,可從沒我伺候別人的道理。要照顧你照顧,別把我往坑裏帶。”

我挑了挑眉毛,道:“這可是你說的,那以後陳昂駒我照顧了!”

魏延的唇畔微微翹起,淡淡道:“你照顧?最後還不是我操心,有區別嗎?”

我笑得正肆意,魏延忽然湊近我,眯起豹子一樣的眼睛,盯着我:“照顧他可以,但是我要補償。”

“什麽補償?”

我話音剛落,魏延一個傾身便吻了過來。他微涼的唇覆在我顫抖的唇畔之上,輾轉缱绻。我只覺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喉間湧起一陣強烈的不适,兩手緊緊抵在他的胸膛上。

“先不要急着拒絕,你閉上眼慢慢感受一下。”唇齒間,魏延的話語夾雜着他強烈陌生的氣息向我襲來。我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喘息間只覺魏延伸手捂住了我的眼睛——一片漆黑。他另一只手攬住我的肩膀,輕輕拍了兩下,随即又将我擁緊了。我的太陽穴一陣暈眩,不是因為幸福,而是被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緊緊扼住。與之前所有的經驗不同,魏延以一種漸進而不容拒絕的姿态說服我接受他的擁抱,一個來自異性的擁抱。此刻,朱狄的臉在我的腦海中不斷回閃,往日嬉笑的模樣盤旋不去,我鼻子一酸,最終屈服了身體的本能。我反手擁抱了魏延。魏延的身體出現短暫的怔愣,但那僅僅只是一瞬間,他放開捂着我眼睛的手,騰出雙手将我緊緊擁住。我與他已沒有距離,我能清晰地聽見他的心跳聲,連同我的。我意識到,這下是真的回不去了。以前的我是我,以後的我也是我,只是天空不再是絢爛的粉色,瞬息變換、陰陽互換之間,那個曾經能夠跟我同吃一根面條的人也終于徹底成為過去,而那些潛意識裏的肮髒、畏懼乃至抗拒,在魏延充滿魔力的擁抱下,統統土崩瓦解,化成齑粉。

“我就說吧,你會喜歡這種感覺的。”魏延的語調有些得意,但言詞間帶着隐蔽的微顫。想必這對他來說,也是一次冒險吧?

“阿硯,以後你做什麽決定之前,你可不可以先和我商量一下?”魏延嘆了一口氣,靜靜道:“別一股義氣上來就輕易下決定、說狠話?我都不知道,你這種性格的人,之前都是怎麽活下來的,沒被人砍死就算不錯了。”

我聽完不禁笑起來,道:“我确實差點要被你砍死啊。”

“拿着——”任警官出現在走廊上,迎面将兩個帆布包裹交到魏延的手裏,“還有半個小時,我們就正式下地了。記住,一定要走在隊伍中間,不要掉隊。雖然這支隊伍的排爆經驗豐富,但依舊不能保證百分之百的安全率。”

魏延接過帆布包裹,問道:“這次出任務大概要多久?”

“快則一周,多則十天半個月”,任警官嘆了一口氣,“我本想給陳昂駒留一個兵照顧他,但他執意要跟我們上山,你們幫我勸勸他吧。”

魏延擺擺手,靜靜道:“如果他要上山的話,就讓他上吧。”

“但耳聾的問題怎麽辦——”任警官的眉毛緊緊皺起,左眉峰上的痣愈發明顯。

“我會照顧好他的。留他一個人在旅館也确實孤單,而且對他來說,孤單比耳聾更難熬。”我道。任警官點點頭,表示同意,回身又多給了我們一個帆布包裹。

隊伍開拔的時候,我望見陳昂駒一個人慢慢走在最後。他沒有穿平常那件淺色夾克衫,而是換上了道袍,腳上的皮鞋也不見了,變成了高邦黑色布鞋。我與魏延交換了一下眼神,卻也說不上什麽話來。山上多野路,雜草傍身,因此每個人都配有一把輕質鐮刀,用來劈除沿途的藤蔓。魏延背着手,在我身後悠悠道:“你能不能砍得快一點?所有人裏,就你砍得最慢了。”我擦了一把頭上沁出的汗,轉身朝他翻了一個白眼,這家夥用着我的勞動力,還好意思朝我發一通嫌棄?小乾步上前,拿過我手裏的鐮刀,蒙頭砍了起來。長時間揮刀使我的腰苦不堪言,可我和魏延賭着一口氣,不想輕易停下,因此小乾的加入簡直如一泓甘泉,滋潤了我幹涸的心田。

“謝謝。”我直起腰,真心道了一聲感謝。不過,小乾并沒有搭理我。自從那夜我将珈藍釘進魏延的手掌之後,她待我便如寒冰一般,仿佛我根本不存在。

“看到了嗎?那就是姑蘇家的宗祠!”任警官在隊伍前頭喊了一聲。我聞言望去,果然在雲高林深之處看到了一個灰白色的小角。魏延停下前行的腳步,靜靜注視,忽然嘆了一口氣。我斜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心裏正腦着他。誰知他猿臂一伸,冷不防将我攬入懷中,淡淡道:“累了吧,來,我給你擦擦汗。”說罷,還裝模作樣掏出一條絲巾來,往我額頭上貼。我佯裝推了推,但到底還是沒推開他的手。

一行人自五福山山腰開拔勘探,元集大師走在最前面。石頭立在大師的肩上,手在他鹵蛋般蹭亮的光頭上來回撫摸。大師将食指和大拇指圍成一個虎口,放在嘴邊,一聲尖厲的呼嘯随即而來。石頭一個縱身躍上樹梢,在枝杈間來回搖擺。我們走了大約兩三個小時後,大師忽然一招手,隊伍最前端的工兵停了下來。他們沿着大師劃定的區域架好防護欄,從背囊裏拿出掃雷器。工兵連用的金屬探測器都是俄羅斯進口的,利用電磁波進行引信、電□□等的探測,勘探進深一米的金屬深埋物沒有問題。在基本确定可疑範圍後,會有專人清理地表的雜草和積石,緊接着就是考驗人品的時刻了。排頭的兩個工兵穿上重達五十斤的防護服,手裏拿着探雷針在地表小心試探穿插,以找到地雷的具體位置。

我目光炙炙地盯着正在作業的工兵小哥,內心湧起無限崇敬之情,頭一次看拆彈,激動興奮之情無以言表。拆彈是個危險活,不僅考驗耐心,更考驗專注力和判斷力,稍有不慎,極可能被炸飛。魏延上前瞧了一眼,見我擠在防護欄最前端看得津津有味,不由得拉開我,哼唧了一聲有什麽好看的。我沒理他,眼睛全盯在工兵小哥剛挖出來的地雷上。雖然地雷都生鏽了,但随隊的工兵連長說,要爆炸也是分分鐘的事。光一個下午的時間,連隊就拆除了三個地雷,使我不由得佩服元集大師的記憶能力和工兵作戰連的準确迅速。五福山的夜晚很寒冷,工兵連的戰士們忙活了一整天,吃過晚飯,都睡去了。我坐在帳篷裏與魏延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他手裏拿着龜甲把玩,卻不讓我觸碰。我靠着帳篷的邊沿,雙手環抱着膝蓋,靜靜聽他說些趣事。過了一會,我說我有點冷,你能不能燒一點真氣?魏延一個翻手,龜甲上冒出一團真火。與以往泛着磷光的真火不同,這一劑真火黃彤彤的,甚至有木柴翻起火星的噼啪之聲。魏延将真火移近我,教我伸出雙手,然後一眨眼的功夫,那一團真火便落到了我的掌間。我用雙手輕輕攏着,只覺手心的真火無限和煦溫暖,自手掌一直延伸到心尖。魏延的嘴角輕輕彎起。隔着微微顫動的火焰,魏延的眼神裏泛着一種令我無比心動的溫柔。我朝魏延輕輕靠過去,将頭枕在他的肩上,聞着他身上若有似無的薄荷香氣,只覺周身的疲憊一掃而光,莫名心安。

半夢半醒之間,一陣窸窣之聲将我自淺眠中驚醒。我并不清醒,耳邊的窸窣之聲卻愈發響亮。那聲音似是将一人橫拖在地,硬拽過枯葉堆。那人垂下的腳将沿路的枯葉全都扒拉開了,留下一條稍顯泥濘的痕跡。我猛地從睡袋中坐起,觸目所及是一片混沌的黑暗。就在意識回銮的前一秒,一聲無比凄厲的慘叫奪然扼住我,我的心猛地一跳。這一聲令我無端心悸的慘叫,叫我懼怕,叫我擔憂,叫我慌神。它透露出一股強烈的絕望,那是來自另一個遭受折磨的生命的呼救。我摸索着站起身,踢開睡袋,歪歪倒倒地上前拉開帳篷的拉鏈。星夜當空,林木蔥郁,空氣裏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四下空曠無邊,偶有孤鳴的飛鳥。就在我準備回身之時,兩聲慘叫又破空而出,中間間隔大約兩秒。我聽得汗毛抖立,不再幻想我能前去營救的壯舉,打着赤腳向帳篷所在的方向狂奔。從我出帳到回帳,前後不過兩分鐘的時間,我卻仿若度日如年。睡袋裏尚有餘溫,棉質內裏擦着我冰涼的肌膚,我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我自诩經過大風大浪,開過天眼,見過衆生魖魍,卻依舊敵不過那一聲凄厲慘叫所帶給我的震撼。浮生恰似冰底水,日夜東流人不知,一個個虛無寂寞日子的盡頭,等待我的,究竟又是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下次更新時間:6月2日

閱讀愉快!

☆、光陰

縮進睡袋裏的我,輾轉反側,難以入眠。那三聲凄厲的慘叫有如紮血的鐵釘,狠狠釘進我的神魂,令我手足無措,心悸不止。我回身看了一眼魏延,只見他雙目緊阖,睡得深沉。龜甲在半空中輕輕飄浮,罩着他的面門,又留出些空隙。真是難得的好術法啊,我暗自贊嘆道,不由得看呆了。我偷偷伸過手去,想要觸碰那龜甲,誰知那靈物竟偏移了寸許,不叫我觸碰。

我摸出睡袋邊沿壓着的手機,給我堂哥梁霁發了條語音,誰知他竟然很快便回複了。我一問,呵,人竟然在國外;我再一問,好家夥,居然跟林大小姐私奔在美國,都快到加拿大邊境了。他同我聊了一小會,就說不聊了,要給人大小姐做飯去。我不禁自嘲一般地笑了一聲,前幾日我還在同情堂哥總是被排擠,不為家裏人接納,敢情全是我自作多情,人小日子過得好好的呢。

魏延翻了幾下身,似乎是醒了,迷迷糊糊地問:“和誰大半夜發語音,吵得我都睡不着覺。”

“剛才的慘叫聲你聽見了嗎?”我俯下身,側躺進睡袋裏,“可吓人了。”

“什麽慘叫,估計是貓吧。”魏延有些不耐,在自己的睡袋裏扭了扭身,一雙眸子卻炯炯有神地盯着我。

“貓的叫聲應該是像嬰兒哭吧,我剛才聽到的,完全就是女子的慘叫聲,特別凄厲。”僅僅只是和魏延簡單描述,卻令我好不容易恢複平靜的心又開始驚悸起來。

“那要不就是動物發情了。”魏延長嘆了一口氣,“這深山裏哪來的女人,山民們早早都歇了。”

“你說會不會是家暴啊?”我不甘心地問。

“阿硯,沒看出來你還是個好奇寶寶。”魏延點了一下我的額頭,“腦子裏的想法怎麽就那麽多。”

“可是我真的害怕,睡不着。”我在睡袋裏拱了拱,少有地撒嬌,“你先不要睡,你陪我。”

魏延低聲輕笑起來,道:“行不行啊你,這麽膽小,那你萬一想上廁所怎麽辦?”

“啊魏延你千萬別提上廁所這茬,等下我真的想上廁所了!”我叫道。

魏延蒙在睡袋裏咯咯直笑,“如果你真的想上廁所,我會陪你去的,你放心吧。”

我嗚咽一聲,朝魏延輕靠過去。他伸出猿臂将我一把攬過,低聲問:“要我給你燒火嗎?”

我點點頭。魏延一翻手,一劑明黃的真火自他掌心慢慢升起,攏向我。溫熱的煦火烤着我的面頰,我輕聲問道:“能就這樣給我燒一輩子火嗎?”

魏延手上的火星顫動了一下。他低頭看我,凝神的一瞬間,我覺得我就要融化在他的眼神裏。

“如果你給我燒一輩子的洗澡水,我就給你燒一輩子的火。”他道。

“成交!”我一個激靈從睡袋裏鑽出來,拉過魏延的小拇指,“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魏延面上皆是嫌棄之色,仿佛有一萬個不情願,但到底還是跟我對印了大拇指。他起身從一旁的行李裏拿出一張紅栅宣紙,鋪開文房盒,蘸了一點墨,刷刷地寫起來。

“寫的什麽?”我問。

“你的賣身契。”魏延淡淡道,握着毛筆的手行雲流水在紙上游走。

“啊——”我驚叫一聲,探過頭去一瞧,‘婚契’二字立在宣紙正中醒目逼人。

“你生辰八字多少?”魏延的問話聲不容我有半點遲疑,“幾幾年出生的,在哪裏出生的,統統報來。”

“一九□□年十二月十二日正午九時,出生地就在汴州。”我遲疑了一下,諾諾道:“我就是随口那麽一說,魏延你不必……”

魏延停下謄寫的手,扭頭看我,道:“那我不寫了?”

“不不不”,我下意識地擺手,“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是什麽意思?”魏延垂目,手又動了起來。

“會不會太快了?我都沒和我爹說過,畢竟是婚姻大事,還有梁家的人……”我輕聲道。

“阿硯,我和你這麽說吧。我這個人呢,從來就不是規矩裏出的方圓,結婚證書、民政局這些對我沒有任何約束力。這一紙婚契,我頭一次寫,也希望是最後一次寫。你若是願意,現在就簽下你的大名,從此做我魏家的媳婦。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就這麽簡單。”魏延靜靜道。

我一下懵了,只覺心中湧起一陣又一陣的漣漪,久久不能平靜。那些名為歡愉、激動、感慨的情愫如漲潮的餘浪一般,将我心裏的高地盡數淹沒。從前我也覺得光陰冷漠、世事無趣,如今卻希望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能凝成一粒琥珀,永不褪色,永藏心尖。我望着魏延俊逸又帶些嚴肅的臉,仿佛已同他攜手度過了一生一般,腦海中全是五顏六色的煙花,剎那間就綻放。

“我簽。”我定定道。

魏延将寫完的契書遞給我,道:“簽之前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你究竟看上我哪點了,僅僅是因為我的眼淚嗎?”我知道我這樣明目張膽地問很蠢,但是我需要知道答案。

“我母親已經去了”,魏延靜靜道,“就在我們決定上山的前一天夜裏,走得很安詳。”

“對不起。”我趕緊道。

“沒事,久病床前無孝子。”魏延淡淡道,“她走了,她松一口氣,我們全家也松一口氣。回到剛才的問題,我看上你哪點了。”

“嗯。”我點頭。

魏延的眉頭皺了皺,思索片刻,進而道:“白馬寺初遇的時候,我就覺得你與旁人不同。也說不上來你究竟哪裏好,甚至不符合我從前心中既定的任何一條标準。可你一出現,那些條條框框瞬間就作了廢。有時候莫名其妙就會被你弄得心情郁悶,可真看到你以後,又不覺得那麽生氣了,甚至覺得好玩。阿硯,你很不凡。”

“曾經我覺得我這輩子可能也就這樣了,生生死死都無所謂,但現在我希望我能長命百歲,活到九十九,與你一直在一起,看日出,看日落。我也說不上來你哪點好,但就是誰都替代不了,就是歌裏唱的那種感覺。”我定定回道,不知不覺眼眶竟然紅了。

“那就簽吧。”魏延将毛筆遞給我。

我接過吸飽朱墨的小白雲,下筆微顫,忽然擡頭問:“硯字繁體怎麽寫來着的?”

魏延哀嚎一聲,“你們梁家到底是怎麽養閨女的,你平常那些古文古書都是白看的嗎?”他一邊憤憤,一邊拿過筆,在一旁的白宣上寫下我的繁體名字。也不知是我的幻覺,還是魏延筆力太勁、朱墨太赤,‘梁硯’二字竟在紙上發着光,灼得人有些刺目。

小白雲就在我手中,我也已經知曉繁體寫法,可我就是下不了筆。我擡頭望了望魏延,他的眸子凝住我,無言。我只覺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心裏發着癢,但就是下不了筆。魏延的眼神漸漸由光亮轉為黯淡,他抽回我手下的婚契,淡淡道:“既然現在下不了決定,就到時候再說吧,不急,我也不想逼你。”

我下意識地一把搶回婚契,眼睛一閉,刷刷兩下就把我的大名簽上去了,末了道:“你寫都寫了,現在不簽,早晚要簽。難道還有能從你手裏逃出的羊?”

“痛快!”魏延竟然擊起掌來,“真是痛快!”

他收了婚契,細細疊成很小一塊,放在手掌心上輕輕一吹,婚契成了一張小箋。他将小箋往胸口一按,像孩子一樣滿足地笑起來,道:“現在你在我心裏了。”

第二日清晨時分,我和魏延都沒有心思安睡,索性拉開帳篷的天窗,相互依偎着等看日出。我和魏延互相聊了許多過去的經歷,有些相似,有些大相徑庭。他總是作壁上觀的那一個,而我總是亟亟投入火坑的那一個。他母親是百裏挑一的甲胄能手,他甫一降生,便是攜着真火而來。魏家的老人說,汴州的山、汴州的水都太小,恐養不了他這條大魚。他需要被放養在名山大川之際、江河湖海之邊,方能蔥郁成才、真正成器。因此,魏延從小就跟着瓊荒賢者游歷四方,吸天地之精華,養萬物之脾性,再濃烈似火的性子也被磨得棱角四平。

魏家明顯與梁家不同。梁家如一盤散沙,基本自由發展,而魏家,井然有序,目标明确。母親去世後,我和父親守着家裏的一堆寶貝,東躲西藏,倒來倒去。趕上好的時候,日子自然能過得有姿有色;沒趕上趟的時候,也過過連一雙運動鞋都買不起的日子。守着有市無價的東西太久,人的性子便惰了,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世界變成了灰白色,沒了一般年輕人該有的朝氣和欲望。

“我們一起拍張照吧。”我從包裏拿出拍立得,設定好時間。‘咔嚓’一聲響起的時候,我支起身,對着魏延的臉頰就是一記親吻。等待膠片顯色的時間,魏延在我耳畔輕聲道:“我這輩子都沒有照過相,因為怕惹麻煩。和你是唯一一次,以後也只和你拍。”

我的臉一下就紅了,輕聲道:“真的嗎?好榮幸。”

“真的。”魏延說完,就俯身吻了過來。他的吻開始清淺,随即轉深,我拿着膠片的手一松,膠片落在了草地間。

“你跑不了了,梁硯。”魏延的氣息在我的唇齒間。

“都簽了賣身契了,還怎麽跑?”我嬉笑。

不遠處,紅紅的旭日正在緩緩升起,萬丈的霞光刺破雲霄,我覺得那一刻,我和魏延是金色的。我何德何能,魏延何德何能,在這芸芸衆生之中找到彼此,交付真心。從前種種都以無比迅疾的速度飛奔而去,迎接我的,是兩個人的未來。對于此,我很期待。

☆、落雨

作者有話要說:

真的特別不好意思,這次更新遲了,對不起大家了。

主要最近發生了很奇妙的事,特殊情況,我就給我自己放了一個小假,也是有點任性。

之後還是每周四早上九點更新喲

連着幾日的排爆都異常順利。工兵連的官兵們很專業,不僅能排彈,還能制彈。任警官派人将挖出的地雷全都堆在一個經過勘察的山坳裏,放上專門制作好的炸藥,正準備點火的時候,元集大師匆匆趕來,高喊了一聲:“切莫動火,留有後用!”

任警官的眉頭一皺,問道:“這些地雷年代久遠,穩定系數很低,若是現在不炸,我擔心後面會有危險。”

“急不得,急不得”,元集大師喘了一口氣,擺擺手道:“聽我一句,日後自有用處。”

“那這些炸藥現在該如何處理?”任警官問道。

“先埋起來。”元集大師手一揮,來了幾個拿着鐵鍬的工兵。任警官立在一旁,看着大師指揮人手。石頭忽然從樹杈飛下,躍上魏延的肩膀。我驚了一聲,跌退兩步,魏延連忙伸手扶住我的肩背。

“不好!”我驚魂未定之時,魏延的喝聲在我耳邊響起。他将我勉力一拽,試圖用胸口護住我。下一秒,強烈的氣流罩着我的面門,整個人被強烈的沖擊波彈起,與魏延一齊摔到幾米遠的地上。魏延的雙臂緊緊箍住我,雙目閉着,一言不發。我趕緊将手覆上魏延的面頰,輕聲喚他。過了幾秒,我察覺到胳膊肘下的衣料滲入一股熱流,一探,竟是滿手殷紅。魏延緊皺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低聲道:“我手肘擦傷了,快扶我起來。”

我連忙從魏延的臂彎裏滾出,将魏延輕輕扶起。爆炸産生的沖擊波使得周圍的人都暫時有些懵,好幾個士兵灰頭土臉,臉上的毛發去了一半,空氣裏彌漫着一股頭發燒焦的味道。魏延的鮮血自衣料中滲出,滴落到草藤上,又順着莖蔓緩緩滑落進泥土裏。石頭的唳聲在我耳邊響起,我渾然不覺,只覺得這個世界對我來說完全靜止了,因為魏延流血了。

“阿硯你愣着幹嘛,趕緊扯點布條給我裹上啊!”魏延喊了一句。我望了一眼魏延,唰唰流下兩行淚來,一把抱住了他。

“你幹嘛,你快點給我止血啊!”魏延又叫了一聲,“媽的,痛死爺了——”

我張開雙臂,輕輕抱住魏延,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順着我的臉頰滲進魏延的頸項。魏延動容,停住了之前因劇痛而産生的機體顫抖,呼吸逐漸變得平順起來。

“我都忘了,你的眼淚能療傷——”魏延将頭枕在我的肩膀上,低聲道:“快小心,別叫人看到了。”

我順着他的視線望去,魏延血肉模糊的臂肘正在緩緩愈合。我用袖口輕輕擦拭掉他手臂上的血跡,禁不住低頭輕吻了下他的傷口。做這個舉動的時候,我腦子裏一片空白,我只知道我心疼魏延,他身上一絲一點的傷口都會叫我無限心疼。

任警官迅速帶了一隊人馬從山腰的營地提了好幾只急救箱過來。她的面色明顯不好看,若不是之前元集大師制止集體排炸,那麽現在工兵連的士兵将毫發無損。元集大師立在來去匆忙的人群中間,他本就有些肥胖,單眼皮上的贅肉因為情緒而耷拉下來,少有地露出茫然羞赧之色。

“太公,您沒事吧?”魏延在我的攙扶下立起來,問了一句。

“沒事,沒事,我沒事。”元集大師擺了擺手,殷紅色的袈裟從他肩上滑落些許。只見他長嘆了一口氣,道:“我以為我藏得夠好,可這山裏的畜生,究竟還是察覺到了。”

我一愣,扭頭看向魏延。

魏延尖利的眼色掃了一眼四周,靜靜道:“怕是還沒這個膽。晚上營地篝火時,叫人撒上符水吧。”

我一直隐隐感覺魏延有事瞞着我,卻道不出一個所以然。說到底,他本身就藏着無數秘密,有時候他随便一個眼神也叫我印象深刻。盡管心中會偶升些許懼怕,但每當我看着他的時候,他的手在我肩背蜿蜒時,我的心便無比安定,像是游魚找到了岩壁,飛鳥覓到了巢穴。

工兵連的人清理完地雷爆炸的殘垣後,又立即跟着元集大師拉練去了五福山的背陰面。

五福山一直有一個傳說,說這山裏住着一位皇後。每當太陽西下的時候,山裏的皇後袖手一揮,五福山的陰面便會下起金雨,豌豆一般大小的黃金自天幕而降,落到草地間。這時,山下住着的百姓就會争相上山,哄搶金豆。皇後仁慈,金豆的數量總是一人一顆,不多不少,毫無偏倚。奈何人心貪婪,總會有人多搶走幾顆原本屬于他人的金豆,以致皇後需要額外施法,追加金豆。久而久之,五福山的金雨下得次數便少了,起先是每月一次,漸漸變成一年一次,到了最後,竟是十年不曾下過一次金豆。山下的百姓為了求皇後出山,便在五福山的背陰面建起了一座皇後祠。

“誰告訴你這個故事的?”魏延躺在營帳內休息,手裏拿着一把折扇。

“小時候聽我小奶奶講的”,我從魏延手裏搶過折扇,翻開細看,“這折扇上是畫的什麽符嗎?為什麽我不認識。”

魏延輕笑了一聲,“這口氣,說得好像你是字符鑒定的專家似的。”

“到底是什麽?”我問。

“是我們魏家自己的符記,外人當然看不懂了。”魏延的劍眉挑了挑,語氣煞是得意,“那你小奶奶有告訴你那皇後姓什名甚麽?”

“沒有”,我搖搖頭,“哎,魏延,你能不能教我讀你們魏家的符記?”

“傳男不傳女。”魏延一個回手,從我手中奪過扇子,自己把玩起來,低聲道:“我們家的符記,除了我老師,目前只有我會讀。”

“你之前跟我提過你老師瓊荒賢者,但是沒仔細講,現在可以和我講了麽?”我問道。

“我又不是故事簍子,再說,前面皇後的故事還沒講完呢。”魏延輕哼了一聲。

“皇後的故事不是講完了嗎?”我疑惑。

“算了,這皇後姓什名甚你也不會在意的。”魏延将折扇的扇面一收。

“啊你既然提了,那就繼續講吧。”我笑眯眯地道。

魏延用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眼神望了望我,吸了一口氣,道:“這皇後姓姑蘇,姑蘇皇後。”

聽到‘姑蘇’二字,我嘴角就挂了下來。對于相信輪回命緣的人來說,兩家結下世仇,大多是因為司命星君往緣事簿裏給兩家打了紅紅的死結;對于我這種從小插科打诨、相信科學的人來說,兩家結下世仇,大多是因為世事無常,出來混總要還,這年頭誰還沒個死對頭。若說梁家有什麽仇人,那非姑蘇家莫屬。‘姑蘇’這個姓氏少有,汴州附近方圓百裏就那麽一支,五福山的宗祠是姑蘇家的宗祠,五福山的皇後是姑蘇家的皇後,總之五福山整個都被姑蘇家承包了。

魏延斜倪了我一眼,哼了一句:“你這臉上什麽表情?”

“不待見的表情。”我哼哼唧唧道:“小學時我們班的班長就姓姑蘇,長得粉雕玉啄,一頭滑亮的栗色金發,漂亮得讓人炫目,屁股後面跟着一堆男生。”

“嗯,我聞到了空氣中嫉妒的酸臭味。”魏延淡淡道,“可是這跟姑蘇皇後有什麽關系?”

“姑蘇家一直是我梁家的死對頭,生意上是,感情上也是。”

魏延不知為何,忽然大笑起來,問道:“所以這就是為什麽剛才大師叫你去皇後祠拉練,你不肯去的原因麽?”

我撅起嘴,不說話。

魏延捂住肚子,笑得更加大聲。

我對他皺眉怒視,道:“有什麽好笑的,這是很嚴肅的事情。有時候,你就是會碰到一些氣場不和而且你無比讨厭的人。”

“人生可以很有趣,犯不着和這些與你無關的人置氣。你越是當一回事,就越沒勁。”魏延淡淡道,“等你真不當一回事了,你就真正長大了。”

我未置可否。魏延磐石一般的心,又如何能體會梁家對姑蘇家積年的心态?且不說姑蘇家生意往來上的狡詐奸猾,就說感情上,當年小奶奶出家,和姑蘇家的那位離不了關系。如今小奶奶斯人已逝,我也不想再多說什麽。

魏延見我忽然變得沉默,便湊近我,捏了捏我的臉頰,問道:“想什麽呢?”

“我在想——”我擡頭望着魏延的眼睛,“我最近為什麽沒有看到一絲不幹淨的東西?難道是我的天眼出問題了?這深山老林,孤魂野鬼的盤桓地,沒道理我什麽也看不見啊。”

魏延盯了我一眼,偏過頭,道:“終于開始套我話了你。”

我哈哈大笑,道:“我知道你有事瞞着我,快講。”

“你問我,我就說啊?”魏延聳聳肩,又躺回去。

“哎,你瞧瞧我現在是什麽身份?難道你不該聽我的嗎?”我道。

“你什麽身份?”魏延問道。

“誰大半夜着急地把婚契畫出來要我簽字的?”我挑眉道。

魏延領悟一般地點點頭,道:“聽你的,該聽你的。但是我講了,你可不要害怕啊。”

我趕緊豎起耳朵。

“其實我們這次出任務,不光是為了排爆。排爆只是一個幌子,主要是來查人。”魏延靜靜道,“五福山山地面積廣闊,經常有驢友只身前來,有些回得去,有些回不去。一開始并不明顯,可是近五年,每年都有大約二十人左右在五福山爬山失蹤,杳無音訊。”

我深吸了一口氣,幼清就是在五福山失事的。

“這些失蹤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來自全國各地。當局有兩個選擇,要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判定為自然失蹤,要麽花下人力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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